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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宁愿欠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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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不愿加入仙籍?”
不愿加入仙籍,是因为我在等你!但仙人不能直言,又斟酌不出更好的说辞,遂沉默不语。夜风因他心绪的波动而久久不止,乌云也趁机掩去了月光,搜寻不可能继续了,他本想带她返回山中,却不料凌窈窕已先一步松开了一直攥住他衣袖的手指,然后目光呆滞地后退了几步。这种情形他已经很熟悉,无非是取得了灵璧珠壳的人又在作祟,当即脚下一错转至她身后,照着以往的经验指点她颈上穴位灌入内息,才要引导她自行周天排除邪魅,她却俯身吐出一口血来,无力地跪坐了下去。
这意外令他动作一顿,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才重新催动内息,但一见掌上逸出的光晕带着淡淡的红色,他听了手,良久,不禁喟然一叹——血玉已被他炼化入体,而血玉与灵璧共生日久,只会相互助长,也就是说,他已无法为她压制借灵璧而来的外力导正走岔的内息了!
风势忽而愈急。
一直跪坐在草丛里的凌窈窕晃了一下,仙人见状赶紧去扶,却不料她回了头一掌挥来,仙人堪堪避过,便见她又神色痛苦地呕出一口血来。
这样不行,靠她自己也不成,得找人帮忙才好!
连呕两口鲜血,凌窈窕早已虚弱得无法站立,仙人只得将她打横抱起,在漫天风声中举目四望,忽见崖顶一点明灭不定的火光,当即拔身而去。
崖顶是雪狐的领地,方才他们就是从那里出发的,仙人当然知道火光所在之处正是圣女塔的位置,但趋近后发现光源竟来自塔顶的密室,他不禁有些讶异,待到更进一步,惊讶便全数转化为了怀疑——那个地方除了心月狐夫妇以及这小狐狸,进出的一向只有服侍他们的几个侍女和弟子,神君在天界被禁闭多时,小狐狸又一直与他在丹青峰上,这四周怎么还散发着火狐的气息?那气息虽已很淡,但再淡也跑不出六七日内有火狐停留于此的事实!是火狐窝里竟修炼出了高手,还是……
“啊,你是谁?”如豆灯光下,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本皱着眉沉思,猛然听见响动,回身一看竟有外人入侵,当即打起十二万分戒备,短匕一出低声喝问。
仙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淡然答道:“我乃丹青峰修行之人,你家主子受了伤,快去找人帮忙!”
伶瞳这才看清他怀中满身是血的凌窈窕,不再多问,返身跑出了房间,不久便将鸣筝、鸣琴、鸣埙并伶语一起带了来,大家见凌窈窕似乎伤得不轻,一个个心急不已。
“这位可是仙人?”鸣筝先行开口问了,因方才听伶瞳转达了他自称丹青峰修行之人的话语,便大胆臆测他的身份,“我家少主子这是……”
仙人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吩咐:“来个人扶好她!”
伶瞳赶紧接手让已经昏迷的凌窈窕靠在自己身上,仙人便顺势起身站到了窗边:“其他人也围拢过来!”
鸣筝、鸣琴、鸣埙和伶语按四个方位围着两人坐下了。
“现在开始照我说的做,这是要救你们主子的命,一个也不许出错,知道了吗?”
五个人齐齐答了声“是”,皆运起内息严阵以待,仙人也一直站在窗下指挥,一屋子人忙了大半夜,直到凌窈窕紧皱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时才稍稍放下了心,而窗外狂风不止,天色微亮时才有了一丝缓和的迹象,那时伶瞳已为凌窈窕换上干净的衣物将她安置在榻上,又去端了水,拧来布巾为她擦拭脸上手上的血污。
良久,直到伶瞳将满盆血水端出去换了清水进来继续忙活,仙人只是一直站在窗前望着远山,一动也不动,甚至连表情都不曾变过。又过了一会儿,回去梳洗完毕换过衣裳的鸣筝也走了进来,见他仍在,过去行了个礼,正要说什么,重重帘幔内的伶瞳却忽然惊叫一声,吓得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伶瞳本聚精会神地为自家少主子擦拭着手脸,冷不防却见她大睁双眼,顿时吓得往后跌去,才落地便见仙人已站在榻旁,一只手掀了纱帘,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家少主子,她家少主子也醒了,正坐起身来,仰首与他对视。
忍着痛,她捡起布巾退到了刚跑进来的鸣筝身旁。
“祝融是否因帮我而受了惩罚?”听见响动,凌窈窕才侧首看向二人。
有鸣筝在,伶瞳自然没有开口的余地,而鸣筝望了仙人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答道:“婢子们不能出塔,只是听族里的长老说过,他被罚禁闭困室三百年,每日受鞭刑一百!”
凌窈窕闻言微一皱眉,顿了顿,继续问道:“你们也因藏匿我受了长老们训斥吧?”一边说着,她的目光却渐渐越过两人望向了纱帘之外,“难为你们了!”
“少主子言重了!”鸣筝感动得双膝跪落,伶瞳也紧跟着,“婢子们理应护少主子周全,只要您平安,我们就是豁出了性命又有什么可惜的?”
主仆之间叙旧有外人在场并不适合,所以仙人只听到这里便转身要走,谁料脚下才迈开一步,右边袖子便被扯住了。
“你……能帮我免去火狐对祝融的惩罚吗?”
在场敢扯他袖子的除了凌窈窕不作第二人想,仙人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说:“琉胭应当告诉过你,我不管狐狸谷的闲事!”
凌窈窕更攥紧了手中的布料:“你既肯收我为徒,就再破例帮帮徒儿的恩人吧!”
仙人想了想,反问:“你为什么要帮他?”
“若不是为我,他一个高高在上的长老哪里用得着受这些苦?我欠他一份恩情,无论如何该还不是吗?”
“但我若为你破例,便是你此时还了他的恩情,反过来却又欠了我的,与眼下有何差别?”
“那我也宁愿欠着你的!”凌窈窕这话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出了口,原本还置于榻上的另一只手也一起去扯住仙人,轻咳两声,继续急急解释道,“你不涉凡尘,不懂钱债易偿人情难还的道理,祝融在火狐族里虽有些地位,但到底被问了罪,难保有人落井下石,万一他熬刑不过丢了性命,这人情债我岂不是要背一辈子?偏我又不能久留于此,只好求你出手了!”
仙人听完,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你可想好了,以你的资质,若勤加修炼,百年内必有救他的能力,但我若有难,你便是有千年的修为也未必管用,这样还要求我吗?”
凌窈窕依然毫不犹豫地点头,自嘲般笑道:“我这一辈子就在你身边了,即便终究还不了恩情,你也不能抱怨什么,我早想清楚了!”
鸣筝闻言十分讶异地抬起头来,却因角度问题无法看清仙人眼中是何神色,心中不免惴惴,担心他因少主子近似耍赖的行为而生气,但等了好一会儿,仙人只是说:“休息吧,候我一个时辰!”然后干脆地越窗走了。鸣筝顿时有些惊疑,看看窗外又看看凌窈窕,忍不住问:“少主子,仙人这是……”
“他答应了!”凌窈窕倒开心得很。
“那……”鸣筝又看看窗外,颇犹疑了一会儿才终于走上前去扶着凌窈窕躺下,“那少主子休息吧,仙人回来了婢子们叫您!”
凌窈窕折腾了一夜早就累得够呛,当即欣然应允,躺下不久就沉入了梦乡。鸣筝细心地服侍完少主子就寝,退出帘幔后才想起伶瞳,正好一回身就见她神色复杂地盯着窗口,遂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伶瞳被这一问拉回神智,看了看鸣筝,眉头复又皱起,呐呐答道:“我只是……有点担心!”
“傻孩子!”鸣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少主子入了仙人门下,仙人似乎也对少主子青眼有加,如今形势正好,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姐姐们原先不是想让少主子继任圣女吗?”
“原先是这样想过的,但……”鸣筝看看那遮掩了矮榻的重重帘幔,笑容很是欣慰,“继任圣女虽能保住少主子性命,却也令少主子与她的母亲一般失去自由,当日的提议实属无奈,是下下之策,亏得少主子有福,自己得了仙人的庇佑,来日再修成正果,便可飞升入天与神君团圆,那继任圣女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可一旦少主子得道,我们与她便再无相见之日了!”伶瞳几乎要哭出来,“即便尚未飞升,她定要随着仙人长住丹青峰,要见一面亦难如登天,我……”
“说你傻你还真傻到家了,只要少主子好,能不能见面有什么要紧的?我知道你服侍了少主子这些日子,对她的感情比我们都深,但你见她丝毫不改变屋内的陈设,也该明白她是念旧之人,即便上了天也不会忘记我们的,放心吧!”说着,鸣筝又朝矮榻之处看了一眼,“想来仙人不久便会回来,我们别吵着少主子,让她好生休息才是!”
伶瞳便也看了一眼矮榻,虽一时收不住情绪,但终于只是轻声答道:“姐姐说的对,我多想了!”然后笑了笑,不说一扫忧虑,到底恢复了几分常态,于是鸣筝又嘱咐两句便高高兴兴地走了,不知道伶瞳在她走了后又去盯着窗外,神情既担忧又有些焦急,看了许久,直到有人轻敲了一下门板才终于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