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less》清薇

9、毁（一）

　　男人的画室在教学楼的西北角，隔绝太阳的潮湿地方。夏天的时候男人总是把屋子里的冷气开到最大，却穿着长袖的天蓝色衬衫。男人总是端着茶杯在画室里走来走去，一幅坐立不安的样子。每到午休男人总会绕过大半个校园去学校东南角的实验楼东侧一楼的窗户外看看夏诺。每天的这个时候也是他感觉最幸福安心的时候。但是男人从来不叫她。男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阳光洒不到的阴影里看着被阳光包围着的夏诺，然后安静地微笑。
　　冬天男人总是在天气刚冷起来时就给夏诺买一件当季最流行的冬装。但是这些看似不同的衣服却总是有着相似的部分。夏诺喜欢的样式从来都是舒服的呢绒线料制成的长身大衣。男人也会在冬天里偷偷看着夏诺。只是那时不是在午休时看她，而是在早晨，天还未全亮，他送夏诺进实验楼的时候长久地站在东眠的树下为阴影里的夏诺陶醉。她是那样美丽而纤弱。她是他的，并且只是他的。男人为着这个想法骄傲。但是事实是——那在硕出现以前。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男人会毫不迟疑地马上回家。但是他从不同夏诺一起走。回到家之后男人如果能看到为晚餐忙碌着的夏诺他便会满足地笑。但是夏诺是极少看到男人笑的。因为除了硕，夏诺不太看其他人。她就像是一个木然的小人。被浓重扭曲的爱包围却注定得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也许，也许男人比其他任何人都深深地爱着夏诺。
　　男人端着一杯茶神色凝重地在画室里等。画室的墙边立着他比较满意的几幅画作。它们大多东倒西歪，惟有一幅画被精心地置放在洒满阳光的窗户边。那幅画上的人苍白的皮肤，坚定的眼神和左脸上的酒窝便是全部。没有刻意的捕捉，这是男人把某个瞬间视线中出现的美丽定格在了画布上。细小轻盈的灰尘在画布和画板上落脚，仿佛自由的碟儿，仿佛无奈的落叶。简单的墨色勾勒出明晰的轮廓。可是，如果世上的所有事都像这轮廓一样明晰也许便会让你觉得再也无法承受。
　　男人一面想着嘉林来了以后要怎样对他开口一面品着杯中的茶。蒸汽袅袅地浮出水面，像立即就会显现的真相。
　　夏老师。是嘉林的声音。
　　男人点头示意他坐下。男人看到嘉林似乎有点紧张，他不停地撮着手，脸上也不自然地笑。我找你来是要谈谈你和夏诺的事情。嘉林脸上的笑容似乎刹那间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
　　我和她最近很不顺利。如果您不找我的话我也正想请您帮忙呢。他好象很诚恳地说。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男人沉住气说道。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夏诺了。她不喜欢你。男人说话的语气决绝，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仿佛只是一个通知，一个命令。
　　为什么？！夏老师，您不是说过会帮我的吗？难道您都忘记了？
　　我没有忘。不过夏诺不喜欢你，我也不想再看到她烦恼，所以你不要再打扰她，记住了没有？
　　嘉林没有答话，只是皱着眉头局促地和男人僵持着。他的手紧紧地按住膝盖，仿佛是想要马上把它按碎一样。阳光这时已经照到了嘉林的脸上和身上。它们把他的影子打在白色瓷砖铺成的地面上，瞬间就在地上拉出一道黑色的暗斑并且那道暗斑在不断扩张、壮大，仿佛在积聚力量准备实施某个阴谋。而阴影则是这个罪人的罪恶剥落到地上的证据。他是对着男人坐的，所以男人已经陷在深深的阴暗诡计里无法脱身了。嘉林的表情也在逐渐变化着。他并不觉得为难，一点也不。他眼睛散发出的光芒由犹豫不决的闪烁很快就变成了坚持和确定。
　　夏老师，相信您也没有忘记那件事吧。嘉林的嘴角闪过一丝得意。
　　……是的，我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