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者》enstiel

1、序章

　　在普加顿区的一个废旧汽车厂里今晚迎来了两个陌生的黑影，这时正好是新月之夜，天上见不到一点儿星光，唯有那颗散发着寒光的月亮，空气潮湿而阴冷，两个黑影借着月光摸索进了这间破败的汽车厂。加尔战役后所带来的经济大萧条导致了数百家工厂关门倒闭，作为前“工业王国”的普加顿区如今随处可见废弃的房屋，年久失修的公路上布满了从裂缝中生长出来的杂草，早在两年前这里的守夜人便辞去了工作另谋高就了，所以如今的汽车厂除了偶尔飞来几只乌鸦，也见不到一丝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黑影体格庞大，正迈着笨重的步伐，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抱怨起来。
　　“我说老兄，就凭你那帮不靠谱的朋友喝醉酒说的话，你就断定这里有那些人？”鲍伯·贝尔缓了口气说道。
　　“在你说这废话的时候搞不好他们就溜走了，那些像老鼠一样的人可比你机灵。”走在后面的小个子家伙没好气地说着。他的手里提着一根金属棍子，和他娇小瘦弱的身材相比显得沉重无比，威廉·詹姆斯换成左手来握住那根棍子，好让右手稍微休息休息。
　　显然鲍伯已经没有力气再来反驳威廉了，他一只手扶着冰冷的铁栅栏，望向前面毫无光亮的厂区。新月之夜总会发生奇怪的事，鲍伯突然想起老祖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今晚他和同事兼好友威廉·詹姆斯一起到这见鬼的地方来就是个错误。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是一路走过来的，从公路边的小径抄近路过来，那里人迹罕至，除了茂密的灌木丛见不到半点活物。鲍伯向身后看了一眼，威廉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拿在手上掂了掂重量，他向鲍伯走去，将手里的棍子递给鲍伯，他认为自己拿着这棍子就如同累赘，而一个轻便的武器才会助他一臂之力。
　　“别担心，这没什么好怕的。我可不想今晚的绝好机会被别人抢走，毕竟政府给出的悬赏价格很可观。”威廉吸了吸鼻子，将连帽衫的拉链紧了紧。他明白鲍伯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政府费尽心思招募民众逮捕的人和身边的普通人不同，这些人外表和常人无异，然而他们却可以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这些威廉都是明白的。正因为明白，再加上政府开出的价格非常诱人，所以威廉打算赌一把，若是赢了，那么他的后半生将不愁吃喝。他知道自己和费斯兰伦区里的有钱公子哥不一样，这里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今晚。
　　“可是从外面看这个工厂显得太可怕了，我想或许我们应该白天再来，”头顶的月亮发出惨白的光，铺洒在工厂顶部显得阴森无比，鲍伯不禁打了个冷颤，“况且我们还搞不清状况。”
　　鲍伯还想说什么，詹姆斯已经毫不犹豫地踏进了厂区，此时头顶的月亮依旧明亮，可在这样的厂区里，亮光丝毫照不进去，工厂仿佛张着巨大的嘴巴，吞掉接近它的一切事物。鲍伯非常后悔自己的决定，就在四个小时前，他就应该在小酒馆里拒绝威廉，若不是自己贪嘴喝了那杯龙舌兰，也不会糊里糊涂地跟着威廉来到这里，简直疯狂透顶。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总不能丢下威廉一走了之，若是被别人知道，他将没办法在这里生活下去了，他鲍伯·贝尔的名声也就不保了。他用力握紧了手里的铁棍，深怕因为自己的颤抖而掉在地上。
　　威廉不允许带强光手电，怕惊动他们。可现在的情形仿佛一巴掌扇在他们脸上，等到他们走进厂房里时威廉终于后悔当初的决定，手里的小手电发出可怜的光圈，就像在嘲笑他们愚蠢地行为似的。厂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凭借小手电发出的光，他们只能看见前面一米远范围内的情况。被黑暗笼罩的感觉非常不妙，特别在今晚，这里显得格外诡异。工厂里因为年久失修，墙上爬满了锈迹，地上铺着厚厚的不知已经是第几层灰，还有不知从哪里散发出的恶臭。这次威廉走在前面，他尽量不弄出声音，可是身后的鲍伯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发出重重地呼吸声，这使威廉感到很恼火。
　　“你给我安静一点，若是惊动他们你就坏了大事了。”威廉压低了声音训斥道，这使他的声音听上去沙哑很多。
　　鲍伯翻了个白眼，他是不想继续下去了：“天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怪物。新闻上报道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件和那些家伙都有关系，你难道忘了前些日子报纸上说的吗？那些怪物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哦，他们或许没有眼睛。鬼知道都是些什么，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有超能力。你认为我们能赢吗？”
　　他真希望威廉因此而赶走他，那将是对他最高的奖赏。不过威廉并不打算放走鲍伯，在这个黑不见底的地方少一个人不如多一个人。鲍伯想起那些日子每天滚动播出的新闻，那些拥有奇怪能力的人们，他还记得上个月中央银行被炸毁的事件，那时死了上百人，他们都是无辜的平民，而到现在都没逮住犯人，政府开出了天价来取他们的人头，可是没人能逮到他们。这些可怕的怪物突然出现在人们面前，鲍伯只知道在他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常听祖母说起这些奇怪的人，他们拥有一些难以解释的能力，而没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有人说他们是从外太空来的生物，而有些人却说他们以前和我们一样，只是进化到超越了普通人，人们常常将他们称作“未知者”。在这样的猜测中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直到加尔战役的爆发，那次战争过后这些特殊的人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听说他们快要“濒临灭绝”了，不过一直到上个月的爆炸事件，才让人们重新记起曾经可怕的经历。
　　“听着，我们现在急需一笔钱，你那病重的母亲不是还等着你的药吗？你告诉我，你哪儿来的钱去支付治疗费？我想你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连让你糊口都不够，所以你现在就闭上嘴，去把那家伙逮住，然后我们去政府那儿拿了那笔钱。”詹姆斯转过头对他的好友说道。其实他的心里也没底，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等会儿要面对的是什么，他连那人的长相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乔治老头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鲍伯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金属酒壶，里面装满了他最爱的朗姆酒，他毫不犹豫地仰头灌了一些进肚子里，火辣的烈酒从舌头滑向喉咙里，顿时他感到胃里一阵暖意，刚刚的不安一扫而空，这正是他需要的。鲍伯将酒壶重新放进衣服里，抹了抹嘴巴跟紧了詹姆斯。
　　不知道在黑暗里走了多久，詹姆斯小心翼翼地听着黑暗里的动静，突然在一个拐角处一丝光亮透出来。詹姆斯将手里的□□握得更紧，他关掉手电，摸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向光亮处走去。过了这个拐角，厂房顶端的砖砾已经脱落，月光便从上面的窟窿里照射进来，前方显得宽敞无比，几个巨大的机器放置在厂房中央，显然是当年遗弃下的。鲍伯被眼前黑色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发出一阵小声的惊呼，不过在这里再微小的声音也会被放大几倍，鲍伯的声音就回荡在这间厂房里。威廉气的咬紧了牙，若不是现在的情形，他真想大声呵斥一旁的友人。
　　他们停下脚步，贴着墙站在一起，这里的光线足以让他们看清前面的情况，不过同样的，暴露在光线下也使他们暴露在了危险下。鲍伯将棍子举在胸前，等待威廉的命令。他们用心听了一会儿，等到回音消失整个厂房又陷入了寂静，这种安静让人毛骨悚然。
　　“你瞧，这里什么也没有，你听来的那些传言都是唬人的，我们回去罢。”鲍伯咽了咽口水，他快要被这里折磨死了。
　　“嘘！你这个拖后腿的家伙。消息一定是准确的，我敢打赌乔治老头不会看错，他们就在这儿。”
　　“得了吧，殊不知他又喝了多少酒，他眼花的时候还少吗。我感觉非常不妙，我想解手。”
　　听到鲍伯荒唐的要求，威廉·詹姆斯已经气得面红耳赤。
　　“听着，你若是再这么笨手笨脚，我会用手上的这把□□将你打晕，然后把你扔在这里。别怪我没警告你。”看着比自己小一岁的鲍伯，威廉已经无言以对，这个肥猪白长了这一身肉，没想到胆子和老鼠一样小。年过三十的威廉已经不能再耽搁了，他急需要一笔还债，他还欠乔治老头一大笔钱，而今晚是绝好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这点，他也绝不可能做这种荒唐的事，也绝不会和这个笨蛋呆在这儿，忍受他的愚蠢的行为。
　　被威廉这么一说鲍伯不敢作声，只得紧紧靠着墙壁，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
　　威廉小心翼翼地像中央走去，他发现了脚印，因为厚厚的灰尘，脚印非常明显，也非常杂乱，不过根据脚印他判断这是同一个人的，想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看，周围除了那几台巨大的机器什么人影也瞧不见。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他的手有些打颤，他想到了身后的好友，他向鲍伯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鲍伯在墙边深吸了一口气，不情愿地挪动了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鲍伯就像一头笨重的黑熊，身影滑稽而可笑。
　　这时只感觉光线暗了些，鲍伯停下脚步顺着头上的窟窿望去，大概是云层飘来挡住了月亮的光线，威廉并不在意，他向四周看了看，还是和刚才一样，毫无动静，身边的机器上布满了灰尘，锈迹斑斑的齿轮上满是蜘蛛网。一阵清脆的响声从脚下传来，显然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两人的眼睛有些适应不了，威廉不小心踢着一个破旧的零件，它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撞在了机器的金属横梁上，发出一声闷响。詹姆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他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厂房里恢复了安静，而周围还是一片死寂，正当他准备放松时他听见了鲍伯的惊呼，忽然一个人影晃到他们中间，威廉只感觉肩上突然变得沉重无比，本能地想要躲闪开，可是那人用腿死死地勒住了自己脑袋，剧烈的疼痛感和恐惧感占据了他的全身，他用力撞向一旁的机器，那人显然没料到，被撞倒在地。鲍伯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一把拉住威廉的外套，用力地将他拖离那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影快要站起身时，鲍伯抡起胳膊将手中的铁棍向黑影挥去，只听一声闷响，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铁棍落在了地上，连同那只手，而黑影已不见了踪影。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鲍伯发出惨叫并不停地向后退，他只知道刚才那一击自己的手臂被那人抓住，硬生生地被折断，而那人所用的力量是他完全想象不到的，剧烈的疼痛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不停地发出哀嚎，直到被脚下的障碍绊倒在地。从断裂处喷涌而出的血撒了一地，空气中顿时弥漫出血液独有的铁锈味。威廉连滚带爬地跑到鲍伯身边，警惕地看着周围，这时云层已经散去，月光又重新透过窟窿照射下了，正好落在那一滩血迹上，空气中飘满了灰尘，威廉感到胃部一阵痉挛，他接连干呕了几次，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此时身旁的鲍伯一直发出阵阵惨叫，在这月光下显得格外渗人。不知现在是几点钟，周围的温度已经降了不少，然而威廉的额头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汗水浸湿了他的背心，却令他冷得发抖。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并不知道这次的行动会是这样危险，甚至威胁到了两人的生命。他想到了乔治老头，那家伙向自己保证过这次绝无危险，然而眼前发生的却和他们所期望的大相径庭。
　　“有本事你出来！让我瞧瞧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从口中说出的话不知怎的变成了几个颤抖的音节，威廉架住鲍伯的胳膊想要将他拖去出口。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厂房里，形成了诡异的声响。
　　突然一股黑烟悄无声息地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威廉吓得跌坐在地上，却忽然想到了手里握着的□□，他立刻用枪对准那股黑烟，却迟迟不敢扣动扳机。黑烟不紧不慢地向他们走来，仿佛并不着急处理这两个猎物。此刻鲍伯已经没了声音，大概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过去。威廉想不了那么多了，连忙爬起来冲进了巨大机器后的黑暗中。若是能活着回去，我便什么也不要了，只要能活着回去。威廉紧紧握住了枪柄，在心里默念道。鲍伯已经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威廉想着他的好友，因为自己而卷进了这场危险中。
　　厂房里依旧没有声音，那股黑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想起了乔治老头的话，他说在白天时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工厂里，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黑影根本没有形态，准确说他根本无法判断这个东西是不是人类。直到现在他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他被钱财蒙蔽了双眼，失去了理智，可是这不能怪他，谁不是呢！就连自己最好的朋友当初也没有劝说他放弃，都是因为那该死的赏金。
　　威廉转过头透过齿轮间的缝隙向刚才的地方望去，那里早已没了人影，鲍伯躺在地上毫无生气，脸色苍白，威廉此刻除了悔恨再无别的情绪。
　　他悄悄摸索着向出口走去，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恶寒，他下意识地转身扣动了扳机，□□击中了身后的黑影，在黑暗中威廉看见电流在黑影身上闪烁，然而黑影并没有因此而倒下。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然后他看见心脏从自己的胸腔里被掏出，而黑烟里，他清楚地看到是一只人类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