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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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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宫城建造地很快。一来旧宫殿需要翻修的地方太多,二来那么多的前朝后妃子女们确实需要个比较宽敞的地方安置——既不能让他们出宫、又不能让他们受委屈,于是除了紫宸殿拆下后运往新地址,其他的基本保持不变,包括那些池塘和花卉仍然被细心照料着。
只是后宫的人数只减不增。
有些事情还是必须由她自己操办啊!婉儿头大地想着。原本以为他登基之后,自己可以舒服地躲在高台小楼上当她的富贵昭容大人,结果仍然什么也避不开……
一批官宦家的女儿仍然被送进了宫廷。她们的家族实在太渴望外戚的富贵了:贡献出一个女儿就能换得好几个官位和大量赏赐。
也好,如果这是他们要的,她就给!但这笔帐她会记得非常清楚!瞧,内史上就将进宫的女子与相应的封赏好处一字不漏地全部记载——她说要全部记录,大家就统统仔细记下,绝不遗漏!
“婉儿,看你的样子,你比我更忙。”新皇收走她手中的一叠纸卷,皱眉看了半天后又扔在一边。
“很多事情虽小,却是一点也出不得纰漏。”婉儿轻巧拨开。她若是不想说,就休想撬开她的嘴。
“哦。对了,司徒湜这家伙回来了,我让他随便带些新鲜的玩意给你。”
“……西南还是很难的,不要难为他。”
“嘿!青海也不比安西差多少啊!”应该说是两个地方一样糟。“我就能每年变着法子换花样来。他怎么可以办不到。”
婉儿低头:惭愧,她都忘了这些年他到底送过什么了……呃,到底哪些花样啊?她怎么没有印象……
“还要继续用兵,就这样大兴土木的——我还是住回宫里去罢。”
“不修宫城就要去铸鼎修堂,大家一心要弄出点新花样,可跟我送你的礼物大大不同啊,他们是恨不能弄几个十亿、百亿钱的大工程,库里哪有这么多钱?!既然如此,干脆造个新城,旧的能拆就拆、能搬就搬,最后花不到两亿钱。想想,当年王叔造这座楼就花费千万……嘿,我这皇帝还算节俭的了。”
他很克制,也很疲累。婉儿安抚地按摩着他僵硬的肌肉。他还年轻,将来的日子会很长、很长。只是,自己又能陪着他、帮着他多久呢?
不,应当问,他们两个能相伴多久呢?她比他年长不少岁月啊……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当成大人那样历练,十年的兵马朝政磨砺之后,早已对年少美貌失了新奇兴致。他的理想是这个国家,而非其实本性都差不多的美貌女人。
可是,当她面对着那些年轻、耀眼的姑娘们时,心中无法克制地涌起哀叹:她……是不是有些老了?
有一阵子她不停地改换装扮,有时艳丽、有时出尘、有时华贵、又是简约,但总是找不出令自己满意的地方,都是半天就放弃。
皇帝也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纵容着她,偶然会忍受她的小脾气。他也极少去新人那里,绝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在尽心处理政务,尽管她为他选的都是无可挑剔的绝色。
他是真的没有兴趣呢,还是仅仅为了安抚她……
“最近你很没有精神,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皇帝听着近旁太监说,昭容莫名其妙对着花儿发了通脾气后,又莫名其妙地午睡了一个多时辰未起。
“又没有病症,大约是气节变化太大,忽雨忽晴的……我已经不如当年那样健壮了!”又是件足以击垮她的自信的事情!她居然看了半个多时辰的书就支撑不住了!真的老了吗?!
心情郁郁之下,她也没有理会皇帝迟疑的面孔,径自悠悠地走去看宫城的进度。
不想当她转往花园看望花儿时,最得她欢心的栀子花居然在一夜之间全部谢了!
全部谢了……不可抑制的伤感突然将她活活淹没。
对了,她有多久没有插手朝政了?
有多久不曾开诗会,不曾品酒赏文章?
有多久没有被才华横溢的年轻诗人们众星拱月般捧在手心?
……
她的骄傲,骄傲的来源,都……找不到了……
“来人!备车!”
***
酸甜清爽的米酿酒让婉儿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但是当侍从来报,冬公主怀上第一个孩子、驸马李维正陪伴左右时,她的情绪又跌落谷底。
孩子。
司徒太后之所以能诈死隐居,就是因为没有孩子的拖累。襄王、霍王之所以能够登基,不是因为她的扶助,而是因为没有可以担当天下重任的皇子。
她,没有兴致像当抚养霍王那样抚养他的孩子——除非自己的孩子,她不再乐意付出全部的感情与意志力,也因此她非常乐意帮助襄王与霍王违反子承父业的祖制、取而代之。
现在呢?现在怎么办呢?将来又怎么办呢?
当她真的容颜老去、心境苍凉之后,如何是好呢?
“如何是好……司徒湜在京里吧?”突然想起这个朋友来。
“大人,司徒大将军去了幽州。”皇帝派来侍奉的内监小心地回话,边偷看一眼最近有些不对劲的昭容:这个提议还是大人自己提的啊……难道说,传闻中昭容因为大批美人进宫而心情不快,是真有其事?那么最后会是那些美人儿们倒霉,还是昭容大人倒霉?或是……或是皇上倒霉?
都不在啊!“李群逸呢?去一趟他的府上,请他出来喝酒。”
“……是——”真是不习惯昭容直呼重臣名字,可这才是昭容的本事所在呢!也许昭容连皇帝的名字都可以直接叫呢……这个内监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下,乐滋滋地一路跑下楼、跳上马背直扑安国公府邸。嘿嘿,跟对了主人,未来的发达指日可待呀!李群逸,快些来见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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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管清且哀,一曲倾一杯。气将然诺重,心向友朋开。
古木无生意,寒云若死灰。赠君芳杜草,为植建章台。
缙云连省阁,沟水遽西东。然诺心犹在,荣华岁不同。
孤城临楚塞,远树入秦宫。谁念三千里,江潭一老翁。
——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