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嘉公主》若晶

1、小小的宫室高高的树

　　我是一个公主。
　　怎么说呢，虽然卫国只是这乱世中一个被大周王分封的小小诸侯国，我亦是这小国无数的妃嫔中的某无名氏生的，然而，我仍是一个公主。
　　从小，没有见过母妃的样子。只记得，冷冷的宫室里昏暗的烛光摇曳照出我小小的影子。忠心的老姆姆陈妈妈总是皱着眉头说，我的小公主，夜里总是不睡觉可是不好的。而我总是呵呵笑着，问她，陈妈妈，母妃和父王还没来看我呢，我怎么能睡觉呢。要是我睡着了，就看不到他们了。陈妈妈皱着眉头落泪的样子，是我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
　　宫室很小，然而，院里有花。那么高的树，叶子肥肥大大，冬天叶子全部落光，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那时候，陈妈妈就开始念叨要去找管事的宫人催冬衣了。我总是不关心这些的，我惦念着光秃秃的树上长出花儿来，那花儿有厚白的花瓣，浅紫的花蕊，忽然一夜就全部开了，满树像挂了很多棉花一样，一点叶子都没有，开得特别霸道。如果花儿开了，我就能在一年一度的祭春礼上看见我的父王了。
　　我的母妃已经不在了，他们说，她是死了。我不是很明白死的意思。也许，是指我再也见不着她了？
　　那这样说来，我曾经养过的会咪咪叫着向我讨食的小猫也是死了。
　　4岁那年，我仍是半夜偷偷地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院子里，看见凛冽的月亮，光亮亮地挂在天空，照的四下里一片明亮。忽然就听见了一声喵。一个软软的小小的毛茸茸的小东西踩在脚上，啊，水水的小眼睛，提溜提溜的望着我，我问它，你是谁呀，你也是来找母妃的吗？它只是咪咪叫。我抱起它，小小的身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我肚子饿的时候在叫。恩，我想它大概是饿了，饿的说不出话来了。于是，抱着它穿过长长的走廊，想到御膳房去。
　　可能夜深了，没见到人，我这认路的本领也还可以，想着明亮的有香味的地方该是做饭的地方呢。很快就到了。我很吃力地把门打开，里面倒是个大屋子，热气腾腾的，我转过一间屋，看见一个女子正独自一人坐在一个桌子面前，满桌的吃食。
　　旁边立着的宫婢看见我，吃了一惊，全部跪下了：给七公主请安。那女子倒是吓了一跳的模样，忙走上前来：七公主，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来？随侍的奴婢们呢？我摆摆手：没人。我吃力地把咪咪叫的小东西抱给她看：我是给它找吃的来了。
　　女子一笑：我这里哪会有什么好吃的呢？我那时小，哪看的出她那惨白沉痛的脸色。我闹着不依。女子无法，抱了我上桌，我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冰的我打了一个冷战。她显是觉着了，吩咐下人给我倒了杯热茶，着人抱了小猫站在旁边，又着人去我的秋香殿喊陈妈妈来。我捧着热茶，倒觉得她面前那红艳艳的茶看起来更好点。怎么想就怎么做了，伸手便去拿那茶，她倒小气，啪地打了我的手一下，杯子掉了，我哇哇大哭。
　　正闹的不可开交，陈妈妈便到了，抱着哭闹的我就走，居然也不跟那女子打招呼。我虽哭着，心里却是明白的，那女子也是个妃嫔，怎的陈妈妈就不守规矩了呢？心下这个念头只过了一下，又惦记着刚才带来的小东西，回头去望，它正爬在地上喝那洒了的茶汤。陈妈妈也不管我哭着要它，似鬼赶似的一路小跑带我回了秋香殿。直把我放在了小床上，泪才下来，念着佛：我的小公主，我的老命就要给你送了呀。我犹自哭着，想着那女子竟然打我。闹了一身汗，又困了，径自睡去了。
　　过了一段时日，我趁着陈妈妈不注意，又去到那个宫室去，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了，收拾的空屋子一般。我倒迷糊了，难道走错了？不经意一个宫人见我站在空屋子里，可唬了一跳，忙进来行礼将我牵出去，跟我说：七公主，这里可不能来玩儿，王上已经将这里封掉了。她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以前住在这里的棠姬被王上赐死了，可是赐了鸠酒呢。小宫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露怜悯的神情看着我，我很不喜欢她这样。挣脱了她的手，自己走了，心下却是突然明白，我的小猫，并着那个冰冷手指的女子，再也见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