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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逼立承诺 ...

  •   广袤的大地上,一阵疾风吹过,扬起了一片不小的沙尘。
      沙尘之上,有一队身着红衣,高戴礼帽的人马浩浩汤汤的走过。所谓十里红妆送嫁娘也就不过如此吧。
      只是唯一与这喜庆画面不太搭调的就是——此时已是月半子时。

      与此同时,冰冷肃穆的皇宫之中,一班大臣纷纷围在一张木床旁,脸上或是急切或是担忧。过于纷繁复杂的情绪一同拥挤在这并不大的空间里,本该是异常喧嚣的,如今气氛确如坟墓般沉闷死寂。
      一阵虚弱的咳声打破了沉静。
      “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万不可废帝自立。”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体虽因病痛已经虚弱至极,但从脸上依旧残留的威严可以看出此人曾经有过的滔天权势和那说一不二的古板性格。
      与床上这位曾经名震四方的右相站的最近的,也就是刚刚右相说的那番话所针对的,站立在床旁的右相之子,如今兰国真正继承了右相所有权利的墨威将军——李墨渊,微微低下头看着榻上已然油尽灯枯的父亲,脸上是说不出的神情。
      在四周紧围着各位大臣,各个都是头冒冷汗,噤若寒蝉。如今是权利交迭之际,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真正执掌兰国大权的会是谁,这政治上只要选错了一步今后就是再无翻身。
      正当在场的所有人都各安各的心思时,右相再一次发起了激烈的语言攻势:“看着我!李墨渊!你不可以废幼帝而自立!我要你现在就以李家百口性命,千年家业来立誓,如果今后你做出了嗜杀幼帝违背臣德的行为,你将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这一席话的右相并没有因为体力消耗过多而颓然倒下,相反,这位老人紧紧抓住了自己儿子的袖口,瞪圆了双眼,紧紧的注视着他。双手因为过于用力,甚至暴起了青筋。
      “您真的是我的父亲吗?”被右相紧握住袖口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才终于艰难的开口问道。“您知道您的妻子,我的母亲如今正准备与您同生死、共进退吗?”
      似乎被人戳中了软肋一般,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突然浑身一震,半响才有些略为苦涩的回道:“我对不起兰馨,我对不起你,可是——无论我对不起多少人,我都不能对不起我曾用生命起誓,效忠致死的兰帝,若我能有来生,我愿意做牛做马去偿还欠给你母亲的债,可是这辈子,我注定要辜负你们了。”
      听完床上老人的一席话后,众多大臣都仿佛被激起了作为臣子的一腔热血。脸上再不见曾有过的迷茫与惧怕,抬起了刚刚因为明哲保身而紧低的头颅,粗略的拭去脸上的泪后,纷纷握紧了双拳,紧紧注视着与右相针锋相对的青年将军。
      似乎没感觉到来自于身后的众多目光,年轻的将军脸上带着讽刺意味甚浓的笑容回望着自己的父亲:“我答应您的要求,不过,我不会用李家百口性命作誓,我就用我这唯一的项上人头作担保,我今后一定不会废帝自立,这样您可安心了吧?”看到床上的老人露出释然的笑容时,青年将军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根长满倒刺的藤蔓狠狠抽过一般,激的他后退一步,险些站不稳身子。
      待他恢复神色时,右相已经在旁人的帮助下慢慢重新躺倒在床上,双眼迷茫的看着绣满了合欢花的床壁。
      到了这一刻,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床上的老人实际上是个将死之人,刚刚有过的蓬勃势气不过是他拼尽性命来完成自己放不下的执念。
      而这个堪称兰帝黄金右手的权相已经是行至末路了。
      年轻的将军向前一步,站回刚刚的位置,俯视着自己的至亲,看到右相脸上又是怀念又是挂念的神情后,心底怒火更甚,冷笑一声后,弯了腰靠近虚弱至极的右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的说:“您爱了一辈子的那个人,就连死都不会和您死在同一片故土之上。”
      话音刚落,右相脸上浮起绝望至极的神情,盯着床壁上那些艳丽的合欢花的双眼突然睁大,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同时双手痛苦而费力的伸起,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床旁围着的众人看着右相痛苦至极的动作着,本想上前一步,问问这位受人尊敬的丞相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能帮就都尽力帮一帮,死者为大,总不该让逝去的人带有遗憾上路啊。可是再看一眼负手而立,神情镇定自然的墨威将军,又都纷纷不敢上前,毕竟这位才是人家右相的血缘至亲,人家都没上前,自己凑什么热闹,到时候再惹得这位不高兴,以后就够自己吃一壶的了。
      就这样,无一人敢上前去帮助即死的丞相。只能站在李墨渊身后一会捏捏手指,一会抓抓腮帮子。
      其实李墨渊并不会因为这帮大臣上前去询问帮助自己的父亲就真的记仇,以后寻询报复,毕竟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的话自己也就不用混了,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喂猪得了。可是,如果这帮人真的去问了,想是自己那老父亲也是不会说出半个字的,他心里的那些想法,那个他用生命去保护的人,是不能放在台面上来说的。
      其实,李墨渊心里想想,除了憎恨这个不顾妻子死活的男人外,还有一丝同情和怜悯,毕竟,爱的如此之深,却除了自己、父亲和那个被送到他国当王妃的男人外再没有人知道那个权倾天下的右相为什么会只有兰帝赏下的一妻外再无其他妾室,而又为什么右相宁可深入民间走访贫瘠之地几过家门而不入,而在兰帝被官方称为突发疾病过世实则却是要送往他国时,右相又为何以一种透支生命的方式不分昼夜的安排处理国事。世人皆以为右相是感念兰帝知遇之恩,却没人知道,右相深爱的人,放在心底的人,是那个美丽却脆弱的兰帝。
      没人知道,兰帝平生最爱的花不是种满皇宫各个角落的兰花,而是团团簇簇,意欲年年如意,岁岁合欢的合欢花。
      李墨渊看着父亲高举的手臂,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合欢花,却明白父亲无论是否能构到那些合欢都不会瞑目了,因为这些合欢代表的那个人已然远在天涯,而当父亲逝去这一刻,能陪在他身边的却只有这些冰冷的刺绣合欢。
      “合欢……合欢,合……欢”年迈病弱的老人终于在床榻上走完了他漫长而辛苦的一生。
      李墨渊看着至死都注视着床顶那些合欢而不愿闭眼的老人,突然就释然了,对于这位一生为了兰国而辛劳的丞相心里的恨意就好像也随着这位老人的离世同样离开了消散了。此刻,他更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是否看到,很多年前,有个美丽娇弱的少年开心的持着马鞭用力挥舞,在花草间尽情奔跑,而他身后那个同样意气风发儒雅似墨一般的男子嘴边挂着宠溺的笑容在他身后专心注视着对他来讲无异于世间最美丽的那道风景。
      那时,应该是阳光正好,微风不躁。那时,应该是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屋内突然响起的阵阵哭声打断了李墨渊的思绪。这位青年将军并不像众人一般或是轻轻啜泣或是大声痛哭,这位将军只是淡淡注视着丞相的遗体,才吩咐道:“新帝登基之际,右相李淮丧事推迟,至大典诸多事宜后再行入土下葬之礼,吾虽右相之子当以国事为先,虽有违孝悌之道,深感惶恐不安,但感念皇恩,当以江山社稷兰帝为先。”
      众位大臣听后,纷纷下跪一边痛哭一边齐声说道:“老臣们带兰帝谢过右相,谢过威渊将军。”
      而跪在诸多大臣之首,仅比李墨渊低了一个官阶的左相兰锦稍作思虑后便开口道:“右相如若还没去世,新帝登基大典自然由右相主持,只可叹天妒英才,右相赶不到新帝登基就已然辞世,幸好留有威渊将军主持大局,还望将军继承右相大人的遗志处理好登基诸多事宜。”
      “墨渊是一介武夫,宫中礼节所知甚少,恐有遗漏,不如由左相大人主持大典。”
      “老臣愚钝,将来能辅佐兰帝的只有将军,还望将军切勿推脱。”
      原本并不想主持事宜繁多的登基大典的李墨渊此刻也不能再做推脱,只能一边说着‘如若有什么纰漏,还请左相大人不吝指点’一边无奈答应下来了。
      等到诸事皆处理完毕,李墨渊才像是突然发现此时已至深夜一般,惊叹道:“已经这么晚了吗?各位大臣也是劳累一夜了,快请回各自府邸歇息吧,明日还有新帝早朝,可别迟到啊!”
      当李墨渊说道让各位大臣各回各家时,众人脸上都是一喜,毕竟又不是自己死了亲爹,谁愿意大晚上在这里陪着个死人硬耗啊!
      但是听完李墨渊的提醒众人才想起在这躺着的是右相,又不是死了皇帝,明日还是得按部就班的上早朝。
      再看一看屋外已经快要落下的月亮,众人差点没哭出来,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因为熬夜操劳而吐血身亡的画面了。
      有几个岁数稍大一些的,甚至眼花看到那病榻之上躺着的不是右相而是面色青紫的自己。
      李墨渊看着众人脸上五颜六色的神情,甚至有几个人一边向外走一边从衣袋里面偷偷掏出小小的药瓶,猛吞了几粒,一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看着众人愁云惨淡的表情,再者想起自己就是那个死了亲爹的主角也只得硬憋回去了笑容。

      左相兰锦也随着众人走出了丞相府,坐上自己的轿撵后,便命人将轿子抬到望月台,下了吩咐后就靠在轿子里紧闭起了双眼,微微皱着眉头。
      许久后,终于感觉不到轿身的摇晃,左相才睁开了他的双眼,有些疲惫的问道:“可是到了望月楼?”
      轿外小厮忙回答道:“回左相,已经到了。”
      于是,在侍从的搀扶下,兰锦走下轿子登上了望月楼。
      望月楼顾名思义,楼极高,几近苍穹。在这望月楼上就是数十里外的景象都能看得一二,只是,那人应该已经行至千里之外的苍茫沙漠之中了,纵使这望月楼再高也是看不见那队绵延甚至数十里的迎亲喜队的。
      “静禾,李淮死了你知道吗?”兰锦低声呢喃了一句,将手伸向半空中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但是他的眼前除了高升的月亮就是一片沉寂的皇宫。
      而记忆中那个永远微笑着的少年皇帝却如同那漫天繁星一般消失在过于明亮的月光里。
      “静禾,我怕是也等不到去接你的那一天的到来了。”泪水从左相有些浑浊的双眼中缓缓淌下。
      那天那人明明心中满是苦闷却依旧微微笑着对着自己和李淮说‘你们要等我回来,然后去百里之外迎接我,知道吗?’

      可是,静禾,我们谁又能够真的等到呢?

      凄冷的风似乎夹带着碎冰一般,呼啸着自耳边刮过,听起来就像是离人的哭声。称的那皎洁的月光格外冰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逼立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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