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被我诓来的》程天蓝

4、第四章

　　知道了别人的秘密而不能说出来，就像是平滑的皮肤上忽然有了一个结痂，怎么都让人心生不安。

　　眼下的孟平川就是这个状态。

　　自从获悉了欣梓的这个秘密，他对于欣梓和正宇两个人的关注力，从无到有，从有到占据了一定比例。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当然，除了他以外，也许欣梓也是知道的。

　　但是，大众的观点自然比较独特，而且比较符合常理。

　　众人们一致认为认为，孟平川关注欣梓，是因为他和欣梓有着一个已经公开但又不能公然的恋情，所以他对她的关注急剧上升，这个现象当然得到合理的解释和谅解，这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的恋情一旦公开就要有一个人需要离开公司的原因，还有“刑不上大夫”的嫌疑。

　　而至于孟平川关注黄正宇，比以往更加频繁地将其正宇召到其办公室共事，是因为两个月之后的人事变动，正宇是分公司副总经理的人选问题，正宇和高彪彪都是目标人物，分公司的大部分员工和孟平川一样，当然更倾向于正宇坐到副总经理的位置上。

　　有一日，孟平川趁着部门周例会结束之后，将正宇留到最后，然后与正宇之间开展了一次用心良苦的对话。

　　当然，这个“用心良苦”的对话，付出“苦心”的，自然是孟平川，但是正宇似乎没有太多反应。

　　孟平川一开始就直切主题地问正宇：“兄弟，你的工作有目共睹，这次副总经理的名衔也非你莫属，但我有个疑问，你是个准备跨二九准上三十岁的人了，你不应该将重心移到生活上了吗？”

　　正宇答：“匈奴不平，何以为家。”

　　孟平川取笑他：“如若匈奴一直不平，你就永远不为家？”

　　“是！”

　　“得了得了，二十一世纪早就没有匈奴了，你别跟我打油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娶妻生子？”

　　正宇淡淡地回答：“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平川讶然：“为什么没有？”

　　正宇反问他：“为什么要有？”

　　平川最恨这种公式可答可不答的一问一答问话方式，爽快只能痛快地拍手叫好。

　　“不错啊，正宇，你越来越深谙我的处事之风了，改哪一日你来跟我汇报问题，我至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会对你加以刁难。”

　　正宇略有犹豫，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平川说：“你没有娶妻生子打算的缘由。”

　　正宇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那好，”正宇看着他，“作为你的朋友，我也很想问一问，你跟苏亚，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分手的？”

　　平川哑了，刚刚的士气全部不见了踪影。他虽然能够保持表情上的平静，但是却开不了口了。

　　正宇接着追问：“是她甩你，还是你甩她你到现在还爱着她？”

　　平川摇了摇头，发了狠地警告他：“黄正宇，你不要太过分啊！”

　　这可不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乱动的结疤，特别是在伤及男人尊严，还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当然不能冒这个险。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不能让自己的伤口曝光于太阳底下，那是惨痛而不人道的。

　　好在，正宇很识相。

　　他只是将双手怀抱于胸前，用了近乎自嘲地口吻说：“所以说了吧，每个人都一些不想谈及的事情，苏亚是你的死穴，而我的死穴，自然不能够为你所发现，不然等同于引火自焚。”

　　平川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你在等待一个可以发现你死穴的人？”

　　他倒是很想直接抛出欣梓的事情，但是正宇的话让他有些抚然。

　　正宇说：“长到我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没有封住死穴之人。”

　　平川问是谁。

　　正宇不回答。

　　平川素知正宇的口风紧，仍是好奇地追问。但是三番五次过后，仍是无果，他只能投降弃械。

　　“好吧，正宇，但那也许应该是过去式了，现在呢，分公司的女员工，没有一个可以让你看得上眼的吗？”

　　正宇不开口言语。

　　“那好，假设里面有一两个可以入你法眼的，你立即告诉我，我很乐意帮你促成。”平川跃跃欲试。

　　正宇神秘地冲他一笑后，问他：“平川，你是不是在酝酿着一段新的恋情，所以看不得任何人独自单着？”

　　孟平川恨恨地说：“狗咬吕洞宾，你不识好人心！”

　　正宇说：“免了，这种事情，如果存在‘好人心’，最后也一定会变质的。”

　　平川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过问，正宇莫名地作出了一个假设：“如果我终身不娶，这件事情对我的事业影响有多大？”

　　平川笑他：“年纪轻轻的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好像经历了什么惊涛骇浪一样，说这些话的人，到最后，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了，还不是像饿狼一样扑上去。”

　　正宇不再说话。

　　二人对话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为了还原谈话内容的真实性，平川将与正宇的这一段对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欣梓，他的本意却被欣梓一眼看穿。

　　欣梓说：“你是希望我夸你对吗？”

　　平川说：“不需要。”但他在心里又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夸，也是可以的。

　　但是欣梓另有想法，而且想法颇为独特。

　　欣梓说：“如果喜欢一个人，要去追究他的过往，那太不公平了。”

　　平川问她：“为什么不公平？”

　　欣梓的想法更加古怪。

　　“人总是孤单的，假设两个人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也不过短短的数十载光阴，认识他之前的历史不能够倒流，即将渡过来到的未来不可预知，眼下的时光才是最重要的。”

　　平川竟然说不出话来，他承认她的说法又再一次震撼了他，他再次脆败。

　　他自是不甘心，用同样的理论回击她：“欣梓小姐，如你所言，人活着就要珍惜当下，为什么你要用他以前的历史来决定你今天的脚步，而不活在当下？”

　　欣梓沉默了半晌，开口说：“我正是活在当下。”

　　平川眼看着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方法已经取得实效，飘飘然之际，他提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觉得奇妙的结论。

　　他说：“你的当下，就是我。”

　　欣梓脸都黑了，冷言冷语地说：“孟平川，你是不是自小就这样狂妄过度了，以为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爱上你？”

　　孟平川用了几分钟来回忆自己的过去，然后淡淡地说：“不是。”

　　他印象中，至少苏亚就不是。

　　他曾经有过很多个一夜情缘的女人，如果他用这套不计较过去和未来的理论指导他，他也许会有很多真心爱他的恋人。

　　但那都只是也许，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认识欣梓。

　　他的脑中猛地有一个念头，直言不讳：“欣梓小姐，如果你不介意我问你一句话，我想问你，当下你没有追到正宇，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话语落音的时候，连他自己觉得那是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就像是苏亚初次见到他，淋了一身雨躲在屋角下的他，那个时候，他的身上，也一定充满了这种味道，苏亚才会毫无防备地让他进了她的屋子。

　　回忆下来，平川无时不刻地想着，那真是一段难能可贵的恋情，因为他是真的用了心地去爱她，他害怕她会不要他，所以付出的都是真情。

　　他在这一时半会的期间，想通了他当初为什么会对欣梓的事情心软的原因，那是他在许久之后，都从没有在别人的身上看到过的真情。

　　她对正宇的真情，和他对苏亚的真情，竟然如此等价。

　　多么罕见！

　　她值得他为她作出那样的假设，哪怕想法只是稍纵即逝。

　　好在欣梓也只是把他的话当成了玩笑话，笑得下颌差一点掉下来。

　　平川炯炯的目光盯紧了她几分钟，她才停止下来。

　　然后，欣梓哈大了嘴巴问他：“孟平川，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

　　“好在不是真的，不然真的会吓到我。”欣梓痛快又释然地回答。

　　但是，她的反应让平川生疑。

　　平川问她：“为什么不是真的让你这样欢快？我真有如此可怕，让你心生厌恶？你可知道我的条件比正宇好得不止十倍？”

　　欣梓不答反问：“你喜欢吃芥末吗？”

　　很突然的一个问题，平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喜欢。”

　　“我和你一样，也一点都不喜欢芥末。”

　　孟平川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但不知怎么的，内心有些失望。一种基于期盼后，落魄的失望。

　　“几年前，即便是现在，只要说出我孟平川的大名，我相信还是有许多姑娘投怀送抱的。”孟平川有些酸涩地说。

　　欣梓咯咯地笑：“我相信你的话。”

　　有了这两次不怎么愉快又不成功的“月老”约谈之后，平川对于撮合这两个人的雄心壮志，渐渐趋向于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