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熨镜

4、惊惶

　　之后的生活兵荒马乱。先是上课时候被老师叫出教室，被妈妈扯到校门口推进车里。磕磕绊绊的还没坐好，小叔的妈妈像是疯了一般的回头瞪着季何，恶狠狠道：“我儿子呢！”
　　季何仓皇的对视：“我，我不知道。”
　　“小何，乖，你把小叔的联系方式告诉老姨，她是小叔的妈妈，她想你小叔了。”
　　“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嗬！”老姨喘着粗气，语气尖利的几乎带了哭腔，“不知道你怎么跟他发短信打电话的，啊？不知道！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老姨挣扎着老姨父的管缚，努力想要揪住季何的领子 。
　　“没有……”季何拼命摇头，又心知有愧，只能不停地小声呜咽着重复：“妈你偷看我手机，妈，妈你偷看我手机，呜，呜呜呜……”
　　“看看，我就知道是这样子，看看。”老姨夫从驾驶座上摆手势，想要终止这场滑稽的逼问，“让你老姨冷静冷静，咱们回家再说。”
　　工作日晚上的街道十分空寂，猎猎作响的呼啸北风从车窗外刮过，季何小声哭闹的时候不禁胡思乱想：这一排黑车押着一群哭嚎着的人的驶过，会不会有警察来执法，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后来，初三的季何使劲回忆，始终想不起来当初是谁怎么了自己，回到家只会一个劲的哭，缓过来之后抽了足足半个小时，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她以为的严刑拷打缓刑逼供都没有发生，家里的大人们只是在她脑子清醒的时候，把手机拿过来，翻到某某某的电话问她这是不是她小叔曾经用过的，问她那个时候她小叔是不是在工地上搬砖，她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低头看大人们穿着皮鞋的脚走来走去，各式各样的鞋底花纹把妈妈拖得干干净净的地板踩踏的面目全非。
　　在看到一条编辑为“小叔加油，我会永远支持你们的！希望你和淼儿姐姐白头到老！”短信时，季何忍不住红了脸低下头，又惊觉地抬眼想看看老姨的动静，最后对上妈妈担忧的眼睛，再一次开始流泪。
　　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了动嘴唇，也就离开了。
　　事情就这样慢慢结束了，大人们总是神通广大，听他们的谈话，是查了电话号找到目的地，连夜把小叔绑回来的。回来以后，他安分不少，之前上中专的学校因为他的纪律和考勤问题给了不少处分，被老叔上下打点之后，季俊峰重新回到学校老老实实的念书。
　　一年之后，季何考上本地最为严苛的初中，开始住校生活。家人下意识的防范她和她小叔的独处，再加上小升初紧张的一年，两人见面也只限于吃饭没有这一类没有营养的话题，况且，季何总觉得很愧疚很尴尬，思来想去，就是她背叛了这个小集体，害小叔被抓，也不敢问淼儿姐姐现在怎么样，能做的只有好好学习，考个好初中，否则一辈子她都是这个家里不被信任的对象。
　　初中，优异的成绩让她很是自得了一段时间，不过好景不长，她又总是记吃不记打的典范，开始喜欢上看小说玩游戏，排名也总是七上八下的。季何也没有太在乎，只是在内心实在过意不去的时候，抓起课本疯狂背书，临阵抱佛脚。
　　她身边的同学也总是走走停停的，知心的朋友少的可怜。
　　模考成绩比上次滑坡了很多，平日里聚在一起问题的同学意思一下难过就离开了，季何安慰自己：没关系，下次再把名次超过来。考试之前我就知道这结果，也是这个月小说看得太多了。
　　然后小叔就从天而降，拯救了她。
　　季何想，好像每一个年龄段，她身边漩涡似的朋友都是她小叔季俊峰带来的，哼，被美色迷昏了的一群花痴！
　　果不其然，在重新换了毛寸发型，穿利落的皮衣和打铆钉的破洞牛仔之后，小叔再一次成为她们班的偶像，甚至有男生给她递小纸条，问能不能做季俊峰的小弟。可恨那个男生恰好是她暗恋的对象，真没眼光！
　　小叔是在下午三节课后的活动时间敲开她教室的门给她送钥匙的，这个时候的教学区异常热闹。老师早已离开，有一个半小时绝对自由的活动时间，所有人都很闲，都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不到两分钟的交接过程，吸引了众多灼热目光。
　　幸好季何脑子反应快，在一群女生扑过来之前握拳保证：“他是我小叔，只是送钥匙，没有女朋友。”才免于灭顶。
　　之后又是收礼物收到手软，较之于小学进步的一点是她开始偷偷照小叔的照片，跟比较亲近的朋友看，慢慢就开始影印，五块钱一张卖钱。终于被老师发现，找到成绩退步的借口狠狠批斗了一番甚至没收了全部照片，学期末都没还给她，季何有理由怀疑班主任也是暗恋着季俊峰的！
　　不过她觉得小叔做的最值得称赞的事，就是没有跟她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同学谈恋爱，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困扰，除了一波波不断来袭的不死心系的礼物。
　　季何问妈妈， “小叔现在还在上学吗，医科毕业了吗，要不要去大学？”
　　“要去的，你小叔跟他爸吵过了，一定要去外省上大学。”妈妈摇头，“这么大了还不让家里人省心。”
　　季何小声嘟囔：“我也不想在家门口上大学，骑个自行车就能到，说出去多没品啊！”
　　“你懂什么，成绩不好，偏偏心比天高，想去外省，自己考啊！”妈妈好像上了火，“还有你，就送了一次钥匙，你可别再跟他学坏了。看看你的成绩，三百名开外，还想不想上高中了！”
　　“想……哎呀，我肯定能考上，妈你放心。”
　　“啧、好好学习吧。”妈妈起身洗手，准备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