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杨朔

1、全一章

　　那年天下大旱，颗粒无收，死了好多人。就是在那一年几乎没有活路的时候，菊花镇率先揭杆起义，掀起了暴乱的开始。
　　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朝廷没有发粮，尽管以后那个人死活都不肯在我面前承认，可是饿着肚子的痛苦，任谁都不会忘记。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挑唆了整个菊花镇的人去造反。冲进县衙杀了县令，然后我选在法场这样有气势和地利的地方发表激情鼓说，说得大家都热血沸腾了，纷纷表示愿与我同生共死，推翻狗皇帝的江山。
　　我极为满意地看着激动的人流抄着家伙组建成一个可怜的瘦小队伍出发西行，转头微笑着对黄花说，
　　我厉不厉害？
　　黄花用了一个时辰仔细消化我的话，最后在吃饭前巴巴地跑来告诉我，她其实一直都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我听了极为高兴，说黄花你等着，等到日后发达了，我一定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冰糖肘子。
　　冰糖燕窝不是更好吗？当了皇帝，要什么就有什么了。黄花傻傻地说。
　　人不能太贪心。我回答。

　　其实那个时候我根本对这群乌合之众没有多过一个花生的期望。而且做皇帝的事，不是人人可以的。
　　皇帝只有一个，江山也只能一人能坐。而我们，不过是给那个坐江山的人踮脚用的石头。

　　我摸了摸黄花的头，对她说，你笨笨的。
　　黄花委屈地撇撇嘴，你嫌弃我吗？
　　不，我就是喜欢你这点。
　　我说黄花，等到风平浪静了以后，我就娶你过门。

　　起义军真正被称为军队的时候，是在来年的三月。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是只有菊花镇一个镇的力量，还有葵花镇，喇叭花镇等等等等。
　　我知道这只是一盘连沙子也算不上的棉絮，虽然它现在数目上可以抵过一支正规军队，但是种地的人没有纪律和作战意识，他们是靠脑力劳动的，他们单凭想像已经打过了成吉思汗的版图。
　　我想朝廷也是这么想，所以他们根本不屑于动用军队镇压，他们只要在这群头脑简单的人之间制造嫌隙，我们就会自动乖乖地回家。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那个人就这样因轻敌而失掉了先机。

　　大春抓住离开的和鼓动离开的人，但他并没有杀他们，而是很诚心诚意地求他们，
　　“请大家跟我一起打一个再也不用饿肚子的江山。”
　　所有的人都被感动了，尤其是被大春以德报怨的人，我想他们那一刻誓死效忠的心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崇拜大春也是真的。

　　那一刻我明白到大春绝非池中物，如果给他机会给他能力扳倒坐在上面的皇帝，他绝对不会放过。
　　我伸手握着黄花的手，她奇怪地抬头看着我，我只是一笑，问她，
　　是不是无论如何你都愿跟着我？
　　黄花笑了，她笑我傻，笑我的多心。
　　她说，我是你媳妇。
　　我很感动，因为这个世上唯一不会变的人，一定只有黄花了。

　　大春自那以后成为了这堆棉絮的中心人物，他做了将军。而我则成了他的军师。
　　大春说，你是最聪明的，只要有你，我们就能闯一番事业。
　　我多谢他的错爱和提携，并像所有人一样表示我对他忠心不二。
　　大春古怪地看着我，他说从小你就和别人不一样，我一直都注意着你，可是我觉得我不了解你。
　　我也不了解。我说。
　　其实我和大家一样，不一样的只是你。

　　当起义军占领了两坐城池，有了自己的一块据点的时候，朝廷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派兵与之交涉，第一次正面交锋起义军大败。
　　其实我觉得他们早该如此，可是凡事宜早不宜晚，现在即便胜了，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大春带着剩余力量逃了，我和黄花被抓住，押解进京。

　　皇帝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亲自提审。
　　他首先问我为什么要造反，我如实回答，要吃饭。
　　他沉默不语打量我良久，不明白地问了一句，你何德何能荣任军师？
　　因为我识字最多。
　　我对皇上笑得坦白，当晚我和黄花一起打入天牢。

　　我们在天牢里过了有很长时间，期间我倒是满感谢皇上通情达理，没有把我和黄花分开。
　　后来皇帝又把我提去见他，这时他已没有第一次见面时伪装出来的和蔼可亲，阴沉着一张脸。
　　他冷笑着说，郑之扬对你挺不错的嘛。
　　郑之扬？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后来具他一边发火一边怒吼对我指鼻子大骂，我才从他零零碎碎的语言中找到一点头绪来。
　　原来郑之扬就是大春，他已改了个体面的名字。
　　他逃跑后不甘心失败又四处招兵买马，卷土重来，并且在第二次正面交锋时给朝廷示了威。
　　郑之扬向朝廷要人，皇帝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关在天牢的我。

　　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他这么喜欢你！
　　皇帝愤愤地说着。我恍然大悟，原来朝廷迟迟不愿铲平乱匪，是因为皇帝对郑之扬有暧昧赏识。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皇帝似乎也因为我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急于拉我也下水。
　　当晚，我再次被下狱。原因是我踢了皇帝的子孙根。

　　这一次我没有回到黄花的地方，而是另关了一个单间。
　　第二天皇帝亲自来看我，他说朕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然后他逼我就范，我不从，他拿黄花威胁我。
　　我说如果你喜欢你杀了她无所谓，反正她疼也不会疼在我身上。
　　皇帝审视地看着我，用他的眼神责骂我没心没肺。
　　那我就杀了你。
　　我闻言立刻跪在地上求他放我一马，做牛做马心甘情愿。
　　皇帝那个时候换了一种鄙夷但是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却没说什么。

　　其实我发现当皇上的人也不错，起码吃好喝好穿好，还有一群人伺候着，见了你卑躬屈膝。
　　我也实在喜欢这样的生活，并且越这样久了就会越加不舍。
　　我知道皇帝是在养我，把我养成没了他就不能活。
　　可是他的确低估了我，我不走，不代表不能走。

　　郑之扬逼得很紧，皇帝又不肯放人，两边闹得实在厉害。
　　我觉得有趣，这个天下如今在为了我一个人流血，可是我其实知道自己不过是他们用来较量的借口。
　　江山和美人，我觉得皇上更爱江山，可是郑之扬呢？

　　那一天皇上抱着我，喝得有些醉了问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黄花，我如实回答。
　　他危险地看着我，危险地开口，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媳妇。
　　我不知道是哪里激怒了他，总之皇帝很激动，激动得差点将我打死。

　　乱棍之下死里逃生，我知道这皇宫是不能再呆了。
　　我求皇帝放了我，并且保证这对他绝对没有坏处。
　　我对他说，我可以帮你彻底解决掉这次暴乱。
　　他冷笑，问我为什么要帮他，我不是乱匪一份子吗？
　　我说因为这几年你对我好，可是郑之扬什么都没为我做过。
　　他说你只要再等一等，也许他就可以给你比我给的更多的东西。
　　我知道皇帝说的是实话，只是我从来就不习惯等人。

　　皇帝将信将疑地采纳我的计划，并问我想要什么报酬？
　　我想要黄花。
　　我对他说，他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古怪。

　　我依计划“逃”出皇宫见到郑之扬，他抱得我非常紧，激动得到了后半夜才说出话来。
　　他说他就快得手天下了，那个时候他要封我为宰相。
　　我说我不想做宰相，我要当皇后。
　　郑之扬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燃起火来，但他很快压制了下去，沙哑着声音说只要我肯什么都给我。
　　我开始笑他，说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当年菊花镇那个叫做大春的樵夫。
　　他怔怔地看着我，他的心在那一瞬间被我践踏得体无完肤。
　　直到我离开，对他十分悲伤地说，
　　我想在明晚尾家桥上与我的大春一起离开。
　　他微弱的声音飘在身后，他说我真不了解你。
　　其实我觉得大春和皇上都很笨，因为他们说不了解我。
　　我想这世上唯一了解我的只有黄花了，因为她知道，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我回到预定的地点见到黄花，皇上果然信守诺言放了她。
　　当晚我带着黄花连夜逃跑。黄花问我为什么要逃，我告诉她，为了保命。

　　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我是在三个月后得知的。三个月后我回到了菊花镇，继承父业做一个教书先生。
　　这时候的菊花镇不再是原先的样子，镇里的人都是从别处迁来的，所以再没有人认得我们。
　　我听说起义军大败，彻底大败。头领郑之扬在尾家桥被杀，其他余党具被剿灭。
　　人们奇怪当晚大战在即郑之扬为何一人独往尾家桥，可是显然朝廷没有将这位出卖了朋友的人说出去，不然我现在一定不可能还好好地活着。
　　所有的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也都同持续了三年的暴乱一起沉埋在了过往云烟，偶尔被人们想起，记在史书的某一个角落。

　　皇帝再次找到我的时候却是来夸我，他说郑之扬做了一个替罪羊。那个最初挑起事端的人现在安然舒适地过着生活，而因他牺牲去性命的人真是太过不值。
　　我陪他一起唏嘘，他狠狠地瞪我一眼，然后变脸比翻书还快地叹了口气，婉约地说，朕来接你回去。
　　回哪去？我问。
　　回皇宫。
　　我为什么要回那去？
　　朕喜欢你。
　　可是郑之扬也喜欢我，我是不是要陪他一起去了？
　　曾经有两个男人说喜欢我，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差一点做了皇帝。可是最后我谁都没选择。

　　皇上终于失去耐心，他冷笑着对我说，你想去也罢不去也罢，总之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朕回皇宫，二是下黄泉去找郑之扬。
　　我可不可以有第三种选择？
　　皇上闻言大喝了一声“不行”，然后甩袖离去，临走前丢下一句狠话。
　　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当晚我再度收拾东西带着黄花跑路，黄花问我，为什么又逃？
　　为了保命。
　　有人要杀你？
　　是，很厉害的人。
　　那我们能逃到哪里？黄花很害怕地看着我。
　　我顿了一下。
　　我知道他一定已经把整个菊花镇围了水泄不通，我知道凭我们两个插翅也难飞出他的手掌心。

　　我伸手握住黄花的手，我问她，如果我自私地决定让你同我一起冒险，你怨不怨我？
　　不怨！黄花想也不想地答道，裂嘴一笑，因为我是你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