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又落》袁枫

2、过往

　　回到家，焦娜还没回来，她自己炒了两个菜吃了晚饭。饭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不多时焦娜回来了，她买了水果回来，两个人于是边看电视边吃起了葡萄，谈谈上班的事情。
　　焦娜是个漂亮的女生，打扮时尚，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她是个平时粗心有时又很细心的女生，她家是黑龙江的。两个东北女孩，当初毕业时都在卓研自动化上班，两个老乡很投缘就那么的好上了。
　　她觉得焦娜是个有想法的女孩，在许多地方都有着自己的独特见解。焦娜喜欢淼儿的稳重踏实，是个忠诚的朋友，而且她觉得淼儿是个小才女，书法很好，还会画画，又会写文章和作诗，这些东西她想学，却没有那份耐心。而且淼儿身上有一种气质，是别人没有的，淡淡的，似乎不像这个浮华社会的人，两个人也从没吵过架。
　　焦娜还在客厅看电视，淼儿有点累了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想想上班已经几天时间了，自己已经搞清了研发部大部分人的名字，觉得大家都还不错，可能有的人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吧，但至少现在还没发现。感觉自己这次的选择有个很好的开头，不像上一份工作，创科那群古怪的难相处的人。其实也不能怪人家，是自己开始的时候就没在意人际关系，而且去年夏天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是自己太不爱说话，有点冷冷清清的，想想那时的自己，哎，一言难尽……
　　其实也就是去年的夏天，淼儿把第一份工作也就是卓研自动化辞掉了以后，在家呆了好久才找到工作。工作也不是自己想辞掉的，是因为卓研不太景气，要裁员，而经理认为淼儿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不会编程，只会画图是不够的，间接的逼她们辞了职。这样的事情太多，淼儿也没觉得什么，那就继续找工作呗。工作没那么好找，淼儿在家呆了三个月才最后去了创科自动化。
　　然而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三个月却发生了许多事情，找工作的不顺心、和苏越之间的问题、家里的灾难。当那些事情同时发生时她是那么的无助，当她无能为力时她开始有些自责，后来有些麻木。工作找了好长时间，始终不太如意，淼儿之前没攒下什么钱，家里当时又在盖新房子，需要钱，可是淼儿那时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保证好，和苏越又分了手。
　　家里其实是淼儿一直以来的最大压力，淼儿的家庭并不富裕。家里辛辛苦苦把她送进了大学，弟弟却因此辍学在家，父亲又一直有病。所以一家的担子完全落在了母亲和弟弟身上，姐姐又是那么的不省心。她每次见到弟弟都感觉他已经被生活历练的像自己的哥哥了。还有母亲那忙碌的身影以及父亲身在病中却还那么的作人，还有姐姐那乱七八糟的不如意的生活。
　　一个人的性格其实和家庭是有很大的关系的。淼儿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挺开朗，挺活泼。可是初三那年，自从父亲病后，家里就完全变了样子，自己也变了很多。
　　一直以来父亲和姐姐都是自己最大的噩梦，那些阴影怎么也抹不开去。父亲没有读过多少书，本就是个迂腐的人，可是生病之前他只是愚钝并不可怕。她记得以前大家都说爸爸是个好人，很愿意帮助邻居。
　　那时她感觉还是挺幸福的，童年的许多玩耍，大山里美丽的自然资源给那时的淼儿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她还记得那时的春天，姐姐带着她和小伙伴们去采映山红和紫丁香，去采蘑菇，采野菜；夏天她们在河水里嬉戏，跟一群野孩子似的；秋天家里的苹果园挂满了各式样的苹果，抬头仰望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冬天的冰天雪地，她们红着小脸在滑冰……那时的那时是那么的美好，她多么想回到那时。
　　童年唯一不快的事是父亲到了冬天没事时总喜欢赌博，输了许多钱。妈妈总因为这个和他吵架，他们俩一边吵着架，一边砸着窗户玻璃，摔着饭碗，家里一片狼藉，妈妈有时被打的脸也青了……
　　如果这算童年的阴影，那么以后的阴影就更难让人难受。也许淼儿的懂事和内向就是从那时养成的。她记得父母许多次吵完架之后，妈妈总会让姐姐去姥姥家呆几天，而自己和弟弟却呆在家中，家里被折腾的乱七八糟。小小的淼儿烧火做饭给大家吃，妈妈看着很心疼。
　　她还记得有天晚上睡觉时，她躺在妈妈的身边，问妈妈：“妈，为什么你让姐姐回姥姥家，却不让我们去，我们难道就不是你亲生的吗？”
　　妈妈听着十来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很难受，抱紧了淼儿，说道：“你们都是妈亲生的。“
　　也许从那时起，母亲就额外地心疼这个早早懂事的女孩。
　　要说的是，淼儿的姐姐，她叫陈诺，是和淼儿同母异父的姐姐。因为妈妈也姓陈，所以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告诉淼儿和弟弟，姐姐是和她姓的。
　　淼儿记得当时有同学说她姐姐不是自己亲姐姐的时候，淼儿就大声告诉他们：“我姐是和我妈一个姓的！”
　　后来淼儿大一点的时候，终于知道了原来同学说的是真的。
　　记得有一天她和姐姐在院子里玩耍，她就问了姐姐这件事，姐姐那时也才十二岁，她把自己以前仅存的一点记忆告诉了淼儿。她告诉淼儿她爸爸以前是公安局的，听人说和妈妈是自由恋爱，后来因为得罪了人被杀了。淼儿听了之后感觉很震惊，她突然觉得姐姐很可怜，她决定以后的日子里要好好对姐姐。
　　从那以后，淼儿对姐姐加倍的好。吃饭时把肉夹给姐姐，自己考试得到的本子给姐姐记歌词用，因为姐姐喜欢唱歌。什么事情都想到姐姐，跟姐姐一起分享，姐姐对她也像亲妹妹一样，教她画画，带她去玩。
　　那时的淼儿就是姐姐的跟屁虫，姐姐到哪里都带着她。她还记得姐姐是个胆大的人，而自己的胆子那么小。那时姐姐带着她去姥姥家，路上要经过一座山，走在山间的路上，姐姐故意给她讲鬼故事，还问淼儿害怕不害怕，淼儿憋红了脸回答说不害怕，其实自己当时怕的要死。
　　许多许多的记忆，和姐姐在一起的。后来上了初中、高中、大学，淼儿从没和人说起自己姐姐其实不是自己亲姐姐的事。
　　到现在也是这样，淼儿从来没觉自己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她和姐姐就是亲姐妹，比一般的亲姐妹还要亲。说来也怪，淼儿的父亲除了和母亲吵架时有打过母亲，却从来没打过姐姐，倒是打过弟弟几次。
　　后来淼儿上了高中，姐姐给她买许多新衣服，带她出去吃饭。她想有个姐姐真好，妈妈就没想过自己上了高中需要一些新鲜的衣服啊什么的，要不然会被同学笑话的，母亲只知道叮嘱自己成绩要好。
　　上高中时，淼儿有时去姐姐那里，她在县城的一个餐厅做服务员。她看见了姐姐的男朋友，她并不喜欢他。因为他看上去比姐姐要大许多，而且还有些吓人，他的左手没了大拇指，她看了之后有些害怕。他逗淼儿笑，淼儿就是不笑，他也就很识趣的不搭理淼儿了。淼儿不喜欢和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她只想和姐姐在一起说说话，他也觉得这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孩有些土里土气，又不爱说话，像个受气包似的。
　　后来淼儿才了解到姐姐的男朋友已经三十好几岁，有时混迹于□□，已经有过两个妻子了，还有个比淼儿略小点的女儿，是和第一个老婆生的。他待姐姐到还是不错的，很有些东北爷们的味道，做起事来不拘小节。可是那时在她单纯的思想里，只觉得有些不好，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淼儿记得姐姐的男朋友后来开了一个饭店，姐姐也就辞了原来的工作过去帮忙。有一个周末，淼儿去看姐姐，姐姐直接把她带到了饭店。他的女儿也在，她跟淼儿打招呼，淼儿只觉得打心底里讨厌，她想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她很生气，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那时的她不和别人说话，一个人坐在那里只觉得难受。
　　她当时恨自己没能力，什么也不能做，她发誓要好好读书，以后赚好多钱给姐姐。而现在她已经工作三年了，却依旧不能为姐姐做些什么，虽然姐姐现在已经跟另一个男人结婚了，可是她并不幸福啊，每次回家看到姐姐那堕落的生活，她都觉得很不好受。
　　后来她去了安徽上大学，家里没人送她，只有姐姐把自己送上了火车，又给自己买衣服和吃的，还给自己一些零用钱。
　　可是那年的暑假，她却跟姐姐吵了一架，还打了姐姐。大二的暑假要结束了，淼儿回学校的前一天住在了姐姐那，因为这样她就不需要在火车站等好长时间。姐姐换了一个男朋友，和他同居，看样子是要结婚的。可那是一个什么人啊，看起来畏头畏脑的，在一家工厂上班，也没什么想法，妈妈和弟弟也不喜欢他，劝姐姐，姐姐也不听，可能是他们家在县城里有套房子吧。
　　姐姐那时不上班，没事就和几个朋友打打麻将、吃吃饭、喝喝酒。那天她和几个朋友在家里打麻将，她的婆婆过来了，看到姐姐这副样子很不满意，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姐姐只当没听见，然而淼儿却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觉得很难受，她讨厌姐姐现在的样子，那么的让人看不惯和看不起。
　　她记得后来那个老太太和姐姐吵了几句，麻将桌也就散了。淼儿看大家都走了，于是终于把心里搁置了很久的难受的话说给了姐姐听。
　　她说：“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很堕落。”
　　姐姐听了之后根本就没理淼儿，继续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着电视。
　　淼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姐姐变得这般堕落、这般麻木，她于是动手打了姐姐一巴掌，姐姐就愣在了那里，接着闭着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
　　淼儿当时真的是气愤极了才打了姐姐，可是打完那一巴掌，看到姐姐哭了，她突然就难受和自责起来，她知道姐姐有她的苦衷和不容易，她很少看到姐姐哭，她也难受的哭了起来，拿起行李准备出去，姐姐却拉住了她。
　　姐姐知道她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于是说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现在的生活，我让你很丢脸是吧，可是这么晚了你要去哪，要走你也得给我待到明天，要不然我就给妈打电话。”
　　淼儿觉得自己不应该让妈操心，姐姐的这一招很管用，于是勉强在姐姐那过了一晚，自己哭的跟个泪人似的。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姐姐家，眼睛肿的不行，一个人去了火车站，虽然她的火车要下午四点才开。
　　她想自己动手打了姐姐，可是姐姐实在让人生气，她怎么那么地不争气，她现在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啊，那么堕落。她想起姐姐和上个□□男友的分手：那次他们在一起吵架，当时淼儿也在现场，他们吵得很厉害，姐姐一生气拿着刮眉刀就把自己的手腕给划了很大一条口子，顿时流了好多血，淼儿当时吓坏了，她赶紧拿着一条毛巾帮姐姐扎住伤口，去了医院。
　　她始终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其实关于姐姐的许多不快的事情淼儿都没有告诉过妈妈，她不想让妈妈知道那么多，烦心那么多，妈妈已经是个很累的人了。
　　后来姐姐就和第二个男朋友结婚了。姐姐以前很漂亮，又会打扮，现在却胖得吓人，可是那张脸还是好看的，她现在有时找个工作做做，有时又打起了麻将，依然喝酒抽烟。
　　看到她这样，淼儿真担心，又揪心，可是怎么劝，也不听，也许姐姐有她的无奈。
　　姐姐是个有个性又重情义的人，她和第一个男朋友分手时什么也没要，带着自己的东西就走了。后来那个人觉得对不住姐姐，有时会给淼儿家里寄些东西，妈妈和淼儿从没告诉过姐姐，她们其实也有些害怕那个有些□□背景的男人。
　　后来听姐姐说，她见过那个男人一两次。他现在也有些落魄了，不像以前那么爱面子。而姐姐看到他也会躲着，姐姐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光鲜亮丽的女孩了，他也有些认不出姐姐来了。
　　姐姐啊，姐姐，淼儿知道她不容易，可是她的这些的这些却也给那时敏感、自卑、清高的淼儿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还有那个闹人的父亲：母亲每天要出去做活很辛苦，有时回家晚了，父亲就会因为吃饭晚了，在那里大声嚷嚷和摔东西，从来也不体谅母亲，饭菜不合胃口了也会嚷嚷。父亲由于得了脑血栓，一直不能说话，于是就大声嚷嚷，邻居都会听见，弄的家人很难堪，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们一家人还是这么过来了，有些事情不想习惯也已经习惯了。家里有时来了客人，父亲也会嚷嚷，弄得人家也很尴尬，时间久了，有些人就不太愿意来家里。
　　淼儿经常想一家人不知道上辈子欠了父亲多大的债，这辈子来还他，特别是母亲。可是有时她也会听母亲说，尽管父亲祚人，可是每天回来看到他在家里，心里多少还是踏实的，这就是她的命了，她也认了。淼儿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实在是世上最可怜的人儿，却不想自己也是个可怜人，但是比起母亲和姐姐她至少算是幸运了。
　　这就是淼儿的过去所经历的许多。那时的她那么自卑，又那么清高，那么敏感，又那么无助。她的多愁善感，她的胆小懦弱，她的善良单纯……哎……
　　上了大学之后，她自信了许多，然而在感情这块儿，她还是有些自卑的，她总有些介意自己脸上的那点缺陷。
　　大三那年，她遇到了轩，轩是一所大学的助教，大淼儿八岁。也许是她缺少父爱，所以她爱上了这般大的男人，而不是同龄的同学。也有同龄同学追过她，可是和轩相比，她觉得他们太幼稚吧，她的世界他们不懂，她也不想说，而她愿意把自己的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讲给轩听，她也喜欢听轩给自己讲着那些未知世界。她喜欢他吻她的耳朵，像只小猫；她喜欢摸他脸上硬硬的胡茬；她喜欢他给她唱歌，给她唱“橄榄树”；他说他喜欢齐秦的歌；是啊，他是那么自由的一个人。临毕业的那年春天，他们的关系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