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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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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事若春梦了无痕
十三爷回府以后,只说是要自省,吩咐我们约束底下,自己也闭门不出。
照我看,他虽然瘦些憔悴些,身子是无碍的,只是没什么精神,既懒得说,也懒得走动。唯有在低头逗几个孩子玩的时候,才能窥见一缕极淡极淡的笑意,从他唇边掠过。
主子都这样了,这年节自然也没有好生过。正赶着落雪刮风的天气,整个府里也是清冷的冰雪一样。好在儿子尚小,女儿文静,下人也算知事,这年虽然过的胡乱马虎些,院子里并不闹,不然还不知道要怎生花力气整束呢。
过了元月初十,新年也就过掉了一大半儿。因为十三爷一直闭门谢客,所以整个年节里,除了几次进宫,府上也乏人走动。
我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心下想,说不准,以后就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早点熟悉起来也好。再怎么说,清静,也总比之前连番的担惊受怕强。
有时想想也觉叹息,之前父母那些心思,是白用了。
闭门不出的这几个月,大半时间里,爷总是待在他自己的院子里想心事,既很少来我这里,据说也很少去嫡福晋那里。
这一日,底下管事的仆妇来我这里回事情,回完正经的又上前悄悄告诉我,爷吩咐了晚上要整治一桌齐整酒菜,有客要来,又命人给留门。
我不由自主挑起眉毛“咦”了一下,转念已经知道大约会是谁,于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吩咐她着人好生去办,还有爷好静,务必上下都要留心,离的远远的,不要吵扰到了爷。
原是一夜无话。
大约是为了心里存着事情,未敲五鼓,我已经醒来。虽然还觉两眼干涩,翻来覆去几次,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我叹口气披衣起身,推门出去,天色犹未明亮,暗沉沉的,地上的残雪尚有一拃多厚。
清晨院子里寒气尚重,然而呼吸之间,却觉得胸臆间清新明快。
我用大氅将自己裹紧,踱出自己的院子。
鬼使神差一样我一直走到爷的院子门口。我停下脚步,为自己的放不下叹口气。只是若有人这时分出门,又撞见我如此情状,怕不成了这府里一桩天大的笑话。
正打算调头,忽听见院子角上门响。
我一惊,不想添些口舌,忙躲了。
过半响,有两个人转了出来,穿一色的斗篷。其中一个是爷。另一个人的斗篷从头裹到脚,只是那身段那背影……我眼珠子都不错一下的紧盯着看,越看心下越是发寒,只觉得一颗心在腔子里不断的往下沉……
裹在斗篷里的那人终于转过头来。我几乎没有当场叫出声来!我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朝爷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我拿手用力捣在口里,还是忍不住呜咽,不知道是悲是惊还是伤心惧怕,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气力来,披头散发的朝那个还痴痴呆呆站在原地留连不去的人冲过去。
他没能拦住我。
我像疯了一样一阵风般卷进爷院子里那间我几乎不曾踏足过的屋子。屋里烛火未灭,情致柔靡。床帐散乱,被寝之间,犹有余温。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把尖刀一直捅进我的心里,我痛的站不住,跌伏在地上,不再顾忌什么仪态礼法,终于毫无顾忌的痛哭起来,直哭得浑身抽搐。
爷一直紧跟着我。我留意到震惊慌乱羞腼惶惑恼怒迟疑畏惧诸般神色在他脸上交替变幻。他一直皱着眉看我哭,忽然咬咬牙,沉声问我,“你怎么到这里来的?还有谁跟着你?”
我不答,拿手帕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
“你和她……你们怎能做这样的事?!”
我没有说出口而他也应该知道的是,这样做,他将十四爷置于何地?他又将置她于何地?她,可是皇上圣旨指了给十四爷的人!
电光石火间我省起方才翻检被褥,并无瞧见有什么特别痕迹,难道是?……顿时一阵晕眩,觉得脚软。我抬起头颤声问,“你们,你们早就……?”
爷用力一跺脚,没好气的“嗨”了一声,“你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跟着叹口气,把我从地上拉扯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又替我掸掸衣服,“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也没个人跟着……”慢慢的,就搂了我并肩在床沿上坐下。
爷这厢努力怀柔,我依旧狠命瞪他,哼,要是真有人跟着,这会子就怕是要被灭口了!
只不过,细想想,这事还是要帮他们瞒着的,说到底,也是造化弄人……
我渐渐收了眼泪,静静的偎在爷怀里,半响,我低声问他,“你们……你们打算怎么办?”
爷没有吭声。
良久以后,我只听见长长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