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西默话》欧阳伊宁

1、

　　有一段时间我曾患了抑郁症。
　　这类心理疾病并没有准确的发病时间，我只是记得那一阵我突然不爱说话，情绪低落，看到明亮的东西就会厌恶，喜欢凌晨以后才睡，爱上了夜间活动。
　　偶然就得到了棉棉的书，我又开始了解了另一群人类的生活，他们跟我们一样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经过同样的车水马龙，却生活在不同的精神世界。
　　我渐渐了解到了哥特，黑色文学，以及跟我有着相同境遇的人。
　　那是一个天空阴暗的黄昏，我坐在公园角落里没人经过的树下，正在看一本语言华丽黑暗又复杂的黑色文学，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孩走了过来。
　　他手里同样拿着一本书。
　　当时我只是习惯性的扫了一眼，却突然看到了它的书名《糖》。
　　我的心开始砰砰直跳，我想我可能遇到“同类症群”的人了。
　　但我并有所行动。我将目光又拧回书上，余光瞟见他的双眼漂浮地看了我一眼，找了棵离我较远的树坐下。
　　时间像凝固一般硬生生地蹭过。
　　他突然向我走来，站在离我约一步远的地方，问我“你有心理疾病吗？”
　　我垂了垂眼帘低声说我不知道，他勾起嘴角冷冷地笑了笑，凑近我，对我说，“我有抑郁症”。
　　我突然变的慌乱起来，想要起身逃走，他压住我的肩膀轻轻地说别走，让我给他讲讲我的故事。
　　“什么故事？”我睁大了眼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就是你为什么会有抑郁症。”他右耳的黑色钻钉折射着同他周身气势一致的光芒。
　　我看了看他，普通的相貌却透着奇怪的俊逸，浓密的黑发遮住了半个眼睛，我放下心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就是我的父母一直生活在外地，我身边的人因为‘所谓的爱情’受了伤而自残，有的人吃了安眠药要自杀被抢救了过来，我见多了暴力的场面，呵呵，你知道吗，他们拿着菜刀和啤酒瓶追砍，一个酒瓶‘砰’的一声，那人的头上就流出了汩汩鲜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后来我认识了一群朋友，她们经常自残，吃安眠药，她们被爱情所伤，受伤或者疼痛的时候她们彼此亲吻，紧紧拥抱，她们以酒麻醉，以烟为伴，我看着她们，像一个局外人，却又深刻地了解了自己，那些时候，我听沉珂，爱哥特，追随着棉棉，然后便患了抑郁症，我的生活偏离了轨道，我随黑暗一起沉沦。”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表情，他的手指随着我的言语在空中莫名飞舞，脸上带着欢愉的笑意，待我说完，他用极有磁性地嗓音说“沉沦于黑暗是痛苦的解药，是灵魂的救赎，是生命的归所。”
　　他的声音虔诚，像在诵读《圣经》。
　　我们一直聊到黑暗降临。
　　月光镀在他身上形成一层模糊的光晕，让他的面容柔和又极为冷漠，他亲吻我的耳根道别，没有言语的相约。
　　从那以后，那块草地茂盛的角落成了我们躲避世界的场所，我们分享彼此的痛苦，倾诉彼此的过往，我们一起写灰色文字，唱哥特式的歌。
　　有一次下雨，我撑伞在我们的避所等他，他踩着安静的步子向我走来，略长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他没撑伞，一个混夹着雨水的冰冷的吻落在我的耳根。
　　我以为你不会来，我说。
　　“通往出口的路我从不曾停止，我和你。”他轻轻回答。
　　“我叫周默西，叫我默。”他冰凉的手指抚摸我的脖颈，漆黑的眼眸望进我的双眼，一片深渊。
　　我拉住他的手，将右手撑着的伞扔掉，一笔一划，在他的掌心写下我的名字。
　　“童话？”他奇怪地挑了挑眉。
　　“是啊，童话，最幸福也是最残忍的童话。”
　　他沉默着，来回抚弄他的黑色钻钉，陷入了某种思考。
　　我见过很多次了，他思考时下意识的一种习惯动作。
　　“我走了，”他突然转身离开，转过身的时候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留着一串电话号码，文字空散却有力，一如他本人，我望向他离去的地方，寂寞无情的背影迷失在雨幕里。
　　通往出口的路，无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