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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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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还真默默从他手上接过那人。轻柔得仿佛是接过一片羽毛。
下一刻,身后气劲爆冲,水花四溢。
推松岩里一片肃杀,冷入骨髓,那是无法遏制的悲愤杀意。
“师尹计杀吾母,儿子为母亲报仇,天经地义。”
槐破梦说。
其实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需要解释的。这个事实,素还真必然清楚,谁都很清楚。
论武力,他不畏惧素还真,他不畏惧任何人,但……他确实想说些什么。那种冰冷的重量似乎还残留在他臂膀上,让他觉得烦躁不安。
垂目扬手,拨片轻抹幺弦,无音,只余些微哀吟。
他略怔,为何是如此的哀戚?
如孤雁离群,如狐死首丘,如无声泣血,如月下幽魂,如失……所爱。
素还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场四魌恩仇,自一开始,吾就插不了手,也无能改变什么。吾为师尹之死痛心,但是吾却也不能因此而对你放弃,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沉淀心情,你先请回吧。”
干脆,简练,却也……毫无回转余地。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清香白莲的应对依旧是无可挑剔。
槐破梦眼神一瞬愕然,随即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已经做下的事,再回首便毫无意义。
素还真的眼神,已经说得够多,多到不必再说下去。
这一刻是怎样的一刻间?是交契于怀,或者,还是决裂在前?
那都是未来之事。
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意多想,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决定……
大雨蒙蒙,模糊了一切答案,冷风暴雨之中,他并不知道,自己离去的背影隐透一丝高处饮寒的寂寥。
素还真同样浑然不觉。
自槐破梦离开,他一直闭着眼睛站着,之前他知道自己声音很平稳,平稳到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只听见雨声,一滴滴,一滴滴不停地下,落在伞上,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他的手有点发抖。
握惯了刀剑,也握惯了生死恩怨的一双手,在发抖。
谁能相信?谁愿相信?
最初,或许不过是一次萍水相逢的偶然,不过是一场顺势而为的算计。何时起,他竟投注了如许多的真心实意?谁相信他清香白莲时至今日,仍有如许多的真心实意?
素还真想笑,无声,却只觉心如刀割。
犹记,犹记当年,犹记那一日,所谓笑语成谶,昔日戏言身后事,而今都到眼前来。
百年宏图,白云岭上谁家冢。
他终于忍不住跪倒,泪盈于睫,偏偏,眼眶中只余干涩。
极近处看,怀中人神情平静如斯,熟睡一般,只是颜色苍白,发髻略松,极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水珠,面颊上和唇上也是。小滴小滴晶莹水珠聚拢成团,缓缓滚过,划出细长明亮的水痕,他心底忽而一窒。
至此,依旧是沉静安然,波澜不惊,淡对世间风雨。
这是结束吗?
素还真合起双臂将人抱紧,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在不镀银河师尹中毒的时候,那时候,没有这么削瘦,这么冷……还能感觉到呼吸和温度……
被血黏住又被雨淋透的绸纱失却往日飘逸,贴在脸颊上,感觉意外的粗糙,冰冷又沉重的躯体陌生得没有真实感,浸透鲜血的胸口,浓厚的血腥气,混着熟悉的熏香直冲鼻端。
骤然,有什么从那人怀中翻落。
素还真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师尹从不离身的如意香斗……
师尹的左臂……?断了?
素还真想,难怪会流那么多血……难怪……
哪怕此刻,他头脑还很清楚。只是冷。
他有许多疑惑想问,当问,可问的,但他什么都没问,此刻亦不想去问。
以师尹城府,筹算之精,为何会落到孤身被魔城大军围杀的地步?
决战之地在绵江,他为何去了战云梦泽……明峦的人呢?
无计先生为何知道魔城的布局,为何能正好截住他?
但问了,又如何……
素还真注视着沉睡般的师尹。
手扶住背,环过腰际,轻轻握住那冰冷的右手,无语。
往事回溯,历历在目。尘海茫茫,浮沉百味,若非亲历,谁能尽知?喜怒哀乐,聚散离合,种种,都似酿成了极哀极苦的酒,淡得近乎无味。
滚落尘埃的香斗,象徵掌舵之志至此翻没,散出的香灰,似乎尚余飘一丝憾悔。
回忆那一日,青翠竹林中清俊紫影身沐晨曦之光,对着抚琴的自己,平静地说出离别之言。
“人生最痛,莫过于知音好友……相见无期……”
想不到……你我最终结果竟是如此。
相见无期吗……
素还真眼前终于一片模糊,无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