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说八苦》赤卯

11、病（六）

　　（十八）

　　乙忺彻底清醒过来，不仅见沈南孤仍旧在她床边，兰俞也在。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清玉堂那边……”乙忺想到，“别难过，这件事情尚有解决之法……”
　　她还要再说，便被明显知道清玉堂事情原委的沈南孤打断，“刚醒过来就想这些，你昨天吓得孟如和丹青两个抱在一起哭，快安静歇着吧！”
　　很多事乙忺都想不起，只隐约记得最疼的时候，她恨不得速死。
　　“她们两个呢？”乙忺问。
　　沈南孤说：“夜离殇哄了孟如回去了，丹青在帮你看着药，陆羽也在厨房。先别说这个了，让兰俞看看你怎么样了。”
　　兰俞只管给她把脉，事别经月这少年人的眉目间又多了一份沉重。数息之后，兰俞道：“门主这几日恐怕是情志不豫，以致心腹呕逆，药食俱废。”
　　沈南孤皱眉问道：“乙忺，你是有什么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许是这两日外面的事不顺，有点累了。”乙忺说。
　　沈南孤道：“那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你这病得好好养着，这几天你的事情就是在床上躺着，我成亲的时候还等着你去呢。”
　　乙忺笑笑，“你出来也久了，庄上的事不能耽搁，快回去吧。”
　　“那好，我这就回去了。”沈南孤说，“兰俞，乙忺就托给你了。”
　　沈南孤走后，乙忺向兰俞说道：“要不要和我说说这一个月清玉堂那边怎么了？”
　　兰俞低着头说：“没什么，我已经把堂主让给韩叔了。”
　　乙忺道：“我懂，退一步海阔天空，也好。”
　　兰俞道：“他们都想为爹报仇，可是，清玉堂哪里是百花宫的对手，我……我何尝不想替爹报仇！可是！可是我不能让大家一起送命啊！他们为什么不明白！”
　　乙忺撑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世上有些人不惜命，惜命的往往也有看不到那么远的，你既然已经让了，便别想太多了。”
　　“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师兄弟啊，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都不帮我？韩叔一直那么照顾我，可是这种时候，他却说……却说我是个不孝子！我……我……！”兰俞禁不住摸起眼泪。
　　乙忺递了帕子给他，“人各有志，何可思量。哭一哭也好，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沈庄主让我先留在庄上。”
　　“也好，天机门在武功造诣上虽比不上七杀、贪狼，但这里的书最多，你无视可以去书库看看书，找丹青、小夜他们聊聊天。” 乙忺侧过身子。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兰俞问。
　　乙忺手搭在胃上，“比昨天好多了。”
　　兰俞忽然问道：“门主是不是喜欢沈庄主？”
　　乙忺未知他怎样知道，只道：“庄主视我如手足。”
　　兰俞仅仅点了点头，对她说：“如果不能不想，就做些别的引开，不然对你身体不好。”

　　（十九）

　　丹青进屋见她醒来，话还没说就哭个不休。
　　乙忺朝她招招手，要她过来，“别哭，当着兰公子的面，羞不羞？”
　　丹青挪过去，抹着眼泪说：“反正昨天兰公子也见过了，门主可吓死我了，昨天疼得自己都不清楚了，还只管和我说没事。”
　　乙忺故意道：“我还难受着，你就只管哭，也不知道把药给我。”
　　乙忺这一说，丹青才想起来，也顾不上哭，在脸上随便抹了两下，就坐到床边给乙忺喂药。
　　兰俞道：“门主刚醒过来，这药得慢慢喂，吃急了又要吐了。我去厨房里看看，准备点吃的。”
　　乙忺亦想兰俞刚刚在她面前哭过，半大的小子想是不好意思，便让他去了。
　　就丹青喂药的工夫，乙忺拿起条干净的帕子给丹青擦了擦脸，“姑娘家哭起来脸上还抹得这么脏，让人看了去岂不失了体面？”
　　“哪里还想得了体面，门主你不知道，昨天你疼得脸色发青，身子都在抖。我还是好的，小如听说你病得厉害，过来刚看了一眼，‘哇’的一声就哭了，小夜怕她在这里添乱要带她走，可她怎么拽都不走，后来还是荣师兄来了，把她抗走的。”
　　“委屈那孩子了，”乙忺又就着匙子喝了一口药，“门里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庄主说这几天门里有事都要向他去汇报，又让子门主代劳了一部分。”
　　乙忺道：“有劳子良了。”
　　丹青边喂药边说：“你睡着的时候，子门主还过来看过，那个……潘门主也来了。”
　　“哦，没说什么？”
　　“子门主就问你怎样，然后和庄主说了一阵子话。”丹青撇撇嘴，“潘门主……倒是很担心的样子，还哭了。”
　　乙忺点点头，“阿罗的性子是见不得这样。”
　　“门主……你不生气？”
　　乙忺笑说：“我要气什么？我都懂。”
　　“那你……”
　　“这病只能说是我执念太甚，但我从来没有生过阿罗的气，庄主又岂是那种因为旁人就能改主意的人？他虽是关心我，也一直把我当自家妹子罢了。”乙忺说着胃里又是一阵抽搐，她措不及防俯身按住。
　　“门主！”丹青险些洒了手里的药。
　　“没事，”乙忺喘了两口气，“突然一下子。”
　　“门主你真的没事吗？要是疼得厉害一定要说出来！”
　　乙忺勉力笑笑，“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胆子还这么小。”
　　丹青眼见就要哭了，自己赶紧擦了擦眼泪，“是你昨天太吓人了。”
　　“好了，这次真没事，刚才太突然了没防备。”乙忺笑道，“你别把药洒了，还得折腾我起来收拾。”
　　“门主，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害你哭了那么久，也该笑笑了。”乙忺说话又问，“日前要采买的一批书籍纸笔，荣悠那里都打点好了吗？”
　　丹青嗔道：“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想那些小事，昨天看你病着，估计荣师兄买好了也想不起跟你说。咱们说些高兴的事儿不好吗？我最近听说，现在流行用五色丝做鞋带，她们下山回来说，市面上卖得可多了，等咱们什么时候也下山看看？”
　　丹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闺中闲话，说了有小半个时辰，总是把药喂完了。乙忺觉得有些累了就要躺下，丹青忙说道：“门主你先靠着坐会儿，兰公子说你喝了药不能马上躺下，不然一会儿要吐。我给你揉揉，咱们再说会儿话。”说着，她便又拿了两个枕头给乙忺靠上，手底下打着圈给乙忺揉着。
　　乙忺道：“昨天麻烦陆师兄了，一会儿你替我好好谢过。”
　　丹青应了。
　　乙忺又道：“过一会儿你让小如过来，她还小，别吓坏了。”
　　丹青赌气的说：“门主，你就会想着别人，这醒过来也不问问兰公子和陆师兄是怎么说的，把旁的事都问了一圈了。”
　　“我横竖就那个样子，就不问了，”乙忺说，“对了，兰公子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大概是书之类的。”
　　丹青想了想，“我见兰公子下车的时候抱着一个包袱，方方正正的，旁的东西都放在车上，就那个包袱他一直抱着，不过我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书，好像比书大。门主，你说的是不是那个？”
　　乙忺若有所思，“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门主你没见过就知道那是什么？”

　　（二十）

　　沈南孤再来看乙忺的时候，乙忺遣下旁人对沈南孤说：“你知道兰公子带东西来了？”
　　“猜想过，是《药师经》？”
　　“是。”
　　“果然有那东西？”
　　“自然是有，而且从丹青的描述来看应该不差。”
　　“传闻兰家世代相传的这本《药师经》能活死人、肉白骨，”沈南孤喜道，“这下你的病便有望了！”
　　乙忺道：“清玉堂过去从不张扬，知道这东西的人少，但现在兰俞带出来了，路上恐怕被谁看去，若是细查起来，此物虽比不上武林秘籍，但想要它的人也不在少数。听说桃源府的府主有一幼子，身患肺痨，恐怕等着此物救命吧。”
　　“桃源府总不会来抢。”
　　“抢是不会，那么偷呢？”乙忺道，“听闻夜雨楼的二当家上次伤得不轻，夜雨楼难道不是最精于此道？”
　　沈南孤道：“既然兰俞在我们这里，他的东西万没有让人拿去的道理，不然传出去，我们紫微山庄声誉何在。”
　　“东西倒是其次，那东西不管谁拿了去，若是念不懂，也不过是废纸一张，”乙忺道，“我忧心的是，你成亲那日怕是不会太平。”
　　“你就不能担心点别的？要是连同兰俞一起被抢去了，你的病怎么办？”
　　“这我倒是不担心，若是有哪处帮派能善待于他，也不失为他长远计。”
　　“咱们难道就不能善待他了？天梁门主医药，现在只有陆羽一个副门主，还缺一个，就让兰俞过去，不是正好？”
　　“那也要问兰俞的意见。”
　　沈南孤又说：“萧潜也是，出门这么久还不回来，幸好兰俞来了。”
　　“陆师兄这一阵也是忙里忙外的，天梁门诸事都要他来管，还得过来给我看病。”
　　“陆羽虽然也通医术，但比萧潜还是差了一重，萧潜没出门前，你几时难受成这样了？再说，你只想着陆羽忙，自己几天没吃过东西，都不知道找人来看。”
　　“哪里的话就说到这儿了？”乙忺说道，“依我之见，《药师经》的事要与兰俞挑明，他年纪小，又专心医道，虽然稳妥，但总想不到江湖上的血风腥雨，不然堂堂清玉堂公子怎会在门中都没有立足之地？”
　　“这我都晓得，这件事我会与子良计议周全，你安心休息，”沈南孤说道，“那天不要说是丹青，连我都吓到了，可不要再来一次了。”
　　乙忺笑笑，也只能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