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任瑶

3、你不知道的事（三）

　　Chapter 06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卧槽！”洛磊重重地摔下茶杯，“故意伤害罪？！”
　　“嗯。”
　　“所以说那人根本没死，你也不是有意去捅他的？”
　　“嗯。”
　　“卧槽真厉害，这都能传成杀人犯！”
　　陈予韩抬眼，眉毛微挑，“你不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你不是见义勇为吗，可你还就真认了故意伤害罪啊，你傻啊，你努力努力顶多算个过失伤人，那服刑的时间可短不少呢。”洛磊瞥了他一眼，满是叹息，“就这么在牢里蹲了五年，你也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反正我没什么可牵挂的人。”曾经有，可是当他替他掩盖过那个真相时，记忆里需要他牵肠挂肚细心呵护的叶司怀，就已经消失了。
　　洛磊撩起袖子，转身走进厨房，准备开始收拾今天买的东西。他跟陈予韩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是因为陈予韩话太少了吧，总之洛磊的话不知不觉地就多了起来，比如现在，他一边择菜，一边再度开启话痨模式。
　　那时候年轻，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没听过这样一句话。
　　在可以信任的人面前，如果他保持沉默，那么就是他愿意当你的树洞；如果他啰里八嗦，那么就是他努力找话题让你们更加亲近。
　　现在的洛磊，那必须是属于后者啊！
　　“你还没吃吧，饿了吧，嘿嘿，看大爷我来给你露一手，啊。我告诉你啊陈予韩，别小瞧你大爷我，我那可是中华小当家的第三十九代传人，要说我的拿手菜啊，那必须是……”
　　陈予韩一边趴在餐桌上看书，一边听着洛磊胡天海地地瞎扯，这小子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对了，“洛磊。”
　　“干嘛呀？”洛磊的洗脑被中途打断，非常不爽，把案板上的肉丝当陈予韩来砍，我左一刀，右一刀，上面一刀下一刀，怨念地开口。
　　“刚才有人来找过你，说……叫你给齐昕回个电话。”
　　“齐昕？”洛磊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被那臭丫头看见陈予韩在自己家了吧？不对啊，看见了又怎么了，我心虚什么？这么想着，洛磊底气又足了，“我走不开啊，你帮我拨个号呗，手机在桌子上。”
　　陈予韩心想你怎么知道我闲得没事做，表面上还是乖乖地放下了手里的书，拿起洛磊的手机，寄人篱下，算了算了。
　　“多少号？”
　　“翻翻通讯录呗，我记不得，拨通了放我耳边。”
　　陈予韩一边翻通讯录，一边斜眼看洛磊红透的耳根。心口不一。
　　嘟嘟的声音传进耳膜，洛磊默默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肉丝油得很，他遥望远方，目不斜视，假装无视陈予韩近在咫尺的体温与呼吸声。。
　　“喂，石头吗？”
　　手机的声音很大，连陈予韩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啥事儿找我啊，请我吃饭啊？”洛磊努力保持自己有气质的形象太累，干脆直接切入正题。
　　“对啊，就是请你吃饭。”那边扑哧一声笑了。
　　“哦，还有谁啊？”
　　“木头啊，今天他请客，六点半，疏朗斋315包厢。”
　　洛磊迟疑片刻，微微低了头，说，“知道了。”
　　陈予韩看在眼里，突然很想知道这个木头是谁。
　　“挂了吧。”
　　陈予韩把手机放下，转身离开狭小的厨房。
　　温热瞬间散去，洛磊缩了缩肩膀，继续切肉丝，“你听见了？晚上我要出去吃饭，你怎么办？我给你做点，晚上热一下？”
　　陈予韩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你？真的可以吗？”
　　看着洛磊严重怀疑的表情，陈予韩实在忍不住了，“我25岁，不是5岁。”
　　“啧啧，看不出来啊。”
　　陈予韩顿时很想一个拖鞋扔过去。
　　可是转念一想，寄人篱下，算了算了。

　　叶司怀下了车，铁门上的绿漆掉得差不多了，院子里洒满阳光，植物都快把鹅卵石路淹没了。
　　好久不见呢，陈奶奶。
　　坐在紫藤花缠绕的秋千上，司怀闭上了眼。
　　十五年前，他来到这座城市。
　　爸爸妈妈做生意很忙，他就跑来找隔壁的小哥哥玩儿。陈予韩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外婆。陈予韩的外婆，司怀叫陈奶奶。陈奶奶人很好，每次都给他做好吃的。
　　予韩也很好，每次都把他那份留给司怀。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予韩的成绩好得不能再好，予韩的样貌也是好得不能再好，予韩对司怀，没有人能做得更好。
　　予韩闪闪发光，司怀总是自卑。
　　司怀十三岁，陈奶奶不见了。那个年纪，该懂了，奶奶走了，离开了，去遥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年纪，不小了。
　　可是予韩抱着司怀哭，一直哭，哭到天亮，哭到司怀睡着。
　　予韩坚持对司怀说，奶奶只是出了趟远门，一定还会回来的。
　　予韩十五岁，不小了。可是他把司怀当小孩。
　　后来司怀想想，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陈予韩就是这么固执的一个人。
　　单纯而执着。
　　光是想想就会笑出来。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转多少身过几次门虚掷青春]

　　予韩十八岁，到很远很远的首都去念大学，是一所很好很好的大学。
　　爸爸妈妈摸着司怀的头说，司怀也要努力学习，跟予韩哥哥一所学校哦。
　　司怀笑着答应了。
　　司怀十六岁，没有努力学习，倒是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群架。
　　他说，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予韩过年没有回来，陈奶奶的院子里长了很多杂草，老房子落了很多灰尘。
　　予韩打电话回来说，对不起司怀，我很忙，对不起，我明年一定回来。

　　[小小的誓言还不稳
　　小小的泪水还在撑]

　　第二年，予韩依然没有回来。
　　又是一个电话过来，予韩哑着嗓子，说，高考加油，我爱你。
　　笑眯眯地挂了电话，去你妈的高考，去你妈的爱我。
　　陈予韩，我连你妈都骂了，你怎么还不来教训我？
　　司怀还记得，小时候，巷子里的小孩骂予韩狗娘养的，被予韩揍得拄了俩月拐。
　　陈予韩，你就骗我吧。
　　一年又一年地不回来，两年都不来，陈奶奶要寂寞了啊。

　　[稚嫩的唇在说离分]

　　司怀十八岁，离家出走去了首都。
　　二十八个小时的路程，司怀终于找到了予韩念书的大学。
　　他就站在那儿，定定地站在那儿。
　　看着予韩在他面前走过，身边的女孩长发飘飘，白裙飞扬。
　　首都的十二点，司怀被人打劫。
　　后来，司怀去探监的时候，予韩微微抬起眼，出神般地说，我回宿舍从来不往那条路走，那天不知怎么回事，脚不听使唤。
　　司怀夺过那个叫张虎的混混手里用来虚张声势的水果刀，狠狠地捅了进去。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人。
　　一抬头，看见那个男人，在黑夜里依然发着光。
　　想起他说，我爱你。
　　司怀笑得决绝。
　　你爱我，那就替我去死呀。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其实司怀早该想到的。陈予韩是多倔强的一个人。
　　同时，也是多温柔的一个人。
　　他说，最后一次，司怀。
　　这是我最后一次不分缘由地纵容你。

　　法庭上，予韩什么都不肯说，唯一的辩护是——
　　他们伤害我弟弟，所以我捅了他们。

　　司怀快要笑死了。
　　陈予韩，你厉害。
　　我不陪你玩儿了。
　　我不玩儿了。

　　陈予韩今天第二次目送洛磊离开。
　　没什么事做，只好胡思乱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对洛磊说。
　　——他们在抢劫，还拿出了水果刀想捅人，所以我捅了他。
　　他不久前下楼倒垃圾，听见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杀人犯，罪犯，可怕的人，杂碎，社会的败类。
　　这些字眼，陌生却熟悉得可怕。
　　上楼的时候还听见——
　　“小洛，你千万别接近204那个人啊，太恐怖了，我们楼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王婶，您不要这样……他不是坏人……”
　　“还不是坏人？！杀人犯啊！”
　　“您得给人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哎呀反正你小点儿心啊！走了！”
　　“……”
　　陈予韩听见洛磊沉重的叹气，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突然，好开心。

　　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可你还是，这么相信我。
　　怎么不开心。
　　谢谢。

作者有话说

　　那啥，陈予韩的样貌，可以参照李宏毅……宏毅帅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