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尽相思》尘色

39、三十九

　　沈觅沉默了很久。
　　他几次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甚至没有动，就那么僵坐在那儿望着澜厌，茫然失措得像个被抛弃的小孩。
　　澜厌也没有再说下去。
　　这样就足够了，他不想逼他，也不打算逼他。
　　也许沈觅想要说些什么，又或是想要隐瞒些什么，都不重要。
　　这样的平静反而让沈觅更觉得害怕。
　　“我……那时候……”他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三千年，他想过无数的可能，无数让他恐惧的可能。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一个。
　　——我不稀罕你的牺牲！
　　——我活下来，但你死了，有什么意义？我一个人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你敢踏出桃花泽半步，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我说到做到！沈觅！
　　然后这个人真的说到做到。强行摧毁体内封印，差一点就元神溃散，灰飞烟灭。好不容易救回来，他害怕得几乎要放弃。
　　可是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只要这个人活下来就好，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那个时候，这个人是怎么说的？
　　——你要我活着，我就活着……忘记你、忘了你活着……也无所谓吗？
　　——不会为你难过……不会……为你伤心……不会记着你……
　　——我会忘了你……这样、还值得吗？
　　——不要走，沈觅……
　　明明连意识都要消失了，明明连话都说不连贯了，还一直说着威胁和哀求。那个时候，这个人有多愤怒，有多绝望，他不是不知道。
　　但这些都不重要。
　　忘了也无所谓，不会伤心难过才好，只要你活着，就什么都值得。
　　那时谁都没有再去想将来。
　　结果，他活下来了。
　　结果，他说到做到。

　　澜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沈觅说下去。
　　他没有转过头去看，因为他不想让这个人更难堪。他只是又等了一阵，然后就像是两人刚结束了对话一样，很自然地站了起来。
　　“澜厌！”沈觅却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澜厌的动作顿了顿，正要说话，眼前的景象却毫无预兆地晃动了起来。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地挥开了沈觅的手，往前跑了一步，
　　沈觅微怔，接着也反应过来了。
　　地面的震动已经剧烈得让人无法站稳，他摇晃着站起来，看着一脸凝重的澜厌，这个人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是‘墟’！”澜厌脱口而出。
　　“‘墟’？”
　　澜厌没有回头看他，而是一步不停地往山下走：“这里有个封印法阵，一直在吞噬着桃花泽，如果不压制住它，整个桃花泽都会消失，莲倾他……”
　　地面的震动在短暂平缓后突然又猛烈了起来，澜厌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他往前冲了几步，越走越快，恨不得腾云驾雾马上就赶到那废墟去。
　　因为他觉得害怕。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前后相隔不到几个时辰，这样密集的异动让他生出了无法言喻的不安。
　　莲倾……
　　“澜厌！”
　　沈觅的声音几乎跟心里的呼喊同时响起，澜厌心头一震，终于慢慢恢复了冷静。
　　“你留在这里。”
　　沈觅追上两步：“不，我跟你一起去。”
　　澜厌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沈觅默默地跟在他后头，眼中终究浮起了一抹黯然。
　　就连这么一点推拒的时间都不愿意耽搁，这个人是根本没有分心在自己身上吧？

　　一直到两个人赶到村子东边山谷，地动始终没有停止，而且有越来越剧烈的趋势。
　　等到靠得近了，那股诡异的力量强大得几乎能清晰地看到气息流转，排山倒海的扑面而来，逼得人举步维艰，沈觅看着都觉得心惊。
　　“这是……”
　　澜厌没有回答他，反而目的明确地向着一个地方直奔而去，沈觅没有办法，只能紧跟了过去。
　　一路乱石枯木，参差的新绿搀杂其间，看起来格外荒凉。
　　然后，走出的某一步，似乎踏入了无形的圈套，几乎在脚落底的瞬间，身周狂风骤起，吹起漫天沙石，如同什么庞然巨物张开了大嘴，要将两人吞噬。
　　沈觅下意识地抬手一挡，却只听到一声巨响，有风如刀似的擦脸而过，身上却没有什么感觉。
　　他怔了怔，张眼去看才发现是澜厌挡在了自己身前。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沈觅的心一下子就乱了：“澜……”
　　然而挡在身前的人已经往前冲了上去，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莲倾！”
　　狂跳的心停了一拍，沈觅没有抓住目标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追了上去。
　　周围充斥着疯狂而杂乱的气流，似乎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澜厌无法控制地加快了脚步。
　　封印的力量更强大了。
　　比他记忆里的要强大的多，似乎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随时都会爆发，这让他觉得焦虑无比。
　　他不知道那个人现在究竟在干什么，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一个人在抵抗着这样可怕的力量。
　　地面的震动始终没有停息，甚至没有减弱过一丝一毫，这是不是意味着莲倾已经抵抗不住了？
　　“莲倾！我知道你在，回答我！”
　　回应他的是深夜山谷那渗人的寂静和连绵的回音。
　　“澜厌，你冷静一点！”沈觅看不过去了，一把拉住了他。这样失控的澜厌让他觉得陌生又恐惧，就像那时候一样。
　　澜厌脚下踉跄了一下，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他，目光却有些茫然。
　　沈觅也一样看着他：“这不像你。”
　　澜厌承认，沈觅说得对。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可是他控制不了。恐惧就像是落在心头的种子，飞快地滋生，繁密。
　　这不对劲。
　　他合上眼，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在哪里？
　　陌生的声音陡然响起，澜厌猛地睁开双眼，把沈觅吓了一跳。
　　他死死地盯着沈觅，没有说话。
　　四周是诡异的静。
　　——我知道你在，你在哪里？
　　年轻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少年的稚气，不急不躁，像是在嬉戏中笑着询问恶作剧的玩伴。
　　“谁？”
　　沈觅看着他：“什么？”
　　“那个声音，你没有听到吗？”
　　“什么声音？”
　　澜厌瞳孔微缩，没有再说下去。
　　耳边又一次响起了那个声音，他听到了，清清楚楚。
　　——别躲了，快出来……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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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一下文加上各种意外……嗯……=L=
总觉得写着写着，风向不太对，我是不是虐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