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 我们的结束与开始相同》砂痕

6、Stage-05

　　“……打搅了。”
　　真嗣学着薰的动作，在门边脱下鞋子，跟在薰身后走进房间内部。房间的总面积不大，大约只有二十多平米。因为NERV内部各种生活设施建设齐全，公共澡堂公共饭堂应有尽有，所以单间宿舍里只有配备一个不大的卫生间而已，除此之外就是空旷的房间主体。
　　如果当初不是美里提出要做真嗣的监护人，并将真嗣接到家中的话，真嗣被安排的居所大约也是一样的模样。
　　真嗣站在房间中央，往四周打量。薰的房间与他之前的想象有很大的差别。真嗣觉得薰的房间或许应该是整洁而富有诗意的感觉，然而眼前的房间只能用简单来形容。
　　首先东西很少。房间里没有常用的家电，只有看起来像是宿舍本身就配备好的一台电脑和一台电视，还有看起来像是DVD播放机和唱片机的东西。一米来宽的单人床铺上平整的放置着素白的被褥和枕头。墙角有一个书柜，放了不到三分之二容量的书籍，电视柜前的地上散落着几张黑胶唱片。
　　其次，这个房间整体上也给人一种颜色简单的印象。大约是因为这个房间里面可以称作是装饰的物件完全不存在。
　　“怎么，真嗣君？”
　　“那个……薰君的房间，和我想的有一点不一样。”
　　“是吗，真嗣君认为还需要什么样的摆设呢？”
　　“咦？那个……其实我的房间也差不多啦。”
　　“怎么不坐下，真嗣君。”
　　“嗯，谢、谢谢。”
　　真嗣环顾四周，最后选择了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薰笑了笑，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俯身拾起地上的唱片，将它们放进一个纸盒里。做完这个举动，薰走到门边，拿起电话话筒开始拨打号码。
　　“你好，葛城三佐。”
　　电话接通后，薰对对方的称呼让真嗣意识到薰是在做什么。薰对电话那端的美里解释了一下真嗣现在的所在后，他回头对真嗣一笑，将无线话筒伸到真嗣跟前。
　　真嗣连忙接下来。
　　“……喂，美里小姐。”
　　“真嗣，今晚晚饭还回来吃吗？”
　　“我想，应该会在那之前回去吧。”
　　“OK~和渚君要好好相处哦。”
　　美里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嘱咐的话语也是十足十的家长模样。美里那边似乎还在忙着工作，真嗣答应之后，她便率先挂了电话。真嗣一抬头，薰正看着他微笑。真嗣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无线话筒递还给薰。
　　“谢谢。”
　　“真嗣君能来我的房间，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呢。”
　　“那个，打搅了呢。”
　　虽然薰的微笑一贯的温和，真嗣还是有些拘谨。不过紧张之余却有种前所未有的开心。薰从他身前经过，从柜子上那个装有许多碟片的盒子里抽出几张唱片，薰沉吟了一下，回头笑着询问真嗣。
　　“真嗣君想要听什么歌？”
　　“咦？”
　　“歌曲是好东西呢，真嗣君喜欢吗？”
　　“……大概，是喜欢的吧。”
　　喜欢吗？
　　真嗣说不清楚。尽管看起来他总是随身携带着父亲留下的那台数字磁带机，总是戴上耳机将自己包围在旋律的世界里。可是那或许只是他在尝试以音乐堵住自己与世界的连接而已。从中他并不能感受到什么喜悦或者欢愉。
　　“那么，真嗣君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挑薰君喜欢的就好了。”
　　“那么就这个。”
　　薰挑出一张唱片放入样式仿古的唱片机里，轻柔悠扬的小提琴组曲洋溢在整个房间里。薰朝着真嗣微笑，坐在了真嗣身旁的床铺上。
　　“那个……”
　　近距离地观看薰的脸庞，真嗣益发地觉得薰的五官精致无比。他不由得愣愣的看了起来，直到目光与薰的目光面对面地接触上。
　　“真嗣君在看什么？”
　　“咦？那个，我……”
　　真嗣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不过，我是在看薰君你这种害臊的理由，真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只能将视线与薰的视线错开，假装是在看着房间的别处。房间里没有任何存在特殊意义的事物，看不到任何关于薰从前生活的印迹。
　　真嗣多少能够理解这种感觉。他从老师那里来到第三新东京市的时候，身上也仅仅带着数件衣服，唯一可以称作是与过往有联系的，只有父亲留下的那台数字磁带机而已。
　　没有去回忆。是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回忆。没有什么值得回忆。
　　薰呢。薰也是这样吗？
　　真嗣发觉自己对薰一无所知。

　　“那个，薰君之前是在美国支部那里的吧，因为薰君的英语说得很好……呀，不过，薰君的日语也说得很好呢。”
　　真嗣想要掩饰自己那害羞的情绪，于是假装轻松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在真嗣问完后，薰便看过来，绯红的双眼仿佛要看进真嗣心底一般地透澈。
　　“抱歉……如果不方便的话，不用回答我也可以……”
　　真嗣不知道是否自己的问题触及了不该触及的地方，他下意识地道起歉来。
　　薰微微一笑，他突然地将身子前倾，缩短了和真嗣之间的距离。
　　“真嗣君不用道歉。真嗣君，是想要了解我吗？”
　　“咦？这……”
　　“如果不通过语言交流的话，就算像我们这般靠近，也无法互相了解对方的内心感受。”
　　薰说着，他的脸庞几乎就是在真嗣的眼前。
　　“抱着对未知的希冀，期待喜悦，却也想要拒绝伤害，这样矛盾的心理正是李林内心复杂又真实的写照呢。在这之中，真嗣君的心尤其的美丽。”
　　“那个，薰君……是在说什么？”
　　“我很高兴。”
　　“咦？”
　　薰微笑起来，他坐直了身子，与真嗣的距离也因此而远离开来。不过，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真嗣。
　　“不过，不对哦，我并不是在那里生活的。”
　　“是其他支部？”
　　真嗣努力地回忆NERV的数个支部的名称和地点，不过薰的回答立即地截断了他的思绪。
　　“不是NERV。”
　　“咦？不是……NERV？”
　　“对。不过也可以说是一个和这里差不多的地方。对于存在的地点，我并没有选择的机会呢。”
　　真嗣只能愣愣的听着，薰的话语中似乎包含了某些讯息，可是却只得这只言片语，他依旧无法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呢。”
　　薰露出一个安静的微笑，语气轻柔而平淡。可是这个微笑和薰平日里的笑容似乎有一些不同。真嗣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他只知道，他很想要找到某些话语。
　　“那个，但是现在薰君不会是一个人了呢，我会……”
　　这句话的脱出几乎是不经大脑，让真嗣有些懊悔。
　　真嗣及时地刹住口，将剩下的话语吞了回去。
　　薰的视线投过来，绯红的双眼直直地看入真嗣的双眼之中，与那唇边挂着的微笑一起，仿佛能够让人溺毙其中。
　　“真嗣君，会怎么样？”
　　“我，我们大家都在薰君身边啊，NERV的大家。”
　　“不对，真嗣君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薰放低了声音，就像是循循善诱一般。
　　“我……”
　　“真嗣君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我……我也总是一个人。虽然来到这里之后，遇见了许多人，可是，无论是父亲还是美里小姐都是从不让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还有绫波，明日香，其他人也是，我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些什么……我一直都认为我不喜欢这里，认为驾驶EVA并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可是，父亲上次称赞了我，那之后也得到了和父亲交谈的机会。那个，虽然也没有说上几句话，不过……我好像可以找到自己呆在这里的理由了。在那之后……”
　　真嗣的话语渐渐慢了下来，薰却依旧微笑着，像是鼓励一般的轻语。
　　“是吗。还有呢？”
　　“……在那之后又遇见了薰君，认识薰君让我觉得很开心。那个，薰君和我都在这里，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都不再会是一个人了，所以……”
　　真嗣说了一阵子，突然感到了羞耻。
　　“抱歉！是我自己自以为是了……”
　　真嗣别开头不敢看薰的表情。
　　薰安静了一会儿。良久，真嗣才听见薰用仿佛叹息的语气轻轻地说道。
　　“人在有所不知时定下的誓言，会在事实真相揭晓之后摧毁。因为人类无法真正逃避事实的存在。”
　　“薰君……你说什么？”
　　“真嗣君迟早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薰轻笑起来，他对着真嗣伸出手。
　　“过来，真嗣君。”
　　“咦？”
　　“不是说要两个人在一起的吗？”
　　“咦……咦？可……”
　　真嗣害羞得不知如何回应，又有些不明所以。可是他却无法抗拒薰的话语。他站起来，慢慢地走向薰，握住了薰的手。薰对他一笑，突然使上了力气，就这么顺势地将真嗣拉入怀里。真嗣猝不及防地跌入薰的怀里，薰顺着冲力往后躺下，两人便在薰的床上呈重叠的姿势拥抱在一起。
　　“——薰薰薰薰薰君？！”
　　“真嗣君的温暖，我感觉到了呢。”
　　薰的呼吸就在真嗣的耳畔轻轻地响动着。
　　真嗣原本手忙脚乱地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听见这句话后却愣了一下，停下了动作。薰的手便在这时拥抱住了真嗣，一手按着真嗣的后脑勺，一手搭在真嗣的腰部。真嗣的脸几乎就埋在薰的肩窝里，二人的身体紧紧相贴，能够感受到体温透过轻薄的衬衫布料互相渗透。真嗣全身僵硬，甚至不敢动上一动，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增强得让他害怕能让薰也听见。
　　“人类害怕心痛，却又无法逃离寂寞。害怕接触，却又渴望被爱。”
　　“……”
　　“真嗣君，与他人这样的接触，害怕吗？”
　　薰温柔地在真嗣的耳边询问。
　　真嗣不由得抓紧薰的衣襟，他微微地颤抖起来。可是那个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
　　“……不怕……是薰君的话……”
　　“真是可爱，真嗣君。我喜欢这样的真嗣君哟。”
　　薰减轻了手上的力道，真嗣得以稍微支起上半身，令自己与薰对视。薰的微笑依旧温柔，真嗣在薰绯红的眼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在这样直接的注视下，真嗣又红了脸。
　　“薰君！别再开我玩笑了……”
　　可惜真嗣的语气比起责怪来更像是撒娇。
　　这时候旁边柜子上的电子钟响起了报时声，薰看了一眼时间。
　　“时间不早了呢。今晚就睡在这吗？”
　　“咦？咦——？不，我，我想我还是回家好了，那个，因为什么都没有准备嘛，而且也没有跟美里小姐说好——”
　　真嗣没来由地一阵慌张。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用自己都捋不清逻辑顺序的话语胡乱解释着。
　　薰放开了手，他也坐起来，微笑着看着真嗣。真嗣胡扯了半晌，忍不住自我厌恶地用双手拍了下红得发烫的脸。他低下头去，良久才抬起眼来。
　　“薰君不介意的话……改天可以吗？”
　　真嗣小心翼翼地试着接触薰的目光，低声问道。
　　“当然。真嗣君的话，无论何时我都欢迎。”
　　在薰的笑颜中，真嗣找回了自我的平静。
　　“——谢谢。”
　　他不由得露出羞怯的笑容，自然而然地将此时此刻的心情展露在了薰眼前。

　　第二天，薰没有来学校。
　　一整个上午，真嗣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薰空空的座位上。
　　昨晚告别前，薰并没有向他提到过有关于此的事情。
　　虽然，早上的时候真嗣从美里那里知道了薰的动向。四号机今天将在松代实验基地进行启动试验，作为驾驶员的薰当然也去了那里。而刚才，从军事狂人剑介口中，真嗣再度地确认了这个消息。
　　念及此处，真嗣不由得低下头。
　　似乎事情本来就应该是如此。
　　自己对薰的事情几乎都不了解。薰也不曾主动对真嗣说过自己的事。

　　——就是喜欢的意思。
　　在夏日炫目的阳光下，那个少年曾微笑着这么说道。
　　——我喜欢这样的真嗣君。
　　就在昨天，薰也说过了这样的话。
　　第一次从他人那里接收到这样的话语。
　　第一次莫名地想要去亲近一个人。
　　——为什么？
　　少年身上聚集了自己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美好。少年与自己截然不同。
　　卑怯的自己。胆小的自己。懦弱的自己。狡猾的自己。
　　也会对那样的美好心生向往。
　　也会想着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才想要靠近吗？
　　真嗣不知道答案，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要找到答案。

　　一旦这样思考起来，真嗣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这份低落一直持续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食欲不振的真嗣被东治和剑介二人拉到天台上一起吃午餐，在这两个活宝的吵闹下，真嗣才稍微地恢复了一些力气。
　　“唉~可恶，好想去看啊，四号机。”
　　军事狂人剑介趴在天台栏杆上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唉声叹气。
　　真嗣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低头把便当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地往嘴里塞。
　　“这辈子我只要能驾驶一次EVA就满足了。一次，只要一次也好！”
　　剑介握紧拳头，敲在栏杆上。
　　“庵可不辣莫想。”
　　东治嘴里塞满面包，模糊地嘟囔道。看似热血莽撞实则温柔爱家的男孩对剑介这所谓的男人的浪漫不置可否。
　　真嗣没有抬头，他沉默地看着便当发愣，感到有些无奈。
　　命运总是弄人。让并不想要驾驶EVA的他登上EVA，眼前却有想要驾驶EVA而没有机会的人。
　　不过……或许自己正在从驾驶EVA之上找到生活于此处的意义吧。
　　一旁的东治开始抱怨福利社的面包总是这几种口味想偶尔换换都没办法。真嗣继续不理会身边任何的噪音，自顾自地正吃着米饭，东治突然地伸手过来把便当盒里最后一个天妇罗抢走，迅速地塞进嘴里。
　　“哦？好吃！多谢招待。”
　　末了，东治还没有歉意地一拍手，哈哈笑起来。
　　在气氛正轻松的时候，真嗣突然看到了绫波的身影。绫波出现在天台门口，她往四周张望，似乎是在找人。当真嗣的视线与她对上时，绫波立即地朝着真嗣走来。
　　“绫波？”
　　真嗣连忙放下便当，绫波静静地看着他。
　　“紧急命令。现在起五分钟内，所有的EVA驾驶员到总部集合。”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绫波。”
　　“不知道。是命令。一起走吗，碇？”
　　“诶？嗯，等等我，绫波。”
　　真嗣忙站起来，把吃剩下的便当三两下地打包好，小跑着追上绫波。
　　“是使徒吗？”
　　“抱歉，我不知道。快点，碇。”
　　绫波仍旧是没有表情的冷淡模样。然而她却略微放慢了脚步，让真嗣得以追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