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现实和梦境只有一线之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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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舱门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倒下来时，鹤子正在刷手游副本。
名为《平安阴阳师》的游戏画风美型、制作精良，声优阵容豪华得目眩，玩家扮演的阴阳师可以通过画符的形式召唤式神，最近在江户兴起了不小的热潮。
倒幕革命份子扎堆的鬼兵队未能幸免，除了高杉万齐等人，不少队士都开始沉迷氪金。大家偷偷集会的时候鹤子被特地邀请了过去，莫名其妙就在周围队士热情过头的推荐下安装了这款手游，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碎石废料簌簌而坠，鹤子循声抬起头。“啊啦，晋助原来不在啊，”披着防风斗篷的桔发少年仿佛没看见自己造成的一地狼藉，旁若无人地踩着轻松的步子走了进来。
舷窗外前不久是浩渺的星图，鬼兵队的船舰在春雨的航空站中顺利降落后，窗外的景色就变成了冰冷无趣的金属壁。各色的飞舰随着繁忙闪烁的信号指示起航又落反，被巨大蜂巢般的航空站衬得小如纸船。
附近的战斗舰呼啸离地，舱室内壁随之低低震动起来。鹤子坐在窗边，看了来者一眼就重新将注意力投到了眼前的手机屏幕上。
环视一圈没有看到预期中的身影，嘴上说着要找高杉的少年没有离开反倒凑了过来，清澈明快的嗓音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头顶上的呆毛也跟着晃了晃：“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反应呢，是新人吗。”
“如果你要找的是鬼兵队的总督，我真诚地建议你沿原路折返，他刚下船不久。”深吸一口气，鹤子点开召唤式神的界面，默默看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确定时间段无误——据说地球时间的凌晨四至六点，召唤出稀有SSR式神的几率会高很多。
微微侧头，桔发的少年不置可否地“喔”了一声，自然地在舷窗对面坐了下来。他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袖口折起卷至肘关处，露出缠缚绷带的手臂，说出接下来的话时，笑意和煦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你很强吗？”
对方身上想干架的气息都快满溢出来了，鹤子头也不抬：“不，我弱爆了。”
“……无聊的弱者没有存在的价值，”少年笑得弯起了眼眸，声线透亮如潺潺清溪，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残酷的话语，“不变强就只能被杀掉。”
“我的目标，”在符咒上画下五芒星，鹤子虔诚地握紧手机，“是脱非入欧。”
耀眼的光芒如振翅的蝴蝶偏偏散落，光华褪去后，在召唤阵上显现出来的——鹤子屏住呼吸——是没什么卵用的河童。
“奇怪的家伙，”少年笑盈盈道， “你不怕死吗。”
鹤子生无可恋地看着式神录中的河童大军：“你怕吗。”
神威以不变的笑容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那么，自己不怕死却认为别人不怕死很奇怪的这位先生，”顿了顿，鹤子抬起眼帘，“如果真的感到无聊的话，提前把脚踢春雨长老院、拳打地球天道众的计划提上日程如何？”
凛风声破空而来，鹤子骤然收回手机，侧身一翻避开了险险贴着自己耳廓削过的手刀。撑地起身，她刚想查看自己怀中的手机安然与否，对方突然跃至身前，动作快得仿佛不受重力束缚，可怖的爆发力一击就将她前一刻所在的金属地面砸出了弹坑般的洞。
简直就是行走的人形兵器。
警报在船舱内尖锐回荡，又是一阵陡急的风响，身后的墙壁随着一声金属哀鸣塌陷下去，对方脸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瞬，捕捉到她的动向身形骤转一腿扫来。鹤子只能再次往后连跃拉开安全的距离，刚一稳住身形，对方的下一击就到了。随着轰然巨响一面墙壁再度报废，她疾闪侧滚，撑地一脚扫向对方的重心，湛蓝的眼眸微微睁开了一瞬，笑眯眯地任她揪住斗篷，骤然失重往下一扯就被旋身摔了出去。
鹤子拍拍衣袖站直身，望着如猫一般在空中扭转身姿稳稳落地的桔发少年：“维修赔偿单我会送到春雨第七师团去的。”
一开始就没动真格，神威歪了歪头，笑容和声音一样轻快明朗：“那可真是苦恼呢，又要被阿伏兔唠叨了。”
……天下的副官真是一般命苦。
“一定要对晋助产生威胁你才会认真起来吗，”神威眨了眨眼睛，眼中的色彩是最晴朗的湛蓝，“装傻的笼中鸟小姐。”
航空站中飞舰落下的轰鸣隆隆回响，通向春雨内部各层的梯桥交织纵横，偶尔有长相对不起观众的天人会在玻璃壁前驻足，望向这海盗集团中唯一停泊其间的地球船只。
鹤子检查了一下手机的屏幕有无碎裂：“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都在带薪休假。”
胧的建议在她看来有些过于谨慎，不过她左手腕奈落造成的伤至今未愈是事实，除了定定遭刺杀的那一晚，她最近都待在船上沉迷画符抽卡。“虽然不知道春雨的提督对鬼兵队的船只构造有什么兴趣，但逛完的话，您也该回去了，放别人鸽子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啊，被发现了，”呆毛晃了晃，神威的声音随着笑意上扬，“我的确是有点感兴趣，为什么晋助要放着一把好刀不用。”
“真是浪费，”他摊开双手，“杀人犯擅长的战场是相同的不是吗。不用的利齿可是会烂掉的。”
“宇宙的打架专家对土里土气的地球可能不太了解，太过频繁使用的刀会卷刃的。”鹤子只想安心抽她的卡。
“喔，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啊，”神威歪了歪头，永远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澈明朗，“我还以为，既然不是作为刀来需求，”他眨了眨眼睛，“晋助难不成是……”
虽然设定被忘得差不多了，这家伙自己估计都没怎么当真，春雨的第七师团团长兼提督，目前还是地球桃源乡吉原名义上的第二夜王。
从《大江户青少年健全育成条例修正案》的角度看来，高杉冰凉的声音插入得无比及时：“喂，你小子在干什么，”
闻警报循声而来的鬼兵队队士聚集在破坏的舱门外，披着墨金唐草纹羽织立在最前的赫然是高杉的身影。白色的烟雾徐徐飘散，他移开烟嘴，淡淡地抬起眼睑：
“在会客厅等了半天，还以为哪个笨蛋被宇宙的黑洞吸走了，结果是迷路到鬼兵队的船上来了。我可不知道地球产的东西有什么能引起春雨提督的兴趣。”
“哦呀，不要生气嘛，”神威笑眯眯道，“老是待在办公室里被阿伏兔念叨，再这样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比起春雨提督，我果然还是更想当海贼王啊。”
“既然如此，”高杉嗤笑一声，碧瞳眸光薄凉如刃，“地球过不久会有一场不错的祭典，要来吗？宇宙的打架专家阁下。”
“听起来比闷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有趣多了，”嘴角的弧度不变，神威微微睁开双眼，“地球的祭典是怎样的祭典？”
漫不经心地垂眸敛目，高杉抽了一口烟，好整以暇地牵起嘴角：
“足以□□的盛大祭典。”
……
新上任没多久的春雨提督，差点就当场跟着鬼兵队一起回了地球。若不是阿伏兔来得快，在最后一刻将自家不省心的团长拖了回去……那剩下的一堆公务全由他处理怎么得了。
鬼兵队离开地球时是深秋，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时，江户已经进入了初冬。
寒冷的冬天自古以来便是休兵罢战、安歇生养的季节，天气一冷，人也懒得动，连整死对手的心思都淡了不少，往炉桌里一躺就有种被迷之引力吸附住的感觉。
大冬天的没有人原意在海面上吹风，鬼兵队暂时在玉川以东一座占地宽敞的佛寺里住了下来。历史悠久的寺院曾受德川幕府资助颇丰，但现任住持是个面对权威油盐不进的，在宽政大狱期间因包庇受迫害的攘夷学者，被德川定定拉进了黑名单，机缘巧合下和一桥派牵起了线。
定定永久下台之后，一桥派的人在幕阁里走路都带风，年末也过得格外喜气洋洋。鬼兵队在江户待着的这阵子，一桥派的人时不时会来佛寺，明面上受住持接见，暗地里拜访其实更想一个人待着拨三味线的高杉。
上次的茶会主题是鉴赏名刀，那把平安时期传下来的古备前友成现在置在壁龛中的刀架上，高杉当着对方的面抽刀出鞘看了一眼后就没再碰过，兴致来得快也消得快，捉摸不定的口味一如既往的挑剔任性。
窗外的庭院还未落雪，飞檐琼宇映着水墨般的纷繁枯枝。三味线的琴声悠扬错落，完全是随拨弦者的心情而鸣，不循曲谱，时起时落，歇歇停停如于枝头自由振翅啾鸣的雀鸟，听着便让人忍不住受到感染弯起嘴角。
“稍微暂停一下，”执着象牙拨的手一顿，高杉抬起眼帘，鹤子将羽织披到他的肩头，“好了，你可以继续了。”
她转身正要走回矮桌边继续抽卡，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对了，”鹤子掏出手机，在高杉身边坐了下来，“我有一个一生一次的请求。”
她点开召唤式神的界面，神色真诚：“可以帮我抽一次吗。”
明明理财能力一塌糊涂，高杉却像是自带吸金天赋，注定和“贫穷”这个字眼挂不上钩。她在游戏中都抽了一百多次了，至今还没有抽到一个SSR式神，非酋血统过于纯正，让别的土豪帮她抽一下说不定能转运。
放下拨子，高杉看了她的手机屏幕一眼，声音难掩嫌弃：“你是说抽卡？”
“对，就是抽卡……诶，晋助你知道？”鹤子转过头，高杉移开视线，哼了一声不屑作答。
进入休假期后警惕性下降，鬼兵队的大家最近肝游戏时都不再怎么遮掩，一开始想到被总督逮到的可能性还会紧张一下，现在一个个都变成了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也不知是哪个笨蛋开的头，居然在游戏中直接建立了名为“鬼兵队”的阴阳寮，直白的公会名让人不禁怀疑其他实际上是桂派那边漏过来的细作。
……嫌弃归嫌弃，想起总督的原话，无法抛弃鬼兵队之名的大家还是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加入。
对于总督的盲目崇拜过头了啊，你们这些家伙是在做阅读理解吗喂，无法舍弃鬼兵队之名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啊喂喂喂——在内心这么吐槽着的鹤子，是最早加入阴阳寮的成员之一。
“如果是晋助的话，总觉得能抽到厉害的式神。”她轻咳一声，说的是真心话。
“就借一下，借一下运气。”
高杉没有出声同意或拒绝，于是鹤子拉过他本在执琴拨弦的手，牵着他的手指在召唤符上画了一个歪歪的五芒星。
流光如蝶翼破碎散去，召唤阵上光芒一闪，出现在眼前的——
是一只狸猫。
圆滚滚的身躯，呆萌的表情，没什么毛用的技能属性。
“……”眼见高杉陷入了迷之沉默，鹤子赶紧救场：“没事，我有足够的勾玉可以再抽一次。”
五芒星印上召唤符，耀眼的光芒再次翩翩而起，鹤子几乎要在心里祈祷了。流光大盛后的召唤阵重新归于平静，又是一只圆润毛绒的狸猫被召唤了出来。
她现在是有一堆河童和两只狸猫式神的非洲酋长了。
没有卵用的河童，和没有毛用的狸猫，说不定意外挺搭的。也许能凭着非洲邪术在斗技场上获胜呢……才怪。
打破室内的死寂，鹤子的声音虔诚非常：“我觉得狸猫，很可爱，真的。”
有一瞬间鹤子几乎觉得高杉要砸钱挽回尊严了，静止片刻后，高杉撇开视线，凉凉的嗓音极淡：“无聊。”
翻译过来就是：辣鸡游戏。
门外响起寺院住持苍老平稳的声音时，鹤子第一次对前来拜谒的一桥派产生了由衷的好感。这调虎离山……哦不，总之，对方来得非常及时就对了。她在心里默默给这位不知名的官员发了一朵小红花。
高杉起身去了茶室，周围重新变得安静下来。置在矮桌上的茶壶已经有些凉了，那位老主持微微颔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袈丨裟垂地步伐无声，估计是在佛寺里待了大半辈子的缘故，沉稳的背影和大殿中肃然端坐的佛像隐有几分相像。
对方的态度说不上冷淡或热络，这位老主持上了年纪后耿直依旧，第一次见面时就皱着眉头跟高杉说过了，天意不可逆，命运不可违，人类总喜欢搞事情，但这是不对的，一言蔽之就是执念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虽这么说，这位老主持倒也没有为难她，定定看她半晌后叹息一声还是让她留了下来。
藏经殿的檐角映着灰白的天空，池面结冰的庭院中听不到竹管添水的声音。鹤子坐在廊檐下，决定换个风水地再试着召唤一发式神，失败后又刷起了觉醒材料的副本。
包裹在寒冬中的世界极静，呼出的白气像是结晶的雾花，慢腾腾地绽放，但才盛开到一半就消融在了冰冷的空气里。
鹤子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她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梦境中的江户，蝉鸣正嚣。
那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画面转换如追踪着看不见的镜头。市中心的十字路口繁忙依旧，人流如织，她看着久保田提着公文包走进由他一手创立的建筑公司，大屏幕上的新闻正在播报议厅内为土地改革大撕特撕的各方政客，其中一人挥舞着美味棒试图平息众怒的身影格外突出。
唇角的笑意还未扬起，她只觉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时已来到葱郁的树荫下。清爽的夏风拂面而来，墓碑旁鹅黄的野花轻轻而摆，阳光耀目，树间绵延如线的蝉鸣被拖得很长很长。她看到赤槿在墓碑前蹲下身，闭眼轻轻合掌，温柔的声音被清风托起带向不知名的远方：“那个人又没来呢。”
视野又一转，老旧的电风扇转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脸上盖着报纸的身影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乱糟糟的银色卷发随着拂动的气流一翘一翘的，直到楼下忽然传来熟悉又明亮的“阿银，神乐回来了！”“我回来了啊鲁，还不快点下来迎接歌舞伎町的女王大人！”那个脑袋才动了动，旋即整个人骤然从沙发上滚落下来。
私塾的庭院中紫阳花开得烂漫，声音清雅的教书先生手执书卷在朗读课文，教室角落里的小鬼本在打盹，忽然看到走廊上胧旁听的背影，一个激灵挺直腰杆摆正了教科书。松阳的嘴角微微一翘，转过身时眉眼的笑意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纱。
“……鹤子，”
模模糊糊间，遥远的世界之外似是传来了声音。
“……鹤子……鹤子！”
她发现自己固执地立在原地没动，继续等着画面切换，切换到下一个场景，下一个人。
“鹤子！！”
骤然被紧绷的声音拽回现实，胸口陡然一空，鹤子有些困难地睁开双眼，茫然半晌后发现庭院中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墨蓝的苍穹如泼墨盖过世界，她转了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高杉怀里。
“……抱歉，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呼吸一滞，她没来得及看清高杉眼底的神色，只觉扣着自己的手臂一紧，整个人已被打横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想抓住高杉的衣服以保持平衡，却发现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她现在就是想跳也跳不下来。
“走了。”
鹤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高杉在说什么。“等等，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她还以为鬼兵队至少要在这个寺院里待到新年夜。
高杉的声音压得很紧，凝着风雨即来时的暗沉：“现在就走。”
墨蓝的苍穹中，有什么软若柳絮的东西极轻地飘了下来。在深沉的夜幕中，像是微光细绒的粒子一样，悄无声息地缓缓落了下来。
“……下雪了，”见高杉没反应，鹤子抬起头，又重复了一声，“下雪了，晋助。”
她以为高杉会高兴起来。
鹤子伸出手，想要在离开回廊前接住今年从天空飘落的第一场初雪，指尖正要触上那稍纵即逝的纯白，失重感陡然传来，高杉弯下了身。
“……够了，”埋首于她的颈间，高杉像是在极力绷着什么，“够了，鹤子。”
那个声音忽然就令鹤子难过起来。“别说了。”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现实和梦境只有一线之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