《夜幕慕夜》季翌

12、第十一回

　　11）

　　今夜没有太阳，天空黑压压的一片，让人难受得紧。
　　虽说楚离绝向来讨厌一本正经地说假话，但他做起来，还真是一板一眼。傅府内，楚离绝好不容易才和傅老爷子唠嗑完，看着老爷子慢悠悠地走出门外，他不由得暗暗松一口气，接下来只要再随便和傅润这小子扯两句，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至于为什么他还乐意留下来陪傅润，还不是为了多喝几口傅府内刚到的上好雨前龙井……
　　反正回去也是要听大哥数落的，不如先藏在傅府，等好脾气的二哥回来再说。到时候大哥责骂自己，二哥一定会帮自己说好话，大哥看在二哥的面子上，也会少说自己两句，如此算盘，甚好！
　　所以，他撇了下衣袍，又重新坐回位子上，只是坐姿可就没有在傅老爷子前那么优雅了，反正傅润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两人气场不对，但这些小动作还是不必拘礼的。
　　“我说，傅润，听说你爹给你定了个亲？”
　　“呃，是。不久前。”
　　“哪家姑娘？”
　　“钧前侯爷家的。”
　　“钧前侯爷家的？可以啊你。”
　　傅润不好意思地笑笑，显得分外腼腆。
　　“其实也没什么。楚兄呢？凭楚兄的相貌和地位，应该有不少人选吧？”
　　“呵。”楚离绝品了一口茶，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楚兄别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他又品了一口茶，“我楚离绝，只娶自己动了心的女人，其他的，一概不入门。”
　　傅润正想接话，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砸到门上来，接着外面开始喧杂起来，府中下人的喊声此起彼伏。
　　“谁？！”
　　“出了什么事？”
　　楚离绝放下茶杯，打开房门，一个人赫然倒地，只见他嘴角淌血，双目瞪圆，连灰白的胡须上也沾满了血。看看这张脸和身上华丽的衣着，这赫然就是刚才离去的傅老爷子！前一刻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此刻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爹！不！”傅润对这个事实无法接受，他冲过来推开楚离绝，拼命地摇晃父亲的身体。
　　然而人有情，兵器无情。
　　只见黑暗中两根毒针嗖嗖飞来，目标正是伤心欲绝的傅润！傅润此时只顾着掉眼泪，对身后的危险浑然不知。
　　千钧一发之际，楚离绝顺手扯过身旁的胡椅，挡下这致命的一击。接着他一反嬉笑的常态，弯下腰揪住傅润的领子，眼神锐利：“想活命，就带着你爹进屋好好躲起来。”说完大步出了屋，关上了房门。
　　屋外的景象是血腥的。
　　草垛上，井口旁，甚至屋檐上，处处都有尸体，下人们持着灯笼四处逃窜，火光在这充满血腥味的夜里拉出诡异的光影，随着一声声的惨叫，拉长的光影一个接一个地陨落。
　　楚离绝看清楚了，行凶的仅仅有两人而已。
　　那两人一身黑，仅仅露出两只眼睛，几乎融入了夜色里。身材看上去略为娇小，但身手着实灵活。他们的武器并非长剑，而是短短的匕首。那匕首刃上还滴着温热的血液……
　　见楚离绝从屋内走出，二人皆一愣，就这短暂的间隙，幸存的人们都抓紧了机会跑进了屋内，将门窗锁紧。
　　楚离绝双手握拳，身形挺拔，他凝视着两位黑夜里的杀手，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在下楚离绝，不知二位来府上有何贵干呢？”明明是面带笑容，声音却充满了怒意。
　　话音刚落，其中一位刺客便直直冲了过来，接着一跃而起，猛地预备向楚离绝刺去！而与此同时，在那位刺客跃起的刹那，另一位刺客也马上投掷出一发暗器，想必也是浸了毒的，哪怕是擦伤，恐怕也会要命！
　　面对如此配合，楚离绝面无惧色。
　　他身体轻轻一侧，双手支地，双腿用力夹住那跃起刺客的胳膊，猛地一个旋转砸地，那刺客的后背和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击了地面，骨头撞击时咔咔的声音十分刺耳。在起身的瞬间，楚离绝又顺势拔出刺在了门上的毒针，深深扎进了那刺客的脖子！那刺客闷哼一声，就再也没了动静。
　　正准备收拾着下一个呢，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探了出来，死死扼住了楚离绝的脖子。楚离绝只觉得脖子一紧，突然的窒息让他感觉头昏脑胀，胳膊使不出力来。于是他改变战略，绷足了劲，用胳膊肘猛地向后顶去。但这刺客的腰肢实在纤细，这猛的一顶竟然顶空了……
　　情急之下，楚离绝将双手向后伸去，套住刺客的脖子，用力将她向前甩去。那刺客被他摔个措手不及，楚离绝只觉得脖子上的力道一松，赶紧就一个后空翻拉开安全距离。
　　看来，这轻敌，真的是万万不可啊……这要是让父亲和大哥知道了，可是一顿数落，身为楚家人，输给小小刺客，岂不是丢了我楚家的颜面？看这刺客似乎身手不凡，倒终于是可以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想着想着，竟然还有点小小的兴奋，他楚离绝争强好胜，什么难就喜欢挑战什么，越厉害的对手越能勾起他的战斗欲。
　　只是……
　　他看着眼前那位刺客，若有所思。

　　就在二人都想再次进攻对方的时候，身旁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持着一张弓窜出，他怒吼：“还我父亲命来！”
　　正是本应该安全躲在房内的傅润！
　　尽管和傅润交情不深但毕竟从小就有往来，傅润的功夫几斤几两他都明白。纵然他弓箭上的功夫了得，但要如何奈何这个灵巧的刺客？只会徒增伤亡罢了。
　　“混蛋快回去！”
　　可傅润根本就没有听楚离绝的话，他张开了弓，对着那刺客的脑袋就准备射去。我傅家武力虽远不如楚家，但这弓箭的准头绝对不差！你要了我父亲的命，我自然要拿你的命来偿还！
　　但他怎么也想不通，本死在他身旁不远处的那个刺客怎么就会突然地腾空起身，怎么就会从后腰掏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他最后听见的声音是大门被踹开的轰隆声响，好像有一大片的火光闪过，他看见那两个刺客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然后，他就靠着房门倒了下去，闭上眼睛。
　　楚离绝本是可以抓住那两个刺客的，但这一切发生得都太突然，而且在那装死的刺客起身的瞬间，另一个刺客就又向他掷去了几枚暗器，等他躲闪好准备再动时，那俩人已经跳上房梁。
　　他迅速捡起傅润掉落在地的弓对着其中一个身影就是一箭，箭失了准头只单单擦破了胳膊。可楚离绝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懊恼。
　　接着他回过头，看着执金吾和他身后一帮兵，手上的火把照着院子的死寂，地上的血迹被映得更加的猩红。
　　执金吾看着一地的尸体，顿感大事不妙，他抬头仰望比他高了不少的楚离绝，膝盖一软，猛地跪下，声音颤抖：“是卑职失职！是卑职失职！这……只求将军能救命啊！救命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