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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衣错为谁着 ...


  •    越国的车队在意站驻下,那领头的找来大夫为婉儿看了伤,原是强行跳车震伤了腿,又在地上蹭破了几处,大夫为她洗了伤口开了些化淤活血的药,嘱咐郑旦千万小心照顾,及时上药,别移动伤腿,郑旦一一应下。
      送走大夫,郑旦打来一盆热水,用毛巾蘸了轻拭婉儿的额头。婉儿长长呼一口气,轻声道:“郑旦姐姐……”
      郑旦道:“怎么了?伤口很疼吗?”
      婉儿摇摇头,握住她的手,道:“都是我太任性,害你和我一起受苦。”
      郑旦微笑道:“我们是姐妹。不过你今天的确太任性了。”
      婉儿不由愧疚道:“对不起。连累姐姐要照顾我。”
      郑旦拧干毛巾,道:“未尝不是好事。大夫说至少要两个月才能恢复,也就是说你不能在吴王宫表演了。只要你仔细别被吴王看到,就可以顺利地挨到范蠡接你的那天。”
      婉儿微笑着点头,道:“也算上天怜我。”垂下眼帘,不知想些什么,半晌又道:“姐姐,睡吧。”
      “就来。”郑旦灭了灯,轻轻在婉儿身边躺下,道:“明天再给自己取个假名吧,说不定以后就靠这个逃得命来。”
      婉儿“嗯”一声,也不知有没有答应。
      夜渐深,婉儿的呼吸逐渐绵长。
      郑旦突然睁开眼,探起身为婉儿掖掖被子,微不可闻地叹一声又缓缓伏倒,了无睡意。明亮的月色从窗格照入,正好映得她的眼睛明亮如水。

      战后萧条,身大为长公主,春姬的用度依然好过平民太多。尽管越王有言,所有人皆须躬亲劳作,但是春姬名列战将之一,主职依旧是兵家战事,所有衣食都从大王和王后的用度中拨出。
      “大长公主觉得这匹布如何?”女官九皋笑语吟吟地问,“王后再三思量才织好的,就怕不合大长公主心意。”
      春姬报以一笑,执起一角细细摩挲,过了半晌略带疑惑地问:“王后的织工比以前又精进了,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么小一块……”
      九皋笑道:“王后怕新换了织法公主不喜欢,故而只拿着一小块来问公主的意思,公主说不好就改给几位小王子小公子做衣裳。公主觉得这织法可如意?”
      春姬点点头,道:“自然是无可挑剔。”
      “那就好。”九皋道,“王后另派了新女官掌管大长公主的衣饰,大长公主如果对布匹没有异议,就请宣她们进来,好为大长公主量身。”
      春姬皱皱眉道:“以前的就很好,为什么突然换人,劳师动众的。”
      九皋回道:“大王和王后说了,大长公主这些年为了越国四处征战,新衣也没来怎么置办,刚好现在难得余闲两日,要为大长公主好好补偿。大长公主,可以让她们进来了吗?”
      春姬放下布料,一挥手,道:“宣吧。”
      九皋弓身退两步走到门口,向门外道:“大长公主有命,你们进来吧。”
      门外四个中年妇人四个婆子,着素净宫衣,鱼贯而入。
      “拜见大长公主。”八人拜倒在地,恭恭敬敬道。
      春姬有点烦,沉声道:“平身。”复又道:“你们尽快吧。”
      “是。”那四个妇人碎步上前,纷纷拿出量身所用之尺绳,开始量身。
      那四个婆子只是在原地仔细打量春姬,既不说话,也不动作。
      春姬有些奇怪,但是想到这是越王和王后派来的,便忍住了没问。
      四个妇人细心地量了五六遍,方捧着布随九皋离开。春姬尽管在征途中长大,对于几个妇人的接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见她们离开,不由长长舒口气。
      一旁的贴身女侍九霄见状,偷偷笑了两声,春姬红着脸啐道:“还不去通知马房备马,我这就去练兵场。”

      越国的练兵场建造在地下。春姬下了马,一拍如琢,放它自己去吃草,自己下到了地道。地道由于开工没多久,地方并不大,一些士兵正在挖掘。
      八十来个精壮的汉子正在挖出来的空地上操练。他们大概在十五到二十五之间,还有一些根骨不错的十来岁的少年在一旁观看,这些都是将来的大将。
      春姬看得战意澎湃,随手从兵器架上挑出一杆长戈舞了舞,收势道:“谁可与我一战?”
      那些汉子面面相觑,毕竟这是大长公主,万一受个伤,越王会放过他们吗?
      一旁的孩子倒是瞪大了眼睛,越国“战姬”可不是轻易能见的,他们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春姬哪里会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接着道:“一入这练兵场,便无公主王子,只有大王的士兵,怎么,吴王来袭,你们就这样迎接吗?”
      那些汉子刚见了春姬舞戈,心知是个绝好的对手,,心动的有不少,顾虑得多了却也没人出来回应。
      春姬正想出声再激,忽然听得有人应道:“末将不才,愿领大长公主教诲。”
      话音刚落,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跳了出来,手上紧紧握着一双明霜钩。
      春姬笑道:“春姬的对手,没有不知姓名的,你是何人?”
      少年黝黑的脸上浮出红晕,道:“末将申安,请大长公主赐教。”
      春姬大笑两声,道:“好!不过我方说了,练兵场内没有公主王子,你叫我春姬便是。”
      少年犹豫了一下,道:“请战姬指教!”
      春姬满是赞赏地看了这少年一眼,长戈挥出一条银线。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喝道:“等等。”
      春姬不情愿地收回长戈,回头道:“刚受了伤,跑到这里做什么?”
      来人正是范蠡。他坐在两人抬的竹椅上,手持一块丝帛,不甚赞同地看着春姬。听她这样问,于是回道:“大长公主乃万金之躯,您固然不想追究什么,大王那里可怎么交代?”
      春姬无奈对申安道:“今日有他在这里罗嗦,这武是比不成了,三日后你到我府上,我定要与你好好切磋一番。”说完将长戈扔回兵器架,走到范蠡跟前问道:“腿伤可好了些?今日药可用了?”
      范蠡道:“回大长公主,伤还是原样,药也用了。大长公主不用挂心末将。”
      春姬恼他故作疏离,道:“谁挂心你,你自己慢慢看吧。不知道你是我什么人,对我管头管脚,好容易找到个看得上眼的,偏又被你败了兴。”说完便负气离开了。
      范蠡退到一旁目送春姬离开,对她的话只能付之苦笑。

      春姬负气离开练兵场,纵马笔直出了城,直到当日范蠡跳下山崖的地方才停下。
      山崖不高。春姬平视前方,天高云淡,不时有鸟尖啸着擦过。无声地苦笑一下,果然儿女情长,不是她能享受得起。她这般故作生疏,也不过是自欺欺人。慢慢平抑了心情,春姬调转马头回了城。
      活动了这半日,不免有些饿了,春姬找了家还不错的店扎进去,随意要了些菜,店主又送了一点自酿的酒,春姬自斟自饮,甚觉有趣,将刚才的不快抛之脑后。
      店里人不少,几个身穿文士服的在靠墙的地方围成一桌,又有一群武士在他们对面凑成团,两拨人看向对方的眼神不是轻蔑就是鄙夷。
      越国败了这些年,明里越王不好有什么表示,下面关于文武谁能复仇早已争论了很久,纵然到后来都认可文如文种,武如范蠡,都不可缺,但谁占主要,到底没争出个胜负来。
      春姬自己对这些没甚大兴趣,这些是越王该处理的,越王有时会拿这些问题问自己,这已是越矩了。
      隐约听见两拨人有些骚动,春姬不动声色地斟上一杯酒,送到唇边,并不饮,右手无声无息地搭在腰间剑柄上。
      文士那边有人道:“……大人上奏大王新遣了些歌女舞伎去吴国,也不知是真是假?”
      又有一人道:“那还有假。很多人亲眼见着的。”
      一个文士摇头晃脑道:“唉。不妙,不妙!”
      第一个人追问道:“有何不妥?”
      旁边一个人插嘴道:“堂堂一国之众,竟要靠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出谋计,靠弱女子去掩护,才得拖延的时间,可是不妙?”
      第三个人继续摇头晃脑道:“不错不错……”还待说下去,武士里猛地蹿出一个人怒喝:“出谋的掩护的也不是你这种只会空口白话的人!”
      春姬差点把喝到嘴里的酒给喷出来——这,不是那个申安的声音吗……果然是个按耐不住自己的家伙。毛躁了点,需得好好磨练才行。
      再看那群文士,有的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有的居然已经悄悄躲到桌子下面,还有的纵然摆出无所畏惧的表情,两腿却抖如糠筛。春姬忍不住笑喷了。
      在满室紧张中这一笑格外刺耳。两方人不约而同地转过来看她。春姬自知失态,松了握剑的手,一挥道:“你们继续,只当我不在好了。”
      第三个说话的文士不由讽刺道:“不知道这位姑娘又有何高见?”
      春姬还没开口,申安又跳出来:“住口……”话没说完,被春姬一瞪,又讪讪地收了回去。春姬挑挑眉,一拍桌子:“店家,结帐!”
      一阵沉默过后,文士那边爆发出一阵狂笑。春姬泰然自若地附了钱,对满脸怒色的申安道:“跟我走。”
      申安还要说什么,春姬一把抓住他就往外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那伙文士道:“我也没看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道理,但不知诸位觉得是墨家或者儒家,还是法家、道家、阴阳家适合我越国复仇呢?”
      里面安静了一下,马上又爆发了更激烈的争执。
      春姬拖着申安走到街角处,方放开手,对申安道:“看到了吧,打蛇要打七寸啊。”
      申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受教了。”
      春姬笑道:“今日兵营里的事可完了?”
      “当然。”申安不无骄傲地说:“我一定是那个最先完成任务的。”
      春姬笑笑,道:“你住在兵营?”
      申安点头称是。
      春姬道:“不如搬来我府中?”
      申安红了脸嗫喏几声,引得春姬大笑不已。她拍拍申安的肩,道:“好孩子,你来我府中,便是我亲弟,我自会请了师傅好生交你。读书识字,武功韬略,你爱哪个,便学哪个。”
      申安哪有不听得道理,犹豫着开口问道:“但是……”
      “军营那边有我去交待,你只说你愿意不愿意?”
      “如此……”申安羞赧笑道:“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春姬点点头,道:“天色将晚,先回府,我派人去军营说一声,再告诉范将军,就可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春姬的步子很快,时不时停下等申安赶上来。边走边问:“家中还有什么人?”
      申安脸色一黯:“爹战死,娘殉情,家中只我一个了。”
      春姬默默吁口气,道:“不如你把父母的牌位带上,搬来我家?”
      申安没回答,只是红了眼眶。
      春姬也不好说什么,只暗自怨自己为什么一不小心就提起他的伤心事。
      好在申安不一会慢慢恢复过来,春姬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说话,倒也冲散了一时不快。

      朗朗午后,正是犯困的时候,初秋的风隐隐还带一丝炎热。九霄熬不过倦意,坐在栏杆上半倚着庭院里一根柱子眯着眼。春姬御下素来宽泛,见此状也不以为意,何况自己也知道不是常年习武塑造的耐力和高度警觉,只怕自己也睡了。申安正在练习新学的一套剑术,见春姬有些恍惚,有点不快。遂收了手,向春姬大声问道:“如何?”
      春姬从桌上拿起一块湿帕,走到他跟前轻轻拭去他满头汗,道:“你歇一下罢。”说完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短剑,跃入空场,舞的正是刚才申安所舞剑术。尽管是女子,力量、速度完全不弱于男子,其中又有杀伐血腥之气,便是战场上生生磨砺出来的,偏又带了一点女子的柔软,十分矛盾却又浑若天成。申安看得连连叫好。
      春姬一个腾空,点地,转身,手下一挥,短剑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直取假想敌的颈、胸和后背,左肘迎出,正顶在敌人肋下。春姬停住,问:“可看出什么不同了吗?”
      申安若有所思地点头:“很多地方十分精细,我却不知有什么妙处?”
      春姬笑道:“你自来与我斗一场,不就知道了。”
      申安偏不上当,摇摇头:“范将军让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有这件不行。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能琢磨出来。”
      春姬奇道:“自己琢磨出来?你对自己有这信心?”
      申安道:“我是你一把手教出来的,就算不信自己,难道不信您?”
      春姬不由又笑了,道:“别的没学会,只是奉承的本事却日益见长了。”
      说话间一个下仆匆匆跑来,也不敢走进庭院,只在外边禀报到:“大长公主,王后派人来了。”
      春姬把剑扔给申安,道:“又练不成了,你随我去看看。”春姬有意带申安多见见世面,是以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从不避讳什么,包括军队训练、推演战事,也一直鼓励他多出主意。这样的小事更不会回避了。
      申安点点头把剑放回兵器架。春姬向那下仆道:“请人去正厅吧。”回头看见九霄被惊醒,一脸迷茫,不由笑道:“睡好了没?还不去整理一下,王后派人来了。”九霄立刻红了脸,告了罪下去了。春姬申安相视一笑,各自拿湿布拭了汗,又回房换上常服,方去了正厅,来人已经候在那了。见他们进来,忙道:“参见大长公主。”
      原来是九皋、九天并八个侍女。
      春姬道:“快快平身,不必多礼。”
      五人便起身,九皋好奇地打量着申安。
      申安虽有点憨气,也不笨,忙道:“姐姐好。”引得九皋差点笑出来。
      春姬也笑了,揉开往日的疲惫,笑得很舒畅。
      “王后差你们所为何事?”
      九天盈盈一福:“王后已着人将上次送给大长公主的布匹制成一件礼服,请公主试穿以便调整尺寸。”
      春姬闻言顿时没了精神,偏又不能驳回,只得揉揉太阳穴,道:“呈上来罢。”
      九皋抿了嘴忍住笑让身后的侍女将三个用红布罩住的三尺见方的木盘和两个两尺高三尺见方的箱子、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抬上来。
      申安赶紧回避道:“我还有功课没完成,先行告辞了。”
      大长公主看看九皋,九皋笑道:“不妨事,公主试衣申小哥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不妥。不过……倒还是先回避一下比较好。”
      申安红了脸出门去了,临走不忘将门带上,九皋便命侍女抬来一个大屏风隔开春姬与侍女,自己站在屏风边抵换衣物,九天在屏风后面为春姬更衣。
      春姬只着了两件薄衫,不怎么柔软的麻料下,是伤痕累累的肌肤。
      九天为她除下衣物,不由心疼道:“还好这两年没怎么出战,没添新疤痕,不然大王和王后不知怎么心疼呢……”
      春姬只是笑笑,阖上眼道:“九天姐姐,能快点么?”
      九天无奈地摇摇头,将换下来的衣服搭在屏风上,又从九皋手上接过大红色的衣物,贴身小件,内衣,中衣,里衬,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一件拖地曳尾长衣,又复系上腰封腰带,垂两条丝绦,系着一块玉凤。然后问道:“大长公主,头饰用什么呢?”
      春姬依然阖着眼道:“你作主吧。”
      九天便侧过头对九皋使个眼色,九皋心领神会挑了套递给她。九天将春姬的长发拢起,各种珠钗玉簪,步摇流苏错落有致地插了一头。听得春姬催道:“怎么还没完?且比往日重了许多”
      九天便笑着回道:“这是王后特意命人做的,是最齐全的一套,公主且忍耐些。”
      说着九天将两个镯子套在她左手上,又取一把扇子给春姬,春姬没有耳洞,耳环自是没有了,首饰倒不多。
      “好了。”
      听得这一句,春姬忙睁开眼,往身上一看,映入眼帘,全是艳艳的红。
      “这是……?”春姬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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