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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新来过[第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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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路明非在床上打了个滚,“咚”的一声响后揉着脑袋不情愿地爬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个床头柜,米黄色的。他瞟了两眼,实木家具的花纹呈现出非常平和圆润的美。路明非在心里嘟囔,弄不好又是小魔头在搞鬼了。
他搂着被子坐在床上等着路鸣泽出现。傻愣愣地坐了一会儿,身体和头脑都慢慢苏醒过来。然后他掀开被子走了下去,也没顾得上提上拖鞋,拉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实木楼梯,他顺着楼梯的扶手向下看去。
“早。”楼下的楚子航边说着边抬头看了眼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的路明非。
“早上好早上好。”他嘴里念念说着,然后扶着把手就想往楼下走。他思绪还尚没清楚,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自己现在是在楚子航家。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低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2009年,回到高二的时候了。
“去把拖鞋穿上。”楚子航瞟了眼路明非继而低下头吃饭。
“哎哎哎哎早饭已经好了吗居然没有叫我!”路明非双手支在扶手上探下头去看着楚子航毛茸茸的脑瓜顶,然后视线快准狠地移到了他前面的餐桌上。
“我去敲你的门了,但是我听见你那时在哭。”
路明非尴尬地咧了咧嘴,然后灰头灰脸地跑回房间提上鞋子,想了想还是叠了被子。他洗漱完毕又换好校服之后才敢再次出现在楚子航面前。
“早餐真丰盛,难道是楚会长亲自下厨?”路明非拉开椅子喜滋滋地坐了下来。楚子航早就吃完了,他把盘子推得稍微远了一点,手肘撑在桌子上发简讯。
“没有,佟姨做的。我也起晚了。”楚子航放下手机,“刚才诺玛通知我第一站的位置,离学校不远。一会儿先去上课吧。”
“还上课……”路明非一直埋头苦吃。
“刚才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要嘲笑你。”楚子航生硬地别过头去,“你别在意。”路明非拼命摇头,还是不肯抬头,楚子航在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的脑瓜顶。
出门的时候楚子航走在前面,路明非还在后面急急忙忙地提鞋。然后抓起鞋架上的手机就带上了门。他站在楼梯口解锁扫了眼屏保,楚子航站在门头等他。
主屏幕是路麟城和乔薇尼的合影。
阳光笼罩在两个人身上,看上去像是笼罩着一层温暖的毛边。
02
楚子航招呼路明非从自己班级出来的时候,路明非正在无所事事地玩手影。和楚子航并肩走在校园里还真是第一次,路明非咂咂嘴心想自己真是好福气。
“不用请假了?”路明非一只脚迈出校门还记得回头问了下楚子航。
“不用。”楚子航也跟上去,“你再站一会儿就用了。”
路明非哈哈哈哈地笑着,优哉游哉地出了校门,楚子航的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面。“你过十八岁了?”路明非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今年刚好。”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走吧,路专员。第一站是你家。”
一路上路明非都吵得要命。楚子航等红灯的时候把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回过头来看着旁边一直念念不休的路明非。“不想说话就不要说了。”楚子航说完就迅速地转过头去。旁边的大树釉质的叶子折射着温润的光芒,风停的时候一片阒静,像是这一排树都在低着头默哀。
路明非那边说到一半的笑话生硬地卡在一个“哈”的语气词上。他半张着嘴,眉毛向上挑着,好像要摆出一个开怀的样子。但是楚子航却是多一眼也不想看了。
楚子航从花盆底下摸出钥匙的时候路明非在一旁探头探脑:“其实我都不太知道的。”他尴尬地搔搔头,“我也不知道我爹妈会把钥匙放在这里。哈哈哈哈其实我也没来过几次。我以为这里早就没有人了。没想到他们俩还在这里,真是摆明了想要二人世界啊。”
这个房间光线非常好,客厅左边的家具都镀着一层柔和的光,在充足的光线里可以看见漂浮在空气里的细小的灰尘。楚子航打开门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餐厅背景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路明非骑在父亲的脖子上,他那时候在笑,整个脸像包子一样皱在一起,他的妈妈眉毛弯着,没有束起的头发搭在他父亲的肩膀上。
路明非只是抬头看了那个全家福一眼就再没往哪看过。
他们是在沙发垫子下面发现那一沓A4纸的。完全是出于机缘巧合——路明非在屋子里面转了四五圈无果后把发现线索的希望完全交给了楚子航,然后自己就坐在沙发上面挺尸,然后这时候就看见松软的垫子下面露出来的白边。
路明非一边感叹自己的狗屎运一边招呼楚子航过来看。
那一沓纸比起说是资料更像是一种统计数据,路明非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长得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的外国名字就头昏眼花,索性继续坐在沙发上装透明人让楚子航来搞定这一切。
“路明非你什么血型的?”楚子航冷不丁问这句话让路明非好大一会儿没反应过来。“B型的,”路明非伸长脖子看着楚子航手里的资料,“难道这是占卜资料不成?”
楚子航把那一沓资料对折,放在书包里。他沉默不语,他背对窗户而立,透过熹微的灰白色的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03
像是穿过了一条漆黑阴冷的走廊,终于在尽头看见了熹微的光。路明非一路加快步伐,在被光芒包裹的时候他清晰地看见了眼前的一切,双脚像是扎了根一样无法动弹。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面前不是战火硝烟,更没有刀光剑影,场面远远抵不上他经历的每场战争的声势浩大。但他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哪,因为恐惧和悲伤让他无法移开半步。眼前的场景无疑是大炮齐鸣,震耳欲聋。他站在这个房间最边远的地方,眼前就像是一幅被压在箱底多年的、早已失去原本鲜明色彩的画。
他像是被这幅画吸引去了别的世界,像是掉进井里,冰冷的水在他身上游走,强硬地挤进他的鼻腔,塞满他的耳朵,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溺水了。乔薇尼和路麟城互相靠着彼此坐在地上,上半身向前曲着,靠着彼此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在地上。旁边是一把沾满血的早已辨不清是什么样式的手枪。路明非向前走了半步,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乔薇尼的脸,风这时恰巧从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毫不吝啬地吹掉了摇摇欲坠的灯。路明非猛地向后跨了一步,然后蹲下来埋起了头。
“路明非。”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只能看见自己来时的那条走廊,在灰白的光下越发衬得阴冷。
“路明非。”
他看见掉在地板上的全家福,他看见自己面前两个面如死灰的人,他看着满屋的灰尘和肮脏,他看着离自己遥不可及的那个透着微微亮光的窗户。
“路明非!”
声音变得焦躁不安,变得越发清晰。他回头看着那条走廊,好像有一个人慢慢走出了走廊,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路明非像是忽得一下从楼上摔下去,一下子清醒过来,才惊觉是梦。他揉了揉头,这大概已经是他梦见的第七八次了。眼前是楚子航家里的客房,毫无特色可言,显得中规中矩。而自己正像个贵妇人一样卧在床上,左手边是带着围裙的楚子航。
路明非咳嗽了两声,他实在是想笑笑这个穿着卡通围裙还满脸严肃像是要马上英勇就义的楚子航。
“做噩梦了?”
路明非干笑了两声,“还是那个……其实师兄我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边说边坐了起来,“我闻到肉的味道了,师兄我们今天开斋吗?”
“嗯。”楚子航非常配合,“要来点酒吗?”边说着边往外走,“起来了就快点洗漱,要不就别想吃肉。”然后他听见了路明非摔下床的声音。
楚子航合上门,他知道刚才路明非梦见了什么。其实那一天自己也去了,是昂热让两个人一起去的,他还能清晰地想起来那时候自己的心情,甚至他完全能体会到路明非那种砭骨的痛。
那个时候他自己站在离路明非五米的距离,看着他蹲在他父母的面前,却始终无法向前走上一步。他清楚那时候路明非需要他,但是他在这里却好像是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耳边是琐碎的让人心烦的恶心的叫嚷声,那个男人在他面前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并且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