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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震惊,原来这竟是考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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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城内的热闹喧哗,其实城外没什么不好,空气清新,视野开阔,春季花草簇拥着,姹紫嫣红,冬季树木林立,银装素裹,河流、小溪、虫鸣、鸟啼,珣其时常在想,这儿真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地方啊!
可是,就像光明的另一边是黑暗;晴天的另一边是风雨;幸福的另一面是苦痛。这样美的城外也藏着丑恶,浑身长满毒疮的少年、失去双足的老妪一阵恶心的感觉直在喉间翻涌,让沉浸在思绪中的珣其逐渐清醒起来。傍晚的风稍显急促,阵阵凉意从袖口钻进身体,让人瑟然发抖,瘦小的身体和身后一片炫目的霞光一起映在了珣其面前的河里,融入了珣其的眼睛,化成了水,滴落在河里,然后没了踪影。
看着河里映照出的少女,珣其摸着自己散落在肩的长发,怔怔地想,12岁以前她所想过的及笄之年是什么样的。可不论怎么想,脑子里总是混混沌沌的,娘亲的样子、父亲的样子,哥哥的样子,变成了扭曲的画面,旋转着卷在一起怎么也看不清晰。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紧攥在手中的木簪在夕阳的照射下隐约有了粉红的光彩,风吹起了乌黑的长发,羽睫微闪,白皙的小脸上无甚表情。以河为镜,纤长的手指在黑发间穿梭,片刻间,珣其便完成了自己15岁成年的及笄,缓缓站起身,对着河面,打眼一看,这样随意。捋了捋腮边的碎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抬头看去,西边的太阳还未落下,另一边已有月亮升起,珣其扯了扯唇角,踏上了回家的路。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丝夕阳还扯着这月,不肯轻易退场。城外东边的竹林迎着晚风,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再走近些,隐约听到时轻时重的稚嫩的童声,“月娘娘,亮光光,夜里来,照明堂,小星星,眨眨眼,小河边,望故乡娘娘娘娘我问你,何时我能归故乡”
“娘娘、娘娘,我们还没到外祖母家呢,你怎么就睡了?”林中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带着颤抖的呜咽声,“娘娘,我的歌都唱完了,我们,不要呆在这里了,我怕”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呜咽声渐渐大了起来,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驻足停留。珣其抬头看了看天空仅剩的明月,抱紧了怀中的衣物,晃了晃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前行。这个时候,在这样冷清的城外,还有不明来历的孩子哭声,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让人上去探寻的事情。多年独自生活的经验告诉她,强烈的好奇心往往会给自己招来祸端!可是,珣其的脚步越匆匆,那孩子的哭声就越清晰。
“香儿,莫哭!”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气虚音浮、内脏俱损,难办,这是在拖着一条命。“如果这就是我的宿命,那我的香儿怎么办!”女人的声音顿了顿,“谁来救救我的香儿?”再开口时,声音中已带有了浓厚的哭腔,在这样的地方,她的无助又有谁能听见呢!不过是垂死挣扎,最后一样逃不过命运。
“师姐,你不应该救我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珣其是这样对当时中毒已深的师姐说的,“你不该因为一时的善良,耗了自己的性命!”
那时的师姐是怎么说的,哦,她说,“如果是命中注定因为救你而死,那就是我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转而她又笑了,“可我如今确是一点也不后悔,那时躺在冰天雪地里的你,虽然没有哭喊,可是我看得出你眼中的绝望,它驱使着我去救你,因为在这无际的绝望里,只有我能救你!”
女人的声音已渐渐微弱,珣其抱着怀里的衣服,皱紧了眉头,狠狠鄙视了自己的心软,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黑夜已经占据了整片天空,皎洁明亮的月光照进竹林,映射出斑驳的树影,秋风吹过,愈发显得清冷。竹林外的小路边,一个衣着单薄朴素的女人依靠在石头旁,右手虚抱着趴在怀中的孩子,左手握住了孩子放在胸前的小手,泪眼模糊。
珣其弯着腰喘着粗气,看着这仿佛被世间排除在外的一对母子,忽然就明白了师姐说的话,在这里唯一能就他们的只有自己了!等到气喘匀了,珣其直接抖开新拿到的棉衣披在了她们母子二人的身上,然后抽手诊脉。
“果然是五脏俱损,不是旧疾,是新患,没有外伤,那就是毒发了!诶?不对,没有变色。啊!是蛊虫!第一次见的东西,愁结的不小吧!”珣其边自言自语,边挥舞着银针,等珣其一段有的没的说完之后,才注意到这一对母子,哦不,是母女,正眨巴这大眼睛看着她呢!
“干嘛这样看我!”珣其看着两人投来惊异的眼神,有些尴尬地皱了皱眉头。
“姐姐你好厉害!就这么乱七八糟一弄,娘娘就好了!”女人怀里的小孩仰起了还残留着泪痕的小脸,张大了眼睛看着珣其,隐隐有了崇拜的模样。珣其看着女孩,眉毛不自觉跳了一下,脑子里还留着她那句“乱七八糟”。
“多谢姑娘搭救之恩!”女人回过了神,对着珣其颔首。珣其看着女人,虽然衣着朴素,但皮肤柔嫩,谦逊有礼,气质高洁,看起来温婉娴静,实在不像是山野小民的样子。
“夫人不必言谢,我本也没有搭救之意,只是这孩子的哭声实在让人心怜,刚才虽出手,却救不了夫人的性命,两位还是趁早回家吧!”珣其将银针理回针线包内,站起身说。
“姑娘小小年纪就医术了得,想必也知我的情况如何,现在我俩孤身在外,气力耗尽,还请姑娘体恤,收容一晚。”女人看着珣其,双眼带着恳求。再看看小女孩,本就哭累了的她,在这秋夜里棉衣的温暖下,已经熟睡在了母亲的怀里。
珣其叹了口气,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长衣对着女人说,“罢了,送佛送到西,夫人若还能起身就随我来吧!”
女人听罢,面露喜色,强撑着身子抱起孩子,用棉衣小心地将孩子裹了个严实,然后轻轻拍着睡梦中不安的孩子。珣其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和疼惜,心头微微地酸胀,鼻子有些发闷,转过头去,珣其不禁攥紧了手指,留下一句话便自顾离去。“夜渐深了,夫人快随我来吧!”
小小的一间竹屋内,只有规律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珣其裹着被子躺在床下铺好的草垫上,借着月光看向床上相偎入睡的母女二人,长长呼了一口气。就在三人回到竹屋准备入睡之时,珣其看到了女子腰间悬挂着的带有“青庵”暗纹的平安符,然后便久久不能平静。
自师姐离世后,珣其便在这间竹屋里过着独居的生活,但是师傅却并没有这样让她闲着,而是让她阅尽庵堂的医书,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所谓的“考试”。而这个考试也每每会在珣其心中留下阴影。
记得她的第一次“考试”是诊治一个浑身长满毒疮的少年,那个少年就那样四肢大张着躺在他的门前,带着痛苦的呻吟充满渴求地望着珣其,黑色的眼睛如星辰般光亮。珣其不知所措地看向身边不为所动的师傅,而师傅不过是淡淡扫了一眼少年,轻飘飘来一句,“这便是你的题目”就离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棘手的病,少年浑身疼的打颤,就连轻微的擦拭都能让他死去活来。不敢耽误,珣其几乎彻夜不敢睡地照顾他,诊断出他是中毒之后,翻遍所有屋里医书也找不出解救的法子。看着他对自己充满希冀的眼神,珣其总是温声鼓励这塔,不敢告诉他,只是竭尽全力遏制毒药继续发作,甚至有时候他身上的毒疮都已经结痂,珣其还可以隐约看出少年原来白皙帅气的外貌,但是隔日仍然会长出新的毒疮来,少年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眼神渐渐灰暗了。
直到一个月后毒发那天,珣其再也忍不住背着少年在竹屋外默默哭了一个上午,为了这少年还没来得急欢度的未来,也为了珣其好不容易刚获得的唯一的朋友。大概是回光返照的作用,少年的精神稍微好了些,珣其走近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艰难扯起的唇角,“别难过,我会记得你的,淮上的善良姑娘,我的朋友!”珣其抽泣着摇摇头,说着“对不起!”
少年的昏死后被师傅带走,珣其在床上发现了少年留下的平安符,上面印着“青庵”二字的暗纹。自那以后,珣其难过了近一年的时间,然后渐渐变得有些冷漠,每次“考试”也不再会投心入情,而是淡漠的看待生死,而她的“考试”也再也没有不及格过。只是她却多了一个习惯,就是在每次患者病愈后,留下他们腰间悬着的“青庵”平安符——独属于她的“考试”通告。
回忆渐渐淡去,珣其翻过身仔细瞧着躺在床上的女子的模样,眉眼温柔,就连睡着对孩子也是一副保护的姿态,像极了梦中娘亲该有的样子。可她身上中的母子蛊狠毒非常,虽是母子,但是相克,俩人注定不能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