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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请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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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总经理老先生,三天不见你人影了。”严英华毫不客气地问:“你老是不是病又发作了?还活着的话赶紧把药吃一吃,勇猛地扑过来工作好吗,你桌上待批的文件已经堆成山,你家殷特助和我家金特助已经给我看了足足三天拉长的马脸,你知不知道这是对严少我的生活质量的严重损害?”

      飘窗外是阴沉的天色,怕是很快就要有一场夏季大暴雨了。

      沿海的城市一年四季都多雨,但夏季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猛,让他想起在这个城市度过的第一个夏天。

      陈赫南从窗外收回视线,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松手抬起的时候,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把烟灰缸里的几个烟头扫出了外面。

      陈赫南瞳孔一缩,慢慢把手放到眼前。

      这是只骨节分明的手,五指修长有力,三十年来,不论是写字、搬砖还是别的什么,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信任。

      旁边开了扩音器的手机还在孜孜不倦地说着话,声音大得让整部手机在窗台上振动了好几下:“喂,喂喂喂,你小子有没有听?好歹也给哥回个话啊,公司又不只是我的,怎么能把事情都推给我?为了处理最近RM公司的大单,我连夜店都没有时间去,唉,也不知道我的罗莎和丽丽是不是久旷难耐,已经找了别的金主。你知不知道罗莎的长腿有多极品……”

      陈赫南盯着手看了半晌,重新打火点烟。铜质外壳的打火机轻轻咔嚓一声,火苗升起,第一下却没有准确地燎到烟支上,因为他持着打火机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晃动了一下,很明显的幅度。

      他的脸色变了,对手机里严英华的催促责备充耳不闻,再次点燃打火机,直到第三回才成功点着了烟。

      右手两指夹着烟,陈赫南没有吸,眼眸沉沉地看着烟雾袅袅升起。烟支燃烧的尖端泛着红光,在窗外风雨将至的晦暗天色衬托下越发明亮。

      而它在明显地抖动着。

      覆盖整座城市的大雨终于倾盆落下。

      陈赫南将手里燃了一半的烟扔进满满的烟灰缸,拿起手机。严英华不屈不挠地已经说了至少半个小时,也不见有口水干涸的时候。

      他也不去听严英华说什么,慢慢说道:“我明天回来。”

      “诶你说什么!陈老先生,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年老体衰,雄风不再,但是这并不能构成你消极怠工的理由你造吗?你没听见我前面数了那么多的工作吗!你有良心的话现在就应该立刻拿起车钥匙冲出门在半小时内回到公司将你堆满整个办公室的文件全部处理掉!……喂……!”

      陈赫南挂掉电话。窗外风雨如晦,窗里却也没有一丝明光。

      公司里,副总经理办公室里,严英华面目狰狞地将手机啪一声拍到桌面上,骚包的金色手机屏幕上直接崩出了一道裂缝。

      他的特助金羽西推门进来,横眼将一叠报告拍在桌面上,怨气冲天:“严总,设计部刚提交上来的新品开发报告,你过目。”

      这位身材前凸后翘、面容精巧的女士眼眶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虽然尽力上了妆容也还是看得出最近被繁忙的工作消耗成了一副体虚气短的样子,加上一脸的怨气,看起来实在十分可怕。

      最近公司大老板居然一连消失了三天,工作基本都堆到了二老板严英华头上。

      二老板是出了名的爱偷懒,如此繁忙的时候依然要见缝插针地去混夜店,工作效率也没有大老板高,于是工作基本上又堆到了金特助和殷特助头上,金特助原本是远近闻名的漂亮御姐,如今已经快成残花败柳了,自然怨气十足。

      严英华一看到是金羽西,脸色立马由寒冷的冬天变成了温暖的春天,语气温柔、风流倜傥地说道:“羽西,劳烦你了,文件我马上会看。你要是累了就稍微休息下吧,刚才我已经将陈老先生骂了一大通,他很快就会回来工作,看到你脸色都不怎么好,我很心疼呀。”

      绣花枕头!这个时候还敢花言巧语!金羽西一阵白眼,好歹是对着上司,再一次忍住了吐槽的冲动,硬邦邦地说道:“我知道了。Boss,那些有的没的你就暂时别看了,赶紧把这些报告都过目一遍批下意见来,下面人都等着开工呢。”

      “好的好的。”严英华满口答应,看着他千挑万选出来的漂亮特助转身出去,连走路的身姿都不摇摆不漂亮了,立刻感觉人生失去了又一抹明媚的色彩,格外深沉地叹息一声:“看看,岁月催人老。”他熟门熟路地从抽屉里摸出一面镜子,上下左右看清了自己完美的发型和依然神采奕奕的面孔,满意地点头。

      幸好严副总的特助已经离开老远,要是听了这贱出汁的话,怕不是直接冲上来和他拼命都有可能。

      大雨总算慢慢停了,天色黑透,门铃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陈赫南盯着天花板神游,抽出垫在后脑的手臂,摸过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公寓所在的小区管理严格,闲杂人等闲进不来,物管费一交一年,水电费在账户里扣,根本没有能让管理处的人来敲门的事。左邻右舍都不认识,这公寓买下来几年,也没有过邻居来敲门打搅的时候。

      门铃依然在锲而不舍地响着。陈赫南没有去应门。

      他知道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好,慢慢发展到整夜无法入眠。公司还在高速发展期,运作压力很大,每天从睁眼忙到休息,该休息的时候还睡不好,这样的境况很容易叫人崩溃吧。但是他没有崩溃,他只是越来越觉得厌倦,对什么都厌倦,直至那晚站到了天桥上。

      一根弦被绷到极致又忽然松开,就是他现在的状态,虽然还没有断,但也扯不紧,吊不住东西了。

      他想起了那天的爆炸头孩子,是叫喻君陶吧?

      那张俊秀而活泼的面容在脑海里闪过,陈赫南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感觉到心里一层又一层涌起的情绪,根本分不清那是渴望,还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

      人跟人,总是很不一样的。

      他自嘲的勾了勾唇角,门铃声已经不再响了。

      但心里某种情绪终于驱动着陈赫南去开门,然后他就看见了某人标志性的蘑菇爆炸头。

      格外奇葩的发型下面,依然是一张俊秀白皙的面容,喻君陶一看到门打开就扬起了大大的笑:“我去啊,南哥你果然在家,我就说我的直觉怎么可能错呢!幸好我坚持了一下还没有走!”

      刚刚才想起的人出现在眼前,一时恍惚,陈赫南竟分不清此刻是真是幻。

      他发现喻君陶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左腮有个很小的肉窝,轮廓利落的眸眼会弯成诱人的月牙儿,那里面的愉快和肆意满得要溢出来。
      他还发现这孩子原来长得又高又瘦,最多比他矮两三公分,就算穿的是花裤子搭松松垮垮的黄色T恤,就算顶着一头蘑菇毛,依然盖不住他的俊美和朝气。

      不论是如何奇葩、土气的颜色和款式,一到这孩子身上就像覆盖了一层名为“时尚”和“潮流”的光环般,依然夺人眼球,但再也无法逃脱它们身为陪衬的命运,它们的主人身上,那种明媚热烈、张牙舞爪一般的活力和自信在出现的第一刻,就让人如此心动神摇。

      这是……美,绝对的美。

      陈赫南愣愣地把人让进屋里,看着喻君陶熟门熟路地蹬掉骚包的绑带红皮鞋,然后利落地把T恤脱掉扔在地上,从裤子口袋拿出钱包丢上茶几,把自己塞进舒服的皮沙发,舒服地叹了口气。

      陈赫南有点结巴:“你你为什么脱衣服?”

      “淋湿了啊,南哥,我是来还你钱的!”喻君陶从沙发上蹦起来,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红色的票票递给陈赫南,笑嘻嘻地说:“还你钱!谁不知道我喻君陶从来不欠人钱!哎,现在才过来你不要在意哈,这几天我发现了一个不错的游戏,猫在宿舍里打了几天,今天终于通关了。”

      所以对这孩子来说,游戏通关比还钱重要。

      陈赫南又禁不住勾了唇角,干脆地接过喻君陶给的钱,扔进门口柜子里。回过头来问:“冷不冷?怎么过来的,外面雨这么大,你应该带把伞。”

      “不冷。从学校过来啊,手上又没车开,只好坐地铁。我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本来以为过来之后就会停,结果没有。”喻君陶摸摸半湿的头毛,不怎么在意地朝陈赫南笑,弯起的眼睛晃得陈先生有点心律不齐。

      喻君陶的普通话也带着些粤语口音,但字正腔圆得很,和他的人一般,说出口的每个字似乎都充满了戳一戳就能炸开的活力。

      他说着又愤愤了起来:“宿舍里那几个衰仔,把我扔在天桥上的帐还没有算完呢,一个个都跑路带着包袱回家去了,学校里很快就会连个蛋都看不到,叫我怎么过。尼玛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南哥你看,这些红红黑黑的一块又一块,我妈我嫲嫲看到一定会哭盲眼。我怎么敢回家去啊。”

      喻君陶四肢上蹭的伤口最多,所有包扎伤口的纱布都被他拆掉了。伤口基本都已经结痂,和他白皙的皮肤对比起来明显得不行,连起来就看不到一块巴掌大的好皮肉。虽然都是皮外伤,但看起来实在很凄惨。

      陈赫南皱眉,迅速拿了个大毛巾给喻君陶擦身上的水,沉声说:“伤还没有好,怎么把纱布都拆了。这几天你不该碰水。”

      喻君陶随便拿着毛巾呼噜头毛,嘻嘻一笑:“怎么不碰水,澡总要洗啊!天气又热。没事我身体好,你别看我身上伤口多,其实都是皮外伤,再过几天就好了。对了南哥你叫我陶仔吧,我爸妈都这么叫的。”

      如此这般嘻皮笑脸不当一回事,喻君陶完美地展示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仔在身边没有了顾头顾尾的人之后,到底能活得多么不着调。

      陈赫南的眉皱的越发深了。然后他才发现喻君陶穿的紧身花裤子也是湿的,湿嗒嗒的布料将喻君陶修长的腿勾勒得不能更明显。

      陈赫南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严英华说的话,“你是不知道那两条长腿有多极品……”他强制自己挪开视线,捏紧拳头,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对陈赫南的莫名其妙喻君陶已经很有经验了,他早就在心里给陈赫南盖上了“话少”“人好”“大方”“莫名其妙”“帅”等十来个标签,并且高兴地认定了这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随手就能给陌生人几千块,善心得会把路边捡到的伤者送到医院的格外大方的大叔,一定不会介意收留一个像他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一阵的么。

      喻君陶在心里猛点头,然后凑到陈赫南面前讨好地笑:“大叔!哦不南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说。”陈赫南定定神吐出两个字,他不敢相信,他的心因为喻君陶这几个字而怦怦跳了起来。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南哥,我没处可去了,求你收留我一阵子吧!南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还有我睡沙发就行了,每天起早贪黑……不对,早睡早起,爱干净,会煮饭,会打扫,生活习惯非~常好!”

      喻君陶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出像肥仔那几个那样抱大腿的举动,于是放弃,努力笑出十八颗牙,把眼神调到最真挚诚恳的一款,殷切地看着陈赫南:

      “南哥你看我这一身的伤,要是现在回家,我一定会死的!学校里也没有人了,最重要的是,暑假Z大里面是分片供电,宿舍里连空调都开不起来,这是要人老命啊!所以南哥你就收留我吧收留我吧收留我吧,只要伤一好,我立刻就滚!”

      陈赫南又定了定神,他听见自己反应迟钝地问:“你要……想住在这里?”

      “是啊南哥!求收留!求怜悯!”喻君陶仔细地看陈赫南的表情,似乎有点游离?有点茫然?唉无所谓了,只要不是反对就行。

      喻君陶先生乐滋滋地用眼角余光看正对着沙发装着的六十五寸电视和环绕音响,上次他就打开电视看过,这个尺寸的屏幕虽然比家里的小了点,但是影像质量很好,拿来打游戏已经很棒了。

      他已经将宿舍里收藏的一口袋的游戏碟和手柄都带来了,就放在门外面……

      对,喻君陶先生已经作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所谓不成功,便成仁。为了确保大叔愿意收留他,喻君陶先生特意是淋了个半湿,选了个特别晚的时间过来的,而且没有带任何衣物。

      他看起来越可怜,求收留的成功率应该越高吧?

      喻君陶一脸期待地看主人家。

      陈赫南默然半晌,发现自己对喻君陶如此突如其来的要求竟然一点抵触感都没有。他的心脏终于不再跳得那么快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浅淡泛开的愉悦、期待还是别的什么,它把他的心抓在了手里,紧紧地。

      这个时候他反而找不到笑意,简单地点头答应了:“你住下吧,不过确实只能睡沙发,书房和杂物房都没有床。”

      “耶!多谢南哥!沙发好,我就喜欢沙发!”喻君陶立刻蹦去开门。

      陈赫南的视线跟着他动,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要回去?”

      “不是,我拿东西。”喻君陶变戏法一样从门外拎进来一口袋沉重的东西,墩在地上。他的品味依然不改,那口袋是某大牌刚出不久的红色涂鸦限量版提包,也算是和他今日的骚包红色皮鞋交相辉映。

      只是,这提包因为塞了太多的游戏碟已经拉不起拉链了,彻底成了比山寨货还山寨的口袋一个。

      陈赫南眼角抽了抽,感情这小子是有备而来,行李也装了一包呢。
      倒是真有意思啊。

      看着喻君陶大咧咧地坐在电视机前面的地毯上,开始往外掏各种碟子、手柄和笔记本,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游戏装备?你过来的时候已经带了这么多东西?”

      喻君陶仰脸朝他呲牙一笑:“这个嘛,装备齐全日子才好过嘛,南哥你说是吧。主要是还有几个游戏没打完,我是有始有终的人,总是不能扔下的。”手上已经飞快地把本本和六十五寸的电视机连到一起,音响系统接好,游戏手柄安上。

      偌大的液晶显示屏上立刻出现了一颗在宇宙星空中缓缓旋转的巨大星球,前面是几个气势恢宏的大字:“星际尘埃”。

      这是如何令人叹为观止的自来熟……
      陈赫南微笑道:“门外还有没有包,你赶紧一并拿进来吧。”

      “没有了。”喻君陶摇摇头,又满意地点头道:“南哥,你家的屏幕不错,玩游戏正好。”

      陈赫南失笑,片刻后又皱眉:“你就这么来了,带了一包装备,没有衣服?”

      “哦,那个忘了。”喻君陶随口答道,手上已经接着游戏存档的进度,开着一辆星舰朝敌军轰轰轰。

      “这个怎么能忘?你全身都湿了,现在就该洗个热水澡换掉衣服。”陈赫南抚额叹气,不用再说下去,他已经明白这小子嘴里说的“我生活习惯很好”“爱干净”“会打扫”之类的话里到底有多少水分。

      但是为什么,虽然明白这会是一个大麻烦,他依然觉得开心?

      他捏捏手心,把情绪稳住:“还早,我开车带你回去拿点衣服?也不算远。”

      “诶,不用了,就这样行了,衣服很快会干,明天再出去买两件就行。南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能自便的。”喻君陶死死墩在地毯上握着手柄,他很警惕,要是大叔送他回去就不让回来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那就好,多谢南哥。”喻君陶依然警惕。

      陈赫南忽然觉得坐在地上,捧着游戏手柄的喻君陶很像某种小动物,是……护食的小松鼠?

      他笑了起来。

      片刻后陈赫南拿出一身自己的T恤短裤:“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然后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喻君陶呆呆地被推进浴室。刚才他没有眼花吧?印象中无比严肃的大叔笑了,明朗的露齿笑容,居然!简直是老树生花!

      最重要的是,原来大叔真的很帅啊。

      喻君陶对着浴室的镜子瓷牙咧嘴地模仿了好几次,却笑不出那种又成熟又俊朗的味道,脑子里回放了几遍,愤愤地撇嘴:“算了,哥还年轻呢,何必跟老男人比。”

      窗外又开始了下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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