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白衣少女 ...
-
在西陲的苍茫密林之中,被外界畏惧的可不仅仅是那些拥有奇诡秘术的山民,更让外界驻足不前的是那密林之中不知道何时会无声无息间就取你性命的毒物。
或是植物,或是动物,或是那静静流淌的河水,都可能含着夺人性命的剧毒。
有的静静存在那里,有的则是蛰伏着,出其不意的便让那些胆大包天的翻山客将命留在了这里。
而就在这密林之中,有一个侏儒般矮小,又貌丑之极的老者给自己建了个小小的宅子,又养了个孩子。
他在养这个孩子之前,每年十二个月,倒是有十一个月是在外边跑,他到处的溜达,行踪飘忽不定,有人今日称在大梁的都城见过他,到了明日便又有人汇报这个侏儒老人出现在了渭河边上。两地明明相距千里之遥,别说是身负卓绝轻功的武林人士,便是胯|下所骑的汗血宝马,也无法一日一夜便跑上这么远的路。
这位侏儒老者在江湖上的名声之坏,只要将他的名号讲出来,别说能阻小儿夜啼,无论有谁在,都会惊骇的望着念出这个老者名号的人。
万幸他已经死了。
死在了天下第一剑的手上。
死在了这位高风亮节的武林正道之首的剑客手上。
本应如此。
可本应死的不能再死的侏儒老者,却偏偏阴魂不散,若是这一整年里没有人谈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老怪物,倒是会让人觉得这一年太平极了。
可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这天下第一剑也早就死了,再过了二十年,这天下间,再也没有人记得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倒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天下第一的剑,不是南海的那位城主,便是某个山庄的那位庄主啦。
可这位本应死了都化作白骨一堆的侏儒老者,却根本没有死。
所谓祸害遗千年,这句俗语便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衣服一样合身。
这位侏儒老者的行踪飘忽不定,可目标却极其明确。
他在找一位继承人,一位根骨精奇,能得天地之钟爱的继承人,将他这一生所学到的东西全都学了去。
他随时惹人鄙夷的侏儒之身,可却有着远远超过那些身材高大的莽夫们的智商。
他当年会败在那天下第一剑的手上,也不过是差了那一点天赋,上天赐的先天条件,后天再怎么追也追不上去。
有时候就是差了那么一线,便是天与地,生与死的差别。
这侏儒老者总算在某个被恶徒灭族的庄子里,找到了个幸存的女婴。
他那鸡爪一般的手指摸了摸女婴的骨头,然后便大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也很可怖,像是夜鸮的叫声,可仔细辨别,却比那叫声更可怖的多。
那是得偿所愿的满足。
年逾百岁的侏儒老者一脚踢开死了以后还抱着女婴的女尸,将她抱在怀里,带回了西疆。
这一走便是十四年。
侏儒老者将自己的那一身本事,也全都交给了女婴。
他甚至将自己死敌的剑法也都记了下来,全部教给了自己养大的女孩。
他为自己的徒弟起名“沉舟”,私心作祟,又给她冠了自己的姓氏“水”。
水沉舟。
仔细想来,这名字里的疯狂劲儿扑面而来,可这完全就是侏儒老者一贯的恶意作祟罢了。
他嘲笑着上苍给自己的这残缺的身体,在父母和亲人的白眼与欺凌中长大,一生活得扭曲又变态,疯狂到了最后,却细仔仔细细的用了十四年磨出了一把足以颠覆天下的“剑”。
“沉舟啊,你学的很好,我也没什么教你了。”
侏儒老者在自己那拿着斧子劈着柴的弟子身旁绕着圈走着,他的弟子依然沉默的砍着柴。
“我有两件事情要你去办。”
黑发白衣的少女继续砍着柴。
自她十岁以后,侏儒老者便让她终日穿着白衣,若是她弄脏了衣服,便会狠狠地斥责她。
砍柴挑水做饭,这哪样事情不会让衣服弄脏?
可偏偏少女身上的这件白衣到了十四岁之后,便再也没见它脏过。
“第一件呢,你得为你的家人复仇啊。”
侏儒老者说着少女从未知道的事情,少女依然沉默的砍柴。
她自有记忆起,便和这老者一起在密林中度日了,家人为何物?她一概不知。
她只是问着自己的师父:“复仇为何事?”
师父露出了个足以让胆子小的人吓得心胆俱裂的扭曲笑容。
“就是找到那些杀了你家的人,然后将那些人和他们的血亲全杀了。”
“哦。”
少女点了点头,手上劈柴的动作也没停下。
“那杀是为何物?”
“就是让对方去死,就像那鸡一样。”侏儒老者指着一旁还没拔光了毛的死鸡,“这便是死了。”
少女点点头,继续劈柴。
侏儒老者很满意自己的徒弟的反应,便开口说了第二件事。
“若你要做这第二件事,就得先做第三件事。”
“按顺序来说。”
“按顺序来说,这第二件事,我要你出这林子,将外面的所有剑客都打败了,拿到那天下第一剑的名号。”
侏儒老者心心念念的,便是那在四十年前击败了自己的家伙。
他的天赋不如那家伙,纵是腹中有那千百个妙招,也用不出来。
可现在不一样,他的徒弟便是他生平所见,顶顶出色的根骨天赋。
就算不喜说话,那也是性格所致。
可这也是件好事。
一把所向无敌的剑,一位所向无敌的剑客,无论什么性格,都无所谓。
“哦。”
这一次少女回了老者一个音节。
之后,这侏儒老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笑容。
“第三件事,我要你杀了我。”
少女回手一斧子,便将老者的头从颈脖上砍落。
那血如水柱喷出了颈脖,少女将手上的斧子往身后以丢,抱起柴,架了一个火架。
她将老者的头颅捡了回来,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将他的头和尸体放在一块,架在火架上,烧成了灰烬。
她又用了一天的时间,做了一个一尺一的木盒,将老者的骨灰收进了盒子里,再用白布包好,提在了左手上。
这是骨灰盒。
她的右手握着一柄剑。
剑鞘破破烂烂,剑柄黯淡无光,就算是说一句“朴实无华”也算是谬赞。
这是昔日“天下第一剑”所用的名剑“惊鸿”。
她的背上背着一个比她的个子还长,如她的肩一样宽的木盒。
这是装了一十七把剑的剑匣。
那只鸡,她终究没有吃。
.
.
这侏儒老者昔日为名震天下的铸剑师之子,却在双亲与兄弟姐妹们终日的打骂欺凌之下,在十七岁那年屠尽了自己满门,夺了家中所珍藏的十八把剑。
他进了这江湖,便取出这十八把剑中的某一把,用着柄剑将这江湖搅得翻天覆地血流漂杵。
至今那剑还背负了诸多不详之名,成为了江湖中封存的一段记忆中鼎鼎有名的魔剑。
而这剩下十七把剑,若是落到有名的剑客之手,定会铸就一段传奇。
可它们全偏偏被这侏儒老者藏在这剑匣里,随时细心保养,却根本没有沾上半点血。
名叫水沉舟的少女腰悬惊鸿剑,脚步稳健的走出了密林。
而在林外,她遇见了一队人马。
身穿白衣,片尘不染的黑发少女,身上背着齐人高的剑匣,左手提着一个白布裹了的木盒,右手收在宽大的衣袖之中。
平平稳稳的,就这么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一片静寂之中,只听见在场的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为她的容貌之美惊讶的是不知密林险峻的天真少年,为她片尘不染所惊骇的,是那曾经出入过这密林的翻山客。
少女面无表情的走过了这队人马身旁,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仆役伸手想拉她的衣袖,却只见一道紫光闪过,那仆役的整只手都肿了起来!
一只足有半尺长的深紫色的蝎子,慢吞吞的从杂役的指尖爬了下来,少女伸出自己的右手,蝎子便从她那白葱般水嫩的指尖上爬上了她的白衣。
她的脚步没停,蝎子慢悠悠的顺着少女的右手爬上了她的右肩,然后钻进了她的衣领,进了她的后背,便不见了踪影。
她的身份尽是谜团,可刚才那一幕,却可怕的要命。只听见风刮过密林后响起的树叶摩挲的声音,以及那杂役的惨叫。
这时,队伍中的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位姑娘,在下的下属不知礼矩,若有冒犯之处,他这一只手陪给姑娘便是,实在不必夺他性命。”说着,他便作揖下去。
少女却开口回答道:“为何不能死?”
她未等到回答,便将自己师父曾经说过的话讲出了口。
“人总归是要死的。”
“可他不能死在这里。”
“为何?”
“于吾等行程不利。”
少女抬了抬眼皮,回问道:“关我何事?”
她向前迈了一步,在众人眼中,也不过是这么一步,却走了有数十丈的距离。
这等精妙的身法,却让随行的一位山民出身的向导连连高呼,立刻丢下自己所要的数十片金叶子,掉头便跑。
先是有人得罪了密林中走出来的姑娘家,丢了性命,又是向导怕得丢下了定金掉头就跑。
这番出师不利,实在是糟糕透顶。
更糟的是,这位管家可根本不敢去拦那似是有“缩地成寸”这等神话般精妙身法的白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