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刺客》叶清祀

2、旧时雨

　　彼时的我是江南镖师的儿子，随着父亲的镖车一齐去了南疆。父亲本不愿我去，终究拦不住我的好奇心。中原有太多关于南疆的传说，毒蛊，苗人，传说给原本就处在边陲之地的南疆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
　　我问父亲苗人是不是很擅长用毒，父亲只是笑笑不说话，倒是同行的引路人回答我说，是的，苗人很擅长用毒，你可千万不要招惹他们，他们的毒虫很是厉害。我的心里对南疆的映像就是烟雾缭绕，毒虫遍地的鬼域。
　　到达南疆的那天恰好是一个大雨天，父亲的车队行至一处密林的时候，大雨中出现的猛兽将我们分散开，我只能听到雷声，野兽撕裂人血肉的声音，空气里都是血液和雨天泥土混合的奇异的香气。“快躲到后面去！”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一个紫衣的少女，执着一把猎刀和猛兽搏斗着。少女的动作又准又狠，同着镖局的几个镖师竟然杀尽了猛兽。
　　“中原的少年人都这样不中用么？”满脸是兽血的少女伸手把我从泥水中拉起来，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腿都不能动弹了，作为镖师的儿子我的确是不合格。少女的眼睛很亮，和她发间的银饰一样。“牧叔叔，我是明珠，哥哥叫我来接你们。”明珠只有在不杀戮的时候才真正的像个少女，她只要拿起刀，完全就是兽。
　　明珠的哥哥原本是个中原人，自幼父母双亡，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躲到了南疆，他的父亲的挚友就在这里，未料他刚到南疆不久，父亲的挚友便去世了，只留下了自己怀孕的妻子。
　　那个朴实的苗女便对外人说明珠和明珠的哥哥都是自己的孩子，并给他改了名字叫明泽。
　　我对明泽只有一种感觉，他好像是雾，叫人永远都看不清，可是你又没有办法不去接近他，明泽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人。喜欢他的人很多，包括明珠。
　　留在南疆的数个月里面，我想我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爱上明珠。
　　也许明珠是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生的娇俏动人，同时她也被明泽训练成了一流的猎手或者说杀手。我第一次撞见明珠杀人的时候，没有惊讶，我是中了她的魔障，我竟然觉得她美极了。她收起狠戾的表情，像见到我时一样笑得无邪，拉着我逃离人的追捕。碰巧那也是一个雨天，我又闻到了血和泥土馥郁的气息，顿时觉得不安和恐慌烟消云散。后来明珠告诉我，我不是因为她不会害怕，而是我和她一样天生就是最好的刀。
　　父亲很欣赏明泽，恰好我的心也全在明珠身上，我留在了南疆学艺。这就是我杀戮的开始。杀人者人恒杀之，若是我丧了命倒也不算什么，就和你们猜到的一样，明珠死了。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明泽，我从来没在明泽身上感受过颓丧的气息，他抱着明珠尸体的时候是第一次。明珠在追杀巫毒药女的时候被害了，匕首穿心而过，明珠眼角还有泪。对啊，她还有那么多山河美景没有看完，就这么匆匆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明泽告诉我，若得到世上最好的明珠下药可令死者还魂，这本是南疆秘术，明珠生母去世前曾经教授与他，没想到这第一个需要还魂的人就是明珠。我不清楚明泽到底对明珠的感情有多深，在把秘术书册交给我之后，明泽整日疯疯癫癫，最后也是在一个雨天，终于不知所踪。
　　我不能同明泽一样，我还要救明珠，她在等着我。自那以后的我变成了修罗般的人物，只要给我最好的明珠，我就去杀人，不管对方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完全没有了心何感情，若说在那些年，唯一可以拨动我的就是在一个失火的庄园里面救了一个女孩儿。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完全是心血来潮吧。可是我管不了她，不论她怎么哀求哭泣，我只是把她放在了一家寺院门口，那家寺庙的住持慈悲自然会为她选一个好去处。她的命应该是很好，只可惜我的明珠还被藏在玉龙雪山的冰窟里，不能感知一切。
　　本来杀人交易和这江湖里的其他交易没有什么不同，官府也是向来不过问江湖事。江湖和官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一行为皇帝寻觅药材的人不知怎的就找到了明珠安眠的冰窟，更是看上了保持明珠血肉如生人的浮屠花。等我赶去冰窟的时候，浮屠花已被摘走，我的明珠也不见了。一怒之下的我杀尽寻药官员数百人，后来更是杀进了皇宫内，终被皇帝在江湖的友人，也就是这幽碧监主人囚禁在了这里。
　　还是一个雨天，我被押送至幽碧监，路上我看到了一个很像明泽的人牵着一个很像明珠的少女笑意盈盈的赏着桃花。我都不曾注意到春天原来到了。明珠死后我在也没有看过桃花，人说触景伤情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吧。那个很像明珠的少女一直回头看着我，最后竟然挣脱同行青年的手，跑到我的囚车旁，递来一枝桃花，她说，大哥哥，你被锁着一定很难受吧，我送你桃花，你笑一笑好么？
　　一直面无表情的我，在幽碧监押送使者和那个少女面前泪如雨下。其实都是伤心人。那次押送我的使者就是矮子。她甚至都没有拦着少女，矮子知道那时的我已经心灰意冷，连刀都提不起来的。
　　江湖上都道明珠刺客一斛明珠买人头，风光无限，声名大作，不知道作为牧萧萧，我的人生已经一贫如洗。没人会去关心你叫什么，杀了什么人，救了什么人，只不过看个热闹，再大的威名也不过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的回忆里只有明珠。
　　“牧萧萧，如果有一天哥哥的心愿的完成了，我就和你去中原。”桃花咫尺，佳人笑更比桃花璨，明珠带我看过雪山上的桃花，我也只有那一次壮着胆子拥抱了明珠，她一定知道我的心跳得多快，一下一下都是她的名字。明珠还是笑着给我套上了花环，那时我觉得明珠就是我的一切。
　　前程往事已经不能追寻，多美的回忆被现实燃烧尽了，就是灰烬。若是狂风来了，便是连灰烬都把握不得。

作者有话说

　　牧萧萧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