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劫》倾城烟凉

4、大小邪的相遇

　　当吴邪跟着吴三省从大笨钟街出来，到达羽翼城最大的宿店时，街上已是一片璀璨灯光。
　　柜台后面的小伙计一脸歉意的微笑：“抱歉了二位，如今正赶上开春的春雨节，客人多了点。双人间已经住满了，这刚好还剩下两个单间，价钱也好说。要不二位就将就将就？今天实在腾不出两个人的屋子。”
　　吴三省有些犹豫。吴邪看见他这副样子，在一旁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道：“三叔，现在也已经有些晚了。况且正是因为人多生意才会如此的好，要是我们走了的话，说不定......”
　　吴三省会意。自身上随身斜挎的背包里取出银币，把那两间屋子给要了过来。在小伙计的带引下，两人往房间走去。
　　还好两个屋子是相邻的。吴三省走进自己房间前，对吴邪千叮咛万嘱咐。什么不准到处乱跑，不准擅自行动，晚上歇下时要把窗户关上云云。吴邪愈听愈郁闷，干脆一把将吴三省推进房间，嘴里还不住地应和：“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三叔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办事呢！”
　　最后在吴三省的“臭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你三叔了！”笑骂声中，成功地替他关上房门。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其实他三叔什么都好，就是稍微......唠叨了一点。
　　关上门，仔细的给拴上了，吴邪拍拍双手，把小背包放在圆木几上，这才慢慢打量起这个小小的房间。
　　自然不能与他的听潮阁相比，可作为羽翼城最大的客栈，倒也十分小巧雅致。铺着素色丝被的软榻，镂花铁架上的青瓷花盆，盆里亭亭玉立的君子兰，使得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意蕴。
　　吴邪走到窗前，将小小的木窗推开。马戏团区的繁华与喧嚣立即充斥在他的视觉与听觉上。他们的房间在客栈最高层，视野十分之好。现在已是约莫戌时的光景，街道上却依然是人山人海。羽翼城的居民和游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欢歌笑语直至深夜也不停息。吴邪趴在窗棂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贪婪地望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
　　什么时候吴家城也有这般热闹就好了！就连吴家城的集市也赶不上这里的一半热闹。这样他也就不必天天除了修习法术就是无聊地给吴家上下添乱了。
　　好想......出去玩！
　　吴邪自知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少年，这会儿被街头的气氛所感染，更是兴奋得要命。别说休息了，就是半点倦意也不曾有过。他把背包里的钱袋拿出来，倒出里面的银币数了一些放在腰间暗袋里。为了防止出现吴邪走丢以致无钱可花的情况，他爹爹吴一白还是给了他些许钱防身的。反正他又不会消失，这钱也就失去了原先的作用，正好可以拿去吃东西和玩。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吴邪蹑手蹑脚走到里廊上。为了确认吴三省已经休息，他特意竖起了耳朵。均匀的呼吸声使他彻底地放下心来。要知道，吴三省睡着后有一个特点，凡方圆五米以内的声音他基本能捕捉得到，因此无人能够做到近身偷袭他。但相反地，五米以外的声音，除非天打雷劈，否则是不会让他醒过来的。
　　吴邪的房间与吴三省的只有一墙之隔，幸运的是，吴邪并不属于“基本能捕捉到”的范围以内，这也正是吴三省不大情愿与吴邪分开房间住的原因。吴邪的呼吸本来就比常人要清浅，此时他在心中默念咒语，使用天马行空术使得自己身形更加轻盈与敏捷。这样吴三省就根本不能再听到他的动作了。
　　准备妥当，他慢慢飘到楼梯处，然后直起身，长舒一口气，大踏步往楼下跑去。
　　虽说贪玩，可是作为一个十足的路盲，吴邪却也不敢轻易走出太远，只简单地在宿店附近较为热闹的街道逛了逛。可仅仅就此，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不多久，吴邪左手握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右手抓着一包在一个老爷爷的摊子上买来的鱼干，吃得不亦乐乎，眼睛也自然而然不闲着。
　　形形色色的美食，穿着各式衣裳的路人，各种他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在马戏团广场，还能欣赏到用不知名的乐器演奏的欢快乐曲。在这些略微令人发笑的歌声中，一些身着紧身蓝衣的动物训练师，赶着各种或温驯，或凶恶的动物进行表演。甚至有人亲自跳上广场中央的舞台表演精彩绝伦的杂技。
　　若不是偶然抬头，发现繁星布满深蓝天幕。五光十色的灯和街上行人之多简直让吴邪恍如身在白天。
　　正兀自感叹之际，一只手突然自背后搭上他的肩膀。
　　但那只手刚触到吴邪的肩膀，就被迅速反应过来的他用力一按，迅速将那只手反手扣住。
　　“啊......”背后传来一个细微清脆，又略显稚嫩的声音，声音里带着一丝因为疼痛而引发的颤抖。
　　稚嫩？吴邪一惊，低头一看。发现他抓着的手白白胖胖，肉感十足。赫然是一只小孩的手。连忙松开，转过身来。果不其然，在他身后的一块突起的假山石上，一个约十岁的小男孩歪歪地坐着，正不断地揉刚才受到欺凌的小手，小脸上隐隐透着一丝委屈。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用力程度不是一般的大，吴邪顿时有些慌神，凑身上前，轻声问道：“痛不痛？”
　　小孩抬起头，眼角带了一点点晶亮的泪花。却还是轻轻摇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没...没事。”
　　吴邪蹙起眉头，不由分说便扯过男孩小小的手臂，捋起袖子，往手腕处一看，一圈乌黑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令人心惊。
　　另一只手当即就敲了敲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家伙，疼就要说出来！你看，哥哥把你的手都给扭伤了，你还藏着不肯说，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嗯？”说完，原本抓着小手的手改为覆在上面。“闭上眼睛，在心里从一数到十，然后再睁开眼。”
　　男孩听话地合上眼眸，也没有问为什么。吴邪看着他乖巧的神色，心中一动，莫名的就对他产生了一种喜爱。
　　心中默念了咒语，淡水色的治愈光线感应到主人的召唤，纷纷往那一圈乌青钻去，直到淤青慢慢淡化，最终复原成原来白白胖胖的模样。
　　男孩睁开双眼，看到伤口都消失了。乌黑明亮的眼睛顿时盛满了惊喜。“谢谢。”吴邪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客气，毕竟是我刚才...呃...不小心伤到你。”继而有些疑惑：“嗯，刚才为什么，你......”
　　男孩指了指自己。“我想看表演，但是身高不够。”又指了指石头。“爬上去后，想站起来，但没有支撑物我站不稳。”
　　言下之意就是我只是想借着搭着你的肩膀站起来而已。
　　吴邪一时语塞，心里想着果然是我过于敏感了么。便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想起自己还有零食，就将系在腰间的那包鱼干取下，大方地递过去：“刚才真的对不起你啦！作为道歉，这个就送给你好了。”
　　男孩没有接。“无功不受禄，天下没有免费的馈赠。”说这话时，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吴邪手中的东西。
　　其实他想说，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但是看着眼前睁着清澈眼睛望着自己的人，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吴邪眨了眨眼，对男孩的这种与年龄极其不相符的成熟与涵养感到十分惊讶，对这孩子的赞赏登时又加深了一点。他俯下身，与男孩眼眸相对：“谁教给你这些的呀？”
　　男孩也毫不避讳：“师父。”
　　吴邪了然，又注意到男孩看着鱼干，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喜欢，心下一转。便露出明朗的笑容：“要不这样，你看你也饿了吧。零食呢，算我先借给你的，以后等我们有机会再见的时候你再回赠我，这样就不算违背你师父的意愿了吧！”
　　男孩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再抬眸看了看吴邪。半晌，他把鱼干接了过来。末了，他望向吴邪。“我叫张小邪。”
　　吴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叫吴邪。真巧！我们的名字里都带着个‘邪’字。小邪呀，你可要记住哥哥哟！我可是要向你讨债的！”扬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吴邪拍拍张小邪的肩膀，看他一副可爱的模样，心情大好，忍不住想逗他：“小邪呀，你不怕哥哥给你的东西有毒么？”
　　或许是被吴邪的笑容感染，张小邪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微笑。“你不会，我信你。”吴邪被这句话哄的心情更加舒畅，刚想说点什么表扬这孩子的话，却又听到他悠悠地说了一句：“反正我也会用毒。”
　　吴邪：“......”
　　看着眼前人脸上一副被噎到的表情，张小邪忍不住就笑出声来：“但是吴邪哥哥，小邪虽然是巫师，可是也不会轻易对人用毒的。师父说过，与某件事情不相干的人，不应该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吴邪被他认真的语气给再次逗乐了，随手揉乱他的头发：“嗯，你师父说得真的很对。”然后才真正仔细打量了张小邪的样貌。
　　明明挺可爱挺能卖萌的一个小孩，却硬是穿了一件看起来略显老气的藏青色修身长衣。不禁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孩子穿得这么成熟做什么？”
　　张小邪摇摇头：“麒麟城的规定。”想想又补充道：“不成文的。”
　　吴邪有些惊讶：“你是麒麟城的人？”不过转念一想，以这个年龄却能有超出孩子的淡定，还真与三叔所描绘的麒麟城人相契合。
　　吴三省曾经说过，麒麟城主城的人们与老九国其它地方的人都不太一样。性子天生凉薄，身手也天生敏捷。而且好像是因为什么历史原因，吴、解两大家族与张家并没有过密的交情，甚至近年来还有一些利益上的冲突。
　　看到了吴邪脸上的惊讶，张小邪的笑容慢慢有些黯淡了：“吴邪哥哥，怎么？你也觉得我们麒麟城的人是异类么？”
　　“啊？没有没有！”吴邪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劲，赶紧说道。“我对我们吴家城以外的地方都不了解。”挠挠头，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窘意。“就连羽翼城...我也是第一次来呢！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摸摸张小邪的脑袋，一脸温和：“在我心目中没有谁会是异类。”
　　“这样啊。”张小邪想了想，突然抓住吴邪的手。“那我带你去玩吧！”话音未落他已经跳下石头，拉着人就跑。
　　“小邪啊，你慢点！”吴邪被张小邪拉着在熙攘的人群中左冲右突，险先被人撞到的他被惊出一层薄汗。
　　不顾吴邪的叫喊，张小邪在前面还是拖着他往人群中钻。脸上露出一丝谁也没发觉的狡黠，却又十分温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