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影 成双》鸾夕

1、第 1 章

　　看着殿外阴沉沉的天空，烛火被吹来的阵阵凉风摇曳着，似要被扑灭，却又奋起反抗，只觉得墙上的光影甚是狰狞，夹杂着细密雨丝的泥草味在殿内飘荡，空气仿佛潮湿得让人随手一碰，都能黏糊糊的。
　　眼见外面雨势越来越大，急促的雨点直打得人心慌，殿中人放下手中的书皱了皱眉，摆摆手，只见烛火突然就旺了起来，好似在一道屏障里，照的整个殿上都亮堂了，任凭它外面现在已像是狂风暴雨，殿内依然平静明亮，燃烧着，却没有半点摇晃。
　　“不好了！不好了！”来人一把推开殿门，慌张的跑了进来，带着泥土的脚印，合着两袖低落下来的雨水，瞬间在白玉的地砖上成了几条混乱的线，却直奔殿中人。
　　“西方突现一星，这几日或闪或现，刚刚却突然消失了，怎么也寻不着他踪迹！”翀雀惊慌的吼道，见殿中人头也不抬并不理会他，一着急从他手里抢过他的书“西方，是西方！鸾夕你在听我说话没啊！”
　　殿中人抬头轻佻着眉，赤红的眼眸却冷冷的盯着他，只从薄唇淡淡吐出几个字“那又如何？”
　　“你，你是真不知还是...？”气的翀雀直跺脚，“纵使以前西方也出现一些奇星异象，可从来没有像这次，找不到半点痕迹”
　　“那又怎样？”
　　“怕..怕是我们火族的劫难”避开鸾夕的眼眸，翀雀低低的说，“难道这几千年的平静就要被打破了吗？若是发生争端，只怕普天下黎民百姓...”
　　“冰族现在不过一座孤城。”鸾夕下意识摸了摸颈上的半块玉，就算天天戴着，也是冰冷的，毫无体温，好似麓离取下来给他，它就一直这么冰冷，仿佛它也一下子心如死灰，他又何尝不是呢，“若真是火族的劫难，我挡着”
　　“若...若他们擅自踏出...”翀雀惴惴不安的砖头看着鸾夕。
　　“我定，杀一儆百”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几个冷冰冰的字，赤红的眼眸却像燃起了熊熊烈火，仿佛随时要大开杀戒的君王，不容置疑的杀气，让人突然心生寒意。
　　翀雀不敢再说什么，上一次看见这种眼神，还是几百年前，同样的雨天，鸾夕的哥哥，当时的王，受刑之日。
　　小小的鸾夕，还只是个孩童，在所有人凝重的眼神中似懂非懂，知道哥哥犯错了，要受罚，会像自己一样吧，会在殿上，被各位长老摇头叹气，数落罪状，再狠狠呵斥一通吧，每每这时，王总是宠溺的看着撅着嘴不服气的自己，再招招手，将自己高高抱起，放在腿上，含笑着摸摸他的头，惹的殿中长老吹胡子瞪眼怨声连连，却不理会。
　　鸾夕暗暗想，一会儿王受了罚，他也要抱抱他，摸摸他的头，不过王就是整个火族最有权力的人了，是谁会对他做出惩罚呢？鸾夕躲开这几日一直寸步不离陪同他的侍女，好奇的跑到大殿，前几日他依稀听到王向侍女长老交代过，不允许他过去，让他留在自己寝宫。
　　但是他迫切的想去安慰受了罚的王，那个为兄为父处处为他好的王。
　　刚跑到大殿，就看见了所有长老，所有臣子，着盛装站在两边，殿下跪着一个人，背影消瘦，一头银色的长发落在地上，稀松的撒开来，带着一丝忧伤。
　　王还是高高在上的坐着，却少了平日的亲切，紧皱着眉，轻咬着唇看着殿下的人，流露出复杂纠缠的神情，又好似憔悴了好多，一张白皙的脸庞更是煞白没有一丝血色。连自己站在门口，他都不曾察觉。
　　突见王拽着拳头慢慢的站起身来，“我，我做不到”突然表情像释然了，缓缓从高高在上的台阶走下来“我愿..舍弃一切，接受任何处罚，只愿你们放过她吧”
　　死一般的沉寂，鸾夕没有听见往日像检讨他一般，严厉的训斥声，却看见每个人眼里的伤心绝望，当王扶起跪地的人时，他看见王爱恋的眼神，他轻扶着她的腰，抚着她的发，她靠着他的肩，他们好似一对相依为命又心心相惜的璧人。
　　那是鸾夕第一次看见冰族的人，蓝色的眼眸，银色的长发，面若桃花，却又冷若冰霜，眼里那万千年的风雪在王的凝视中慢慢融化。这眼神不是只能独属于自己吗？鸾夕的心疼了一下，不知何故，想哭。
　　王看见鸾夕了，他走过来蹲在鸾夕面前，还是那般温柔的王，摸摸他的头，把自己颈上的玉取下来，轻轻的给鸾夕戴上，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别过脸的一瞬，鸾夕似乎看见一滴晶莹划过王美丽的侧脸。不安从鸾夕心里迅速蔓延开来，害怕却又无助。
　　王站起。
　　鸾夕一把抱住王的腿，每次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王总是轻轻抱他入怀，亦或是把他高高抱起，或是坐在王的肩上，那时就总是觉得好满足，好平静。他现在正需要这种宁静，焦灼的望着王，他想王能像平时一样，予他片刻安宁。
　　感觉王的身子颤动了一下，鸾夕抱得更紧了，他怕他的王就这么走了，他怕自己不能再看见那宠溺的目光，他怕自己心烦意乱被众人呵斥的时候，没有了王的温柔安慰。
　　“带他离开”王颤抖着声音对旁人轻轻说道，这一句话像是抽空了他所有力气，无力而苍白。
　　来人过来使劲掰开了鸾夕紧紧扣住的小手，他却死死不愿意松开，因为太过用力，小手指渗出一道道血痕，染了王的一袭紫袍。
　　使劲的哭闹，却只看见王背过去的背影，毅然决然的冷漠，哪里像那个曾经抱着他嬉戏打闹的王，在殿门关过去的一刹那，始终是没有回过头的，哪怕一眼。
　　任凭鸾夕一句句撕心裂肺的呼喊着王，用头使劲撞打着大殿的门，都不曾再有半点回应。只有翀雀紧紧握着他的手，陪他撞着这一扇好像再也打不开的门。
　　大殿里传来了长老沉重而绝望的声音，“因被魔族女子迷惑，做出逆天之事，执迷不悟，将灾难带于我族，不顾天下苍生安危，遂...贬为凡人，受六道轮回之苦，仙道之身灰飞烟灭”
　　“你就舍得鸾夕吗？”
　　“舍”
　　突然万丈火光冲破天际，直灼的人不敢直视，映着火光，殿外的人惊觉鸾夕眼里像熊熊烈火燃起的杀气，比那万丈火光还要刺眼，还要灼人，手上的烈火像要将自己同王一起，燃成灰烬，翀雀忍着巨痛依然没有放开鸾夕的手，却只感觉疼得喘不过气。
　　“麓离！”用尽全身的力气，鸾夕吼出了王的名字，自出生以来，他是第一次呼他的名字吧，却是这般声嘶力竭。
　　“鸾夕....”恍恍惚惚中，他好似听见了王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的唤他，以至于过去很多年，他依然能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他唤他，竟能睡得安稳些。
　　瘫软在地，闭着眼，嗯是没有让一滴眼泪流下来，却让恨就这么深深的扎入了心里了。为了一个魔族女子，就这般抛弃了自己，却还要所有人放过她，至死他都还在担心她吧，真是傻。
　　每到雨天，总是莫名的烦躁。
　　“手还疼吗？”一阵沉默之后，鸾夕突然问道。
　　“不疼了”翀雀摸摸自己上次被他灼伤的左手，喃喃道，那日的痛还历历在目，整整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本是火族之人，却还被灼伤的，恐怕万千年来就只有他翀雀一个了吧。兴许是产生了什么阴影，以前总是在雨天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过去这么多年了，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只是还会隐隐作痛。像在提醒着自己，那日昏死前自己的誓言，
　　“再也，不会让你这般难过”

　　那日之后，鸾夕好似变了一个人，任性贪玩的小孩一夜之间不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每日都努力学习火族的幻术，各种之前碰也不碰的书籍，都被翻出来堆得老高，翀雀就成了他的书童，日日陪练。困的趴在桌上睡醒一觉，睡眼朦胧间也能看见鸾夕严肃的神情，端坐着一次次的练习幻术，长老们点点头，心里一丝欣慰，却也有一丝不安，这判若两人的鸾夕还是有些许陌生吧。
　　翀雀也更勤奋的占星看卦，他听长老们说，纵观天象，虽天下万物任何事都命中注定，却都有迹可循，只要看透了星盘，自然可以避灾祸，挡劫难。他深信自己就是鸾夕身边的这个人，命盘相互，作为守护星一生一世陪伴左右，一定要帮他看透命运，挡住灾难。哪怕付出生命。
　　“鸾夕，王，转世了，生在官宦世家，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翀雀兴奋的告诉正在刻苦练习的鸾夕，虽然王已经只是一介凡人，不可能再记得他们，但是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的开心，只念他一世安好，本应最开心的鸾夕，却头也没抬，继续练习，仿佛没有听见。
　　“鸾夕，你在听吗？王转世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他呢”翀雀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停下来。
　　“不去”
　　“去嘛，去嘛”翀雀不厌其烦的一直嚷着，但是他就是不再说一句话，看不见表情，手上的火光，却更加凶狠。他不敢再多言，每一次王的转世，他都会告诉他，却再也没有劝他去看看了，每一次他都静静听着，不言不语，只是眉头越锁越紧，心里定是越来越揪心吧。
　　王几次转世之后，鸾夕也迎来了他从孩童变成翩翩少年的一刻，站在殿中央，孩童的他眼里泛着火光，能看出来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好似一种迫不及待的期望。多少年了，在他脸上看不见喜怒哀乐，这一刻翀雀站在旁边看着，心里是喜的。
　　接过象征无比至高至上权力的王的紫袍，法冠，权杖。在一道道火光的包围下，他经历着成人的蜕变，那是一种不曾有过的灼热，像在身体里刻上咒语，让你一世不敢违背诺言。曾经的麓离，再经历之后，眼中隐隐还泛着泪光，除了这从未有过的身体的疼痛，更多的是从今以后，扛起了整个家族和世间的重任，可能自己已经不再只能是自己了，或者也不再有名字了，而被尊称为：王。
　　正在出神，鸾夕已经握着权杖站在了阶梯之上，黑发齐腰，赤红的眸子更显炙热，着一袭紫袍，纵然精致美丽的相貌和之前的王有几分相似，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因他紧皱的眉头和炙热而深邃的眸，散发着阵阵寒意，让人望而生畏，更显帝王气势。
　　“鸾夕，哦，不，王”翀雀想当着众臣的面和他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庆典仪式，却觉得突然唤他为王，有点生疏。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他了，只是曾经的他是坐在王的腿上天真的孩童，现在却是至高无上的王，话说那一日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大殿，没有上过台阶，今日重新坐在上面的人，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
　　“不急，待我凯旋归来，再庆祝也不迟”鸾夕对翀雀说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何为凯旋？那不是战争获胜归来的勇士吗？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