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薇薇》黎子鱼

2、02

　　再次回到车上，气氛和之前已截然不同，安静的有些诡异，summer无力的靠在车座上，却挡不住再次相遇的一幕在脑海中一遍遍过电影般的轮播，秦宁满是疑惑的目光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好似一只馋猫觊觎水槽里的鱼，最后，summer实在是受不了她的欲言又止，坐正了身子直截了当的问：“你想知道什么？”

　　秦宁贼贼了几眼，面上虽是小心翼翼的，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八卦光芒：“你认识舒泾离学长？”

　　“嗯。”

　　“你是C大毕业的？”秦宁的眼睛登时又明亮了几分，继续追问，好像八卦记者好不容易堵住某位出轨的明星。

　　“不是。”

　　“那你们怎么认识，发小、世交还是亲戚？”

　　“……都不是”

　　“Summer——”秦宁使出杀手锏，嗲嗲的喊了一声，尾音悠长绵远，然后楚楚可怜的望着她，低声哀求：“那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说说呗，我真的很好奇。”

　　Summer静默了一会儿，开始不咸不淡的陈述事实：“我大一时和他一起主持迎新晚会，然后就认识了。”

　　“那你还说不是C大毕业的？”秦宁不自觉反问，把自己摔进车座里。

　　“我的确不是C大毕业的，”summer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出口的声音也低了几分：“确切的说，我现在大学也没毕业，我只在C大呆了一年多，大二时就退学出国了，然后就再也没上过学。”

　　“大学没毕业？别逗了，大学没毕业怎么可能进ME？大学没毕业咱严厉苛刻到变态的MR CHU能让你做总裁特助？Jesy告诉我，Mr Chu曾经可是拒绝过哈弗的博士生的。”秦宁满脸都是“你别蒙我了”的神情。

　　她这样的反应，summer一点也不意外，毕竟ME的名声在整个欧美市场都如雷贯耳，薪金福利在同行中也是遥遥领先的，门槛高也正常，连公司最基层的业务员都要求从重点学府毕业。而她，算是个另类吧。不过这些年从来没有人提及她的学历问题，所以也甚少有人知道总裁特助是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半文盲。

　　Summer忽然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我的确是大学没毕业，至于能进ME，担任MR CHU的特助，大概是因为……我，运气好吧。”

　　的确是运气好，当初在纽约最具盛名的standing门口初遇楚君一，向他求救时，彼时，他是纽约商界的神话，是欧美资本市场举足轻重的主导者，而summer则是匍匐在地，已然山穷水尽的落魄者，天与地，云与泥的差别，时至今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外界一向以狠戾冷漠著称的楚君一会答应她的要求，虽然只是一份无足轻重的工作，却在嘴窘迫的时候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秦宁不甘心的再次确认，得到肯定答复时，更是不解：“C大怎么说也是一流大学，我当时可是拼了全力结果还是差了几分没过线，你怎么说退就退呢？太可惜了吧？”

　　Summer勾唇浅笑，缓缓开口，云淡风轻，像是叙述一段与自己全然无关的历史：“那时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我妈妈和我说美国有多好多好，我一听立马就不管不顾的去了，结果到了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崇外媚洋害死人呐”。秦宁随口就定了性。

　　“是啊，崇外媚洋……”summer笑着承认，不狡辩不解释，当年的情景早就不堪回首，如今这世上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离开时是怎样的绝望。

　　外在的伤，无论多么惨烈，都还有修复的希望，可心若是伤了，哪怕只是针尖似地小口，也是一辈子的伤痛，更何况是她这种支离破粹，碾落成泥的呢？

　　曾几何时，她站在C是最繁华的步行街口对他大喊：“舒泾离，我要逛遍这儿的每一个店铺，尝遍每一样小吃，玩遍每一种游戏，你陪不陪我？”

　　那时，晨曦斜斜的倾洒下来，他就站在光亮处，脸上是金光点缀的笑容，一直照耀到心底：“陪，不管去哪儿都陪着你，你负责吃喝玩乐，我负责排队结账……”

　　曾几何时，她坐在畅博楼下的小花园给他发短信：“舒泾离，你怎么这么忙啊，我都等了三十九分钟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我真生气了。”
　　然后，就看见他修长清秀的身影从旋转门奔出，下一秒已近在面前，揉揉她的头发，轻笑：“真没耐性，董事会还没开完呢。”

　　曾几何时，她与他牵手走在夕阳的余辉中，望着天尽头半个红通通的落日，笑容灿烂：“舒泾离，你以后可不可以早点下班，我喜欢和你这样子散步。”

　　他忽然拉住她，停驻，额头相抵，连眼角都是浓浓的笑意，声音蛊惑而邪气：“万一公司倒闭，你就是红颜祸水。”

　　…………

　　那年，她十八岁，幸福真的像花儿一样散发着香甜，只不过花期太短，短得猝不及防，仅仅一年的时光，他订婚的消息就铺天盖地而来，那份甜腻在心底的幸福在瞬间凋谢得干干净净，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

　　十九岁之前，舒泾离是summer全部的阳光，十九岁之后，是她无边的梦魇。

　　爱的越深，伤得越重。Summer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年不曾将他视为今生的唯一；如果那时他不曾呵护在心尖，百依百顺宠上了天，当失去这一切，从高空摔下时，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心痛，那么狼狈？

　　这次请缨回国，究竟是为ME多一点，还是为自己多一点，summer自己也都说不清楚，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和舒泾离再相见的情景，商场里的擦肩而过，商业大楼的沉默以对，拍卖会上的遥遥对视，谈判桌上的针锋相对……然而，当真的相遇时，无论多么完美的准备都是白费，她不是没有看见视线相撞那一刻他的诧异，更明白那句“薇薇”所蕴含的情绪，更清清楚楚看到当那句“舒先生”从她口中飘出时，他眼底刹那间的死寂。

　　只是想到曾经经历的一切，她没办法控制自己。

　　到南湾湖公寓时已是下午，秦宁家就是C市的，所以被summer早早地打发回了家，毕竟两年没回来，父母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是挂念的，但是不知，她离开的这五年里，可还有人记挂？

　　Summer一个人靠在阳台的竹椅上远眺，南湾湖的美景尽收眼底。此时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时候，南湾湖微波荡漾，水光潋滟，湖畔杨柳吐绿，百鸟啼鸣，美不胜收。

　　心绪有些杂乱，她明白必须迅速的调整，以备明天的工作，毕竟ME付之薪水，不是让她回国旅游的。思至此，忽然想起楚君一在昨天晚上对她的叮嘱：“下飞机给我打电话”，

　　号码拨出后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夏夏，等一下。”楚君一的声音很低，像是压抑着什么，summer有些莫名其妙，楚君一只会在与她说话时用汉语，然后下一秒，她就听见他用纯正的英语交代助理：“Jesy，hand out the papers and wait a moment。”

　　原来，他在开会。

　　片刻后，有门开合的声音，然后，是他低沉的轻唤：“夏夏？”
　　“嗯，”summer慌忙答应，不敢多耽误时间，“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下飞机了。”
　　不由的有些懊恼，看来还真是心神不宁，怎么忘了今天是他每周的例会时间。楚君一不喜欢在会议上被人打搅，所以， ME纪律的第一条就是所有人的手机在会议中都必须是关机状态。显然她因为上午的事情已经犯了大忌，只是奇怪的是楚君一在开会时手机不都是助理接听的么？
　　“我知道”
　　“嗯？”他似乎是在笑，却弄的summer更加莫名其妙，他说他知道，知道什么？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不仅没生气，还好脾气的解释了：“我一直在看网络直播，知道你已经到C市了。”

　　ME战略计划的调整，增加在中国市场的投入对很多企业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契机，因而一直受到国内外媒体的关注，正因为如此，summer一行刚下飞机就被堵在了机场接受采访，财经类新闻都会实况播报的吧。

　　只是那时应是纽约的凌晨三点吧？看来，他真的很重视这次战略调整，任何一方面都很关注。Summer在心里暗想。

　　“你现在在哪儿，到公寓了没？”
　　他似乎并不着急开会，还耐心的问了几个问题。今天的楚君一有些不正常，他从来不浪费会议上的一分一秒，他的原则就是如果一分钟能解决问题，绝不拖到一分零一秒。无论心里多么疑惑，summer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回答：“已经到了。”
　　“嗯，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那我，挂了，再见……”

　　“夏夏……”summer正要挂断电话，他的声音却及时的阻止了，无奈也只能回应：“嗯，怎么了？”

　　然后，是一片静寂，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叫她，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语气和之前不同，夹杂着莫名的情绪：“我那天和你说的话还记得么？”

　　Summer有些愣怔，无意识的回答：“记得”

　　是的，她记得，每一句都记得，他说：夏夏，无论你因为什么要回国，也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一定要幸福。

　　而他却不知道，属于她的幸福在五年前就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