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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风沙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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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
现今海内升平,哪里有仗可打?况且大国作风,理应是稳定四海,维系万国,现下无端挑起战事,只怕朝廷从此多事……
「皇上请三思。」
自丞相起始,朝中上上下下便跪在皇座前叠过浪声一片,反反覆覆,回环往复,皇上三思,皇上请三思。明明朝中的人己换过一拨,怎麽连那抑扬顿错都似曾相识?
由是皇帝先是笑了,他把目光一转,掠过身後又瞬速剌上前来:「丞相的意思是,朕连走路都不懂了?」
「这…..」
「皇上,有云『三思而後行』。皇上一言一行皆举足轻重,普及万民,故丞相所言亦并无不妥。」他正乐得看别人为难,这个内廷的人欠欠身却又走到朝上来进谏。
皇帝淡淡的朝着安太监看,也不答话,转脸就挑出了座下的一个朝臣:「兵部尚书,你不是上过折子,说南蛮就要乱了吗?」
下边一个人扑倒出来,一身蓝衫就像水一样泼到地上:「禀告陛下,这事情也只是怀疑,下臣未有实据。」
「实据?难道要打起来才算有实据吗?」
旁边的丞相听了即起,也不管规矩便急嚷道:「陛下,请三思啊。」
「不用了。」可皇帝是猫,天下臣民,也只是他掌心下的耗子而已。「朕己经决定,今秋就要亲自讨伐南蛮。」
「陛下!」
「万万不可啊!陛下!」
「陛下,此举不甚妥当!」
下边自然响起一阵忠君爱国之声,彷佛他去了就是要殉国模样。皇帝偷笑,转眼却疑视着那个大胆的人。只见安太监还是不动声息地站在他後头,那双沉隐的眼睛向外飘去,幽幽的也不知正注视些什麽。可只要自己一开口,他想必又会以那一副恭敬样子应对,如今还是不作声为妙,皇帝把笑意敛在眼中,他们两人究竟要是清静才好。
可皇上出奇不意的把石子投下来,天下不免就要波起澜涌,而那个小小的金汨和既待在军中,自然少不免要多受牵连。
「御驾亲征…….」他把话没入酒杯之中,抬头便看见皇上的舞姬正在自己面前婀娜作态。那金粉飘香,盪得人满眼都是软肉温柔。金汨和硬扳出笑意,很快又把头给低下去。
夜已深,园子里却正是热闹时候。皇上的玩兴总是早晚不歇的,现在看来甚至是更胜当年。在这一场预祝讨蛮功成的酒宴上,只见皇帝春风满脸,左手揽一个,右手抱一个,还有一个要把酒往他嘴里送。想到自己也曾是皇帝膝上座客,此刻亦不免感到汗颜,金汨和越发把头低得深了,园子的里的少年却是不失兴致去笑他。
「金将军还真受羞,如此又怎麽替皇上打仗呢?」
「对,对,金将军可是皇上这次讨蛮的先锋。这个性应该改改…….」
那笑容一个接一个叠,似曾相识的衣屐无论穿在何人身上都是一样的光鲜耀目,少年的软手一挥,那光彩自然胜过过座下木然呆板的朝臣,也难怪那双傲然眼睛每每瞧不见人,专心致志地只顾与皇上同作乐去。皇上似乎也未曾在意座下臣子,彷佛他们得趣与否,都已无关。
臣席中就更是气氛沉重,以丞相为首的一派清流默言不语,纵是偶然目光交接,流露的也只有满腔杀气。由是汨和的头也只好压得更低,就装作不胜酒力的浅浅垂头,才能在一片怨怒声中僵持下去。
皇上大概亦不在意,悄然站立起来,便从热闹处退席。群臣亦同时起座恭送,一个个谦恭地低着头,倒映得汨和刚才头低得不够深似的。等到皇上的脚步声消失了,他身旁那些放肆的笑声也听不见了,臣子里还是没一个人敢把脚指头放松。
「诸位大人,皇上说,辛苦了。」
此时一个尖声又起,安太监款款地在小太监的簇拥中走了出来。他也不看谁,第一眼就瞧着金汨和冷笑,看着对方一脸不知其所以,就更是乐了。
「金大人,皇上念你劳苦功高,特意在你府中赏了酒席。」安太监一笑,那岁月磨练出来的锋芒便在晧齿间杀人於无形。「各位大人如未尽兴,也可到金大人府中续宴。不过……就不知道金大人愿意不愿意就是。」
「公公怎麽这样说呢?皇上恩典,亦应与众同乐才是。」
金汨和暗里叫苦。皇上突然爱起打仗来,朝野上的人都会以为是自己的教誜,再加上如今他又当上了先锋,便更让人确信金汨和实在居心可测。可他要这个战功又有何用?
「对啊,金大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过你与皇上的乐子,恐怕还是要独享才有意思。」
「陈大人,别这麽说。金将军少年英杰,日後前途定当无可限量,这杯酒咱们也许乾了才是。」
「也对,也对。今天还是将军,指不定明天就是护国公了。这杯喜酒我们也应该喝。」
他心里正是踌躇不安,面对同僚的冷言冷眼,倒是不再在意。打仗,说到打仗都像是雄心万丈、血溅沙场的壮烈事情,可守边的人便知道每每并不如是。我强凌敌,敌疲我击,胜负总是一瞬间的事。而且□□兵多,纵是不强,单是声威阵势,亦已胜过别人好几分。只是……
这些年来,仗是打得不多的,打了也只如棋盘上的游戏。吃了多少子,失了多少地,对皇上来说也只是一个折子。盘面一扫,重新布阵便是,又何需多虑?只是大国骄兵,守是容易,攻却略嫌底气不足。毕竟又不是卧斧沉舟的生死之决,人人也有父母妻儿,谁又认真为皇上有如交游的出战筹谋?而且过了这些太平年,士兵们是否尚能娴熟应战亦成疑问,到时骄兵钝器,可会……他心里千千万万个念头,见了皇上却都说不出口。也罢,皇上要看见的亦只有金郎。
进过园子,他一辈子也只是金郎而已。
汨和在人丛不觉失声笑了,前面的人不屑的扫他一眼,金将军却径自让他们自己身旁流去。说到底,金汨和都不是他们当中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