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亦纪事录》青木屋

10、驱逐

　　时间过的很快，又是一天的傍晚，我不愿出去面对苏管家，于是尽可能的待在房里，翻翻从隔壁桃花院里陶来的几本书，倒也自得其乐。
　　今天园子里紧张的气氛连我这个外人都察觉到了，依照往常，苏管家都会来我房里例行性询问，但是今天居然一整天都不见人影，还有园中的下人们，看似很忙碌的奔波来奔波去，我最终还是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走出去。
　　一路上穿梭着不断进出的下人们，我随便扯过一人问道：“今天园里有什么事吗？”
　　那人擦把汗回答：“不清楚，苏管家只是让我们把园里最大的松柏厅收拾出来，似乎有什么大人物要来。”说完就匆忙离开，连让我再问一句话的时间都不给。
　　我的好奇心再次奔涌而来，脚步却仍是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去见苏管家，理智告诉我不要去，但是心里不断冒出的好奇心又抓的我心痒，最后理智轰然倒塌，我踱步走到松柏厅外面，远远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各种嘈杂声，我进去里面，一眼看见苏管家在空旷的大厅里走来走去，一手指着一个角落冲着身边的人不断的说着什么，神色间似乎很是焦急，我踟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走上前，苏管家却已经看到我，向我走来。
　　“王公子，今天真是对不住了，爷昨晚突然传来消息，明天会有一个贵客来到畅园，时间太紧，苏某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王公子见谅。”
　　他的鬓发上染上了点点灰尘，一派从容的他如今看似有些狼狈，我疑惑，是什么贵客居然需要苏管家把松柏厅给腾出来？
　　苏管家笑了笑：“爷只说让我把松柏厅收拾出来，至于来人身份，我也不清楚。”
　　原来我不知不觉把心里所想的话给说了出来，尴尬的摇头：“我也就随便问问，我看你挺忙的，就不打扰了。”
　　苏管家也不再和我寒暄转身就走，看来真的挺忙的，我无聊的在大厅里乱转，看着忙碌的众人，闲闲的倚在一边的自己未免太过悠闲，冲着苏管家说了声，就出了松柏厅。
　　这位即将到来的大人物，我倒是真的很期待。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清晨，我听见外面的下人们说什么爷马上就要到了之类的，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踱到松柏厅外晃悠，不时探头探脑的看看。
　　看来还没有到这里，我又来到门口，那边一堆人围着，我挤进里面，看见苏管家正大声说这话：“待会儿爷回来，你们都给我站好身子，早上我教你们的还记得没有？来来来！都给我两排站好，挤在一起像什么话！”人群自动分离，我也跟这他们凑热闹，站在左边这一排，摇头晃脑的四处打量。
　　门里门外都被人仔细打扫过，连不远处的草木都修剪的整整齐齐，心里的好奇心越涨越高，到底是何方人物需要让桃花如此费神的应付？
　　桃花没让我们等多久，就听外面马匹嘶叫声，然后一白一黑两匹马跃入眼帘，桃花的身影模糊不清，清晨的阳光被他挡住，一个侧身翻下身来，姿态说不出的出众优雅，我暗赞，另一匹黑马上坐着一个挺立的男子，身材修长，由于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绝对不会是石头，石头虽然木讷，但是不冷，这人身上却如三九寒冬，紧接着桃花跨下马来，桃花上前和他说了句什么，就见他点头，并排和桃花一起走进大门。
　　早就有苏管家安排的人前去牵走两匹马，我原本向探出头看个仔细，周围的人却都垂下头来，我只能随着众人一起：“恭迎爷回来，恭迎寒爷。”
　　我眼瞧着桃花绣金的衣袂自眼前一晃而过，却被周围的气氛压着不能动，终于不见两人的身影，我散下身子，偷偷溜回自己的古兰园，丧气的扒着园中的梧桐树干，到头来居然什么都没看见。
　　“你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看见桃花立在我身后，绯色的衣服浓烈而张扬，脸色却是淡淡的，妖娆的桃花眼望着我，眸光中是深不可测的漩涡，我一惊，桃花从来都是雍容的，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淡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过去，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走上前，“桃花？”
　　桃花一双眼扫视般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全身不舒服，心里那个声音叫嚣的越来越响，我遵从的后退一步，只听桃花道：“你跟我来。”
　　我下意识的摇头，桃花一手握紧我，我想拒绝，看着他的眼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踉跄的跟在他身后，手臂处被他握紧的地方滚烫滚烫，我的心咚咚的跳，眼茫然四顾，却不知道前方是何处。
　　桃花带我来到松柏厅，我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男子，桃花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扯着我走进里面。
　　大厅左侧果然坐着那个黑衣男子，姿态悠闲的茗着茶，侧面的线条刚硬，俊挺的鼻梁和着紧抿的唇，看见我们进来仅是抬眼一看，随即摇头，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被桃花握紧的地方由滚烫转为冰冷，我打了寒噤，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桃花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然而整个人却散发这一股凛冽的味道，我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
　　整个大厅静如坟场，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到底是谁？”桃花终于出声，我疑惑，看着他不说话。
　　桃花转身面对我，眼眸是冰冻蛰人，“是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我更加疑惑，喉头一痛，张嘴想辩解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怎么回事？我恐慌的握着喉咙，桃花看着我冷笑，“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我冷汗涔涔，只能无助的滩倒在地，望着眼前气质大变的桃花，脑子里确是一团乱麻，怎么会突然说不出话来？我瞥眼，看见坐在那边的男子朝我冷冷一笑，瞬间明白，是他，一定是他做了手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我紧紧盯着他，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背后蓦地爬上一阵凉气，是他！居然是他！
　　我朝桃花挥手，桃花无动于衷，只是用越来越令我绝望的眼神看我，似乎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我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早就知道他把我带在身边就是想确认我是不是会对他不利的人，如今被人诬蔑却什么都做不了，桃花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遥远到让人无望，我不再企图解释什么，反正现在的桃花什么都听不进去，索性承认好了。
　　于是我点了点头，黑衣男子惊异的看着我，我朝他粲然一笑，眼中却是嘲讽，桃花显然怒意高涨，扬起手却不知怎么停在半空，我等待这它落下的时刻，桃花，一直以来我总是认为自己是被你强行绑走的，现在才明白，其实我心里是自私的，我其实很想和你走，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害怕我惶恐，我希望有依靠，黄泉村的众人热情单纯，我可以暂时忘却那种孤独，然而他们却在一眨眼间死去，我又成为孤单一人，就在这个时候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带走了我，我欣喜，却故意扭着性子逃跑，然而此刻才明了，我对你而言，本就不是什么，早就应该明白了的，却直到今天才不得不面对，桃花，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我站在街上看着周围车水马龙，似乎桃花那一掌并没有打下来，似乎他说了句什么话，似乎是苏管家把我的东西打包送我到门前。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的王井亦，又是独身一人。
　　声音已经恢复正常，我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对苏管家如此惧怕，嘴角一扯，笑了笑，是他眼中隐约的怜悯吧？他怕是早就清楚我的下场了，我抬起头，突然想起那个委屈的扁着嘴期期艾艾的哭着的小纠结，莫名的想念。

　　我摸了摸那时苏管家塞给我的一包银子，沉甸甸的，应该有不少，外头的阳光晃的人眼睛生疼生疼，我来到之前那家客栈，要了同一间房，坐在里面发呆。
　　余光不由自主的瞄到那张床，想到昨天还躺在上面的人，她应该已经和那个幽箩回到飞云乡了吧？似乎每个人都有地可去，那么我呢?
　　该去哪儿？
　　就这么从早上坐到中午，我终于感觉肚子饿了，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一切顺其自然，老天让我来到这里总不至于让我这么没种的活着吧？
　　下了楼点了碗面吃了起来，虽然苏管家给我的银两有不少，但是要让我好吃好喝的活着就这么一点远远不够，是该找点活干了。
　　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我唤来小儿结账，顺便询问：“小二哥，你知不知道最近什么地方最缺人？”
　　小二收下银子，笑容热情：“客官您是想找活干是不是？这您可是赶上了时机啊，离城不远的飞云乡正在招人呢。”
　　飞云乡？莫不是凌夏和幽箩所在的那个飞云乡？我兴致上来，再问道：“不是听说里面都是女子么？什么时候招男人了？”
　　小二回道：“以前是这样的，自从一年前飞云乡换了主人后就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
　　“现在这个乡主可是飞云乡有史以来第一个男乡主，自从他成为乡主后，飞云乡也可以招男人啦，但是重要点的位置还是那些女的霸着，不过仆役什么一般都已经开始招收男子了。”
　　我点头，“这么说这次他们也是在招收仆役？”
　　小二摇头：“不是，这次他们收的是管家。”
　　“管家？”我一愣。
　　“是啊，据说是前任管家和男人私奔了，所以才有了这回事，不过据说为了这个管家是男是女飞云乡里面可是争执的很厉害呢，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招男管家。客官，你若真有兴趣的话可得快点，今天就是报名的最后期限了，据说里面各个都是美女哦，前几天消息一出来，全城的男人基本都跑去试过了，不好意思的说一句，我也去试过，不过那些女人也真严苛，都刷下好多人了，不是我打击客官您，去试试是好的，但是别抱太多希望，那些女人可刁呢，我看你并不像是那些打打杀杀的人，当心真进去里面被她们欺负。”
　　我好笑的点头，飞云乡，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我倒是真有兴趣去看看。
　　向小二问了地址，我起身走到报名地点前，虽说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可是那些热情的报名者可真是……我汗颜的看着那一排长龙，有种掉头走人的冲动。
　　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排到末尾，无聊的看着周围走来走去的人，没多久身后就站满了人，正等这不耐烦间，衣服下摆被人拉住，我转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仰头看着我，异常明亮的眼睛，眼珠黑白分明，骨碌碌转动的时候带着某种调皮，好美丽的一双眼，似乎天地间的灵气都集中于这双眼，我微微一笑：“小弟弟，有什么事么？”
　　他粲然的露齿一笑：“有人让我来叫你。”
　　我疑惑：“是谁？”
　　“她说你进去就知道了。”
　　下摆被他扯过去，我被动的跟着他，越过那串长龙，我踏进报名地点的门榄，回头看着门外还在苦苦等候的一众男子，似乎身上都能被他们火热的眼光刺出一个洞来，不自在的笑了笑，我急急顿住身子，“你到底带我去哪儿？”
　　他无辜的扁扁嘴，似乎颇为委屈：“她说了不让我说嘛。”
　　我头大，故作凶恶的嗤牙咧嘴：“你不说我就吃了你，我看你说不说。”
　　他垂下头看不清表情，我故意伸手挠他的痒痒，他咯咯笑起来，“是凌夏姐姐啦，凌夏姐姐让我来叫你进去……”
　　我放手，虽然早就猜到是她，但是一听之下还是有点喜悦，间或混着怅然，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原本的笑容：“还不快走。”
　　他怕怕的看着我，我得意一笑。
　　果然，在房内等着的就是凌夏，身边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子，弯弯的眉眼，看着就是一个温良敦厚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我废话了一句，却是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凌夏倒了杯茶递给我，我接过，在外面等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还是有点渴了。
　　凌夏冲那个眉眼弯弯的女子使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就出去了，我云里雾里，不由问道：“什么事？”
　　凌夏看着我笑的诡异，我全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怎么有种掉进陷阱的错觉？

　　衣服下摆松开，我看着之前带我进来的小孩子晃着腿坐在我身边的凳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凌夏还是看着我笑，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冷汗却一点点冒出来，怎么感觉越来越诡异了？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复又静下来，然后那个眉眼弯弯的女孩走进屋里，朝我笑了笑。
　　又在凌夏耳边说了句什么，凌夏才转头开口说话：“王公子……”
　　我打断她：“叫我井亦好了。”
　　她点头，笑眯眯的打量我，我撑着脸上僵着的笑容，故意忽略额头豆大的汗滴：“井亦，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飞云乡的管家了。”
　　我愕然，虽然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工作，但是如今莫名其妙的得到还是令我搞不清状况，不由脱口而问：“为什么？”
　　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不是还欠你人情么？权当还你好了，再说，本来我们飞云乡的要求也不高，主要是人要好，顺便长得也得不错，读过一点书，说话有礼……”
　　她还想说下去，再次被我打断：“你怎么知道我一定符合？”
　　她还是笑，“刚才那些都是对外面那些人说的，你是我认识的，还救过我一命，就算不符合我说是你那就是你了。”
　　我汗颜，胳膊被人用力挽住，“井亦，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我张着嘴，看着那双灵气十足的眼，惊愕不已，这小鬼刚才说了句什么？
　　凌夏看着我，眼里闪过一阵恶趣味的光芒，我一个寒颤，使劲把自己胳膊从坐在身边的小鬼怀里拿出。
　　在对此小孩第一印象还可以的情况下，我耐着性子道：“第一，我比你年级大，你要叫我哥哥，第二，上面那句话是很有歧义的，以后不要随便对别人说。”
　　我转个身子：“还有第三，凌夏，你这样做乡里的人会怎么想你？虽然我目前是很需要一份工作，但是我还不屑用这种手段获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皱眉：“你不想要？”
　　我摇头：“我是想要，但是我也说了，不屑用不正当手段获得。”
　　她和身后的女子对视一眼，接着又笑起来：“那我问你，你读过书么？”
　　我点头，虽然我读的书到了这里基本等于没用。
　　“那不就行了？你救过我一命，人品我信得过，人长得也不错，也没有外面那些臭男人身上恶心的味道……”她指指身后的女子：“我给你介绍一下，她是我的侍女，宛如，刚才我已经叫她出去把外面的人解散了。”
　　我目瞪口呆，她接着说：“本来我们就没希望能从那些人里面找到中意的人，纯粹是无聊，谁想到……”她又指指我身边的那个小孩：“秦扉说他在外面看中了一个人，让我把他招进来，我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我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指着小孩……不，秦扉的鼻子不敢置信的叫嚣：“他……看中了我？”
　　秦扉眨眨眼，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我收回手，尴尬的眼神四处乱瞄：“是开玩笑的吧？”
　　手臂被挽得死紧，秦扉终于出声：“是真的，井亦，我对你一见钟情！”
　　神啊，让我死吧……
　　就在我被他的话打击的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候，他又张嘴道：“还有，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你才该叫我哥哥。”
　　我晕过去了。

　　表骂我！偶不是后妈……以后会说明原因滴……汗！似乎谜团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