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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千机门之函城关 ...

  •   夏夜,雷声大作,天际炸开一团白光,映出苍茫人间,随后大雨倾盆而至,天色归于黑暗。
      许栾猛然睁开眼睛,瞳孔骤缩,不住地喘息,俊颜上尽是汗水。他缓缓坐起身,以手背抵住额头,许久才平静下来,开口唤道:“秦峰。”
      外头抱剑倚在廊下的男人沉声应道:“在。”
      许栾疲惫道:“雨势太大,你不必守着了,回去睡吧。”
      秦峰蒙在半边面具下的脸不辩喜怒,没有应声,转身去了。
      许栾皱眉,又道:“等等。”
      窗上的模糊人影又顿住,等候他的吩咐。
      许栾道:“你进来。”
      秦峰不作声的进来,站在房间一角,融于黑暗。
      许栾着一身雪白单衣,掀被下床,顾自点了灯,倒了杯水,指腹摩挲着杯壁道:“秦峰,我做了个不好的梦。”
      秦峰站在黑暗里,并不答话,只默默看着他。
      许栾知道他在听,便啜了口茶水,继续道:“我梦见他们来寻仇,要来索我的命。”
      秦峰静了一会儿,道:“他们死了。”
      许栾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人死了,就不会再对自己有威胁,无须害怕。
      许栾轻轻一笑,又道:“你说,世上真的有鬼魂么。”
      秦峰仍旧用那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道:“没有。”
      许栾点了点头,又有些昏昏欲睡。
      秦峰待他睡着了,才走了几步上前将他抱回床上,掖好被,吹了灯,转身离去。

      次日两人继续赶路,进了函城,寻得一处茶馆,饮马暂歇。
      秦峰站在许栾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人群。
      楚国尚武,来往行客中,多是身配武器,或腰间系剑,或背负大刀,更有手持重锤者,其次则是商贾。
      茶铺之中也坐了不少武人,吵吵嚷嚷,吆五喝六。
      许栾择了角落处坐下,抬头道:“秦峰,你也来坐。”
      秦峰沉默摇头。
      许栾不悦道:“你真当我是主子么?”
      秦峰这才惴惴坐下,像只不安的大狗。
      许栾无奈莞尔,低声道:“在外头就不必如此了,免得惹人注目。”
      秦峰点头,示意知道了。
      茶铺伙计端着吃食来摆,许栾问道:“小哥儿,打听一下,沧海阁离这处还有多少脚程?”
      那伙计见许栾面白唇红,似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嗤笑道:“小少爷也想去求武经?只怕还未进山脚,就被村中农夫打出来了罢。”
      四周武人听了俱是大笑。
      秦峰眸色一沉,手按上腰间刀柄,许栾却按住他,笑道:“只是去凑个热闹罢了,在下自知武力浅薄,不敢奢求。”
      伙计见他脾性好,周边坐着的那个黑衣男子又看着不好惹,遂放缓了口气,劝道:“小少爷可莫再往东边去了,出了这函城关,可就是贼盗满地跑的地界了。”
      许栾彬彬有礼道:“谢小哥指点。”
      待伙计点头哈腰地走了,许栾才慢条斯理地端碗起筷。
      秦峰端坐不动,许栾皱眉道:“秦少爷,还要小的亲自喂你吗?”
      秦峰唔了一声,才拾筷吃了,却光吃饭,不动许栾手边的菜。他埋头吃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许栾摇头莞尔,啜了口茶,忽觉背上一寒,眼睫微抬,在茶碗之后暗察四周,四周却如寻常。
      唔…
      许栾垂眼将茶碗放回桌上。
      秦峰警觉地立起耳朵来。
      四周的气氛悄然改变,似乎人人都在暗中看着这两人,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五步之外,声息渐近。
      四步,三步,二步,一步。
      男子一声暴喝!秦峰猛然旋身,抬手以茶碗挡去寒刃锋芒,热茶浇了那人一头一脸。哐啷一声,茶碗四分五裂。那人大叫着往后退了几步,不住地揉眼。
      这一声响便如同暗示一般,周遭茶客忽的都起身拔剑,剑身出鞘,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许栾仍坐着,一手挽袖,一手提壶往碗中注水,淡笑道:“诸位朋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热闹,可不是人人凑得。”
      便有人接话道:“废话少说!千机门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话毕,数枚羽镖破空而来,呼啸带风飞旋着冲向许栾门面!
      许栾瞬时抬眸。
      众人只见他袖影虚晃,衣袂翻飞,叮叮数响,羽镖尽数落入碗中!
      一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许栾仍不起身,缓缓道:“天下武功,万式可破,唯快不可破。”遂挑眉笑了,似个无赖:“诸位还要诛我么?”
      先前出手的那名男子一整神色,怒道:“休要欺人太甚!!”
      伙计与店主尚不知情,纷纷劝道:“哎哎,诸位客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莫要砸了小老儿的店哪…”
      秦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屈起,只待许栾一声令下。
      许栾却一整衣冠,起身来,道:“秦峰,走。”
      秦峰默然跟上。
      几名武人七嘴八舌地对那店主道:“你当他是甚么善人!?”
      “那可是无恶不作的魔头!”
      “手上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
      那伙计听完,心道刚刚自己还离魔头那么近,当下骇的面色惨白:“当真么,可看起来…”
      许栾恰到好处地笑了一声。
      那男子霎时就听出了其中不屑,恼的脸红脖子粗,遂排众而出,举剑怒吼:“魔头休走!吃我一剑!”
      剑光一烁,寒芒已然逼到近前!
      秦峰瞬时侧身肘击,翻手成爪,抓向那人右腕,另一手屈指成拳,狠击那人腰腹,直将男子打得闷哼连连,长剑脱手哐啷落地。那男子口喷鲜血,被击的飞退数步,撞翻一片桌椅板凳!
      秦峰收招后便不再看,转身跟上许栾脚步。
      一时间众人大骇,方才那男子的武功虽未及上乘,却也是有不薄的功底,竟走不过这魔头手下一招!
      近得男人身体的人伸手在他鼻下一探,惊叫道:“死、死了!”
      霎时人群中几声怒吼齐响:“还我师兄命来!!!”
      他们这齐声一喊,引得正道中人群情激奋,纷纷举剑追出茶铺。
      行人见势不妙,便都抱头逃开,有些胆子大的藏身角落里偷看。
      许栾缓缓走出几步,便被一群人呼啦啦围住。
      秦峰默不作声地看着四周众人,眸色极暗,手指微屈,暗中蓄力。
      人群中一声暴喝:“杀了他们!!”一时间剑光漫天,处处寒芒!
      秦峰猛一踏地,借力疾跃,身形迅捷如天上鹞子,冲向挡在最前那一人!他猛一旋身,衣袂翻飞,内力灌注二指,稳稳将剑锋夹在指间,随后一脚横踢,劈手夺剑!他的招式不好看不潇洒,却大开大阖,豪气干云,一招一式俱致人重伤。
      许栾退开几步,侧身躲开迎头一剑,翻手一推,银龙出鞘!彼时侧前又刺来一剑,许栾暗骂这些正道人士这么多人打一个,略有些狼狈地来了一式铁板桥,再借势翻身,凌空横扫一剑,竟似荡开一圈波纹,近前者皆如遭重击,哀叫着倒下一片!
      那厢众人几乎是被秦峰压着打,半数人都已经萌生了退意,只觉眼前这男子招式凌厉,眼神阴鹜,戴着半张黑铁面具,一身玄衣无风而动,手中剑来去自如,皆带出一抹血线,步步生出血莲,有如地狱修罗!
      然而也不知是面子撑着或是勇气使然,众人并不逃窜,使出了车轮战,扫去一波,仍有一波。饶是秦峰与许栾此等功力,这样下去,亦会力脱。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跃出,沉声喝道:“魔头住手!我与你战!”
      许栾暗自皱眉,这一声暴喝显是含了内劲,甚有年轻者功力浅薄,被震得头晕眼花,堪堪找了东西来扶。
      那男子年约四十,眉宇间一股凛然正气,亦使剑。
      他一出面,数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纷纷收手,往后退避。
      许栾轻轻呼出一口气,隐约猜到他的身份,淡淡道:“惊得城主大人,栾心中有愧。”
      孙千重道:“不与你兜圈,开打罢。”
      秦峰收了势,随手将剑一甩,叮地擦过一个武人的耳际,深深穿透木牌。他快步走到许栾面前,不动如磐石,仿佛在说:想动他,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许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秦峰,你退下。”
      秦峰抿唇,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许栾微怒道:“你得听我的。”
      秦峰便只好绕到他身后,又现出不安的大狗状态。
      许栾没了脾气,无奈莞尔。
      孙千重喝道:“墨迹什么!”
      许栾提剑微微一抱拳,算是十八年以来最为恭敬的一次。尔后他持剑不动,朗声道:“请赐教!”
      孙千重瞬时移步,众人甚至没有看清他的步法,剑光已至许栾眼前!许栾眸中映出一点寒芒,便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许栾抬剑一点,正点住孙千重剑尖!尔后孙千重又连出三剑,许栾每次都能够凝神一窥,恰好点住。孙千重暗喝一声好,于是不再留手,抖出漫天剑光,纵声一喝,翻出气浪!许栾点地跃起,凌空扫出一剑,两拨气浪狠狠相撞!孙千重仰面躲开,反手一剑,许栾再次跃起,空中一翻,足尖落于孙千重剑身之上,借力旋身扫开一腿!心中暗道这种时候也别怪我耍无赖了,你大了我几十岁,占点门面便宜也是说得过去的。孙千重连忙抽身一跃,翻到他身后,横扫一剑,许栾反手再挡!两剑叮地撞在一处!
      两人瞬息间你来我往地拆了数十招,众人只见虚影,不见其形。唯有几名造诣深厚的长者看出其中奥妙,不由得喝出一声:“好!!!”
      孙千重渐渐摸到了许栾底子,于是倾注内力于剑尖,于许栾晃出的数发剑影中,直取正中一点!
      许栾暗道糟糕,连忙抽身推开,横剑挡于心口,孙千重的剑锋寒芒却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当地一声点中银龙剑身!
      许栾只觉一股雄厚气劲震得他虎口发麻,肺腑中一阵气血翻涌!
      孙千重抽剑,倒提,负手而立,一手捻须缓缓道:“有道是快不可破。你剑法虽快,然内劲不足,不过年纪轻轻,倒也算是出挑。”
      许栾勉强平稳了内息,抱拳恭敬道:“谢前辈指教。”
      孙千重爱惜人才,显是对许栾青睐有加,遂莞尔点头:“你出城去,只不扰乱城中民生,我自不管这闲事。”
      许栾再次一抱拳:“谢前辈。”
      遂回身往秦峰处走去。
      正道数人见他走近,纷纷举起武器,警惕地看着他。
      孙千重欲走,却被人拦住,那人激动道:“孙城主可知这人是谁!”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孙城主!此辈绝非善类!”
      “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城主何以坐视不理!”
      孙千重淡淡道:“你们与他有仇,他却与我毫无瓜葛,要打,出城打便是,休得扰我函城。”
      许栾缓步走向秦峰,虽极力压制,却仍是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雪白衣衫上瞬时绽出艳色血花!
      秦峰登时吓了一大跳,立即上前扶他,紧张道:“你、你没事罢!”
      许栾咳了几声,以拇指抹去嘴边血迹,站直身子道:“不碍事。”
      秦峰脸色一沉,拔剑就要去找孙千重单挑。
      许栾无奈道:“你做什么。”
      秦峰道:“杀了他。”
      许栾连忙拉住他衣袖,低声道:“城主并无恶意,反倒给了台阶下,模做傻事。”
      秦峰便不说话了,悻悻看着他,那模样又是心疼,又是不知所措。
      许栾抬眼环顾四周,朗声道:“诸位不如出城再打。”
      众人见他呕血,立即起了杀心。
      眼前数人,或是为出人头地,杀魔头抢头功,或是跟着师门前辈来凑热闹,或是找不到仇人前来扣帽,真正要报仇的反倒寥寥无几。
      秦峰屈指塞在嘴里,吹了一哨,一匹青须骢长嘶一声遥遥应和,不多时,拖着飞扬尘土飞驰而来。
      许栾悠然上马,秦峰一踹马股,青须骢立刻撒腿飞奔,朝着城门奔去了。
      众人这时才回过神来。
      “他要跑!”
      “不能让他这么跑了!!”
      “追!!!”
      秦峰漠然站着,待人潮涌近,旋身撒出一把迷烟,便撒腿溜了。
      想平日里秦大侠素来不屑此等勾当,若不是主子受伤,早把这些人连带他们师门一锅端了。
      秦峰疾步飞跑,几乎要追上一日千里的神驹。
      许栾一勒马缰,回身大笑:“上马!”
      青须骢乖巧地放慢了步伐。
      秦峰跑近了,离那马尾只剩二十步,提气一跃,如黑枭展翅,稳落于许栾身后。
      待得烟散,众人眼前哪还有两人身影,已然追不上青须骢,只气的跳脚骂娘。
      许栾狠狠一抽马股,四周景色飞驰退去:“驾!!!”
      他衣袍飞扬,发丝掠过身后人的脸庞。
      秦峰目光中带了几分温柔,却不敢动,只抱臂沉默。
      许栾看着前方,眉梢微挑,大声道:“木头!还不抱紧!想被乖儿子颠下去吗!”
      乖儿子长嘶了一声,这样飞驰显是很符它飞心意。
      秦峰遂听话的伸出手抱住主子的腰,俊脸微红,虽说是抱,却只敢虚虚扶在腰侧。
      两人一骑飞驰到函城关外,放眼望去,日渐西沉,平原辽阔,使得观景人心中豪气顿生,心灵澄澈。
      许栾一勒马缰,青须骢转了几圈,撅蹄子似是不满。
      许栾摸摸它的耳朵,笑道:“留得力气,来日再跑。”
      秦峰不自在地松了手,道:“你,没杀他们。”
      许栾不满地将他的手抽回来,抱自己于身前,后背懒懒依着他的胸膛,呼了口气,道:“孙千重人不错,须留面子。”
      秦峰道:“哦。”遂不再答话,耳根微微发红,侧头看着辽阔平原。
      许栾侧头看他,忽道:“面具摘下来。”
      秦峰犹豫。
      许栾佯怒:“我帮你摘?”
      青峰只得摘下面具,此前许栾也曾这样要求过,这次似乎是动真格,遂道:“怕…吓着你。”
      许栾好奇地看着,却见一条如长虫般的刀疤沿着他的耳根蔓延至下颚。
      许栾伸手摸了摸,问道:“怎么伤的。”
      秦峰沉默。
      许栾又道:“罢了,男儿添疤更有气概。”
      秦峰道:“你喜欢好看的。”
      许栾大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
      秦峰唔了一声,神色似是落寞,又将那面具按回去。
      许栾按住他手,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心道这木头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倒也不失为一名俊朗男儿,便笑道:“那我也喜欢你,成了吧。”
      秦峰面上一红,直调头不去看他。
      许栾笑的似个流氓,伸手去掰他下巴:“害羞什么,你不早是我的人了么。”
      秦峰只得与他对视,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认真地看他双眸。
      许栾被他看着,忽从他的目光中体味出一些不一样的意味来,心中蓦然生出一股酸楚。
      “当初为何执意不走?”
      秦峰道:“你是主子。”
      许栾道:“那我赶你走你便走么。”
      秦峰沉默摇头。
      许栾好笑道:“那我这个主子还真是白瞎。”
      秦峰唔了一声:“我…说不过你。”
      许栾笑的喘气,好一会儿才支起身子,含笑道:“咱们继续往东走。”
      秦峰道:“你的伤。”
      许栾催动青须骢,无所谓道:“慢慢调理就是了,没有大碍。”
      秦峰微微皱眉。
      许栾忽然回过头来,趁其不备,凑上去唇对唇碰了一下,遂眨了眨眼回过头去。
      秦峰:“……”
      许栾自得地喝道:“儿子!跑!”
      秦峰心跳如擂鼓,窘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僵直着身体,思绪混乱。
      许栾无奈道:“还真是木头。”
      秦峰:“唔。”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
      白发谁家翁媪(ǎo)?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亡(音同\"无\")赖,
      溪头卧剥莲蓬。

      (宋)辛弃疾
      清平乐村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千机门之函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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