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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秘色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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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周广开怔楞一下,声音有游魂乍归的仓促,“海棠你跑哪去了?”
“楚山他跑哪去了?”海棠突然意识到问答毫无衔接,像做对子,俩人都说的是上联。于是,接着补充,“哦,我去了一趟滨海。”
“他在车间呢。”
“怎么这么冷清?”
“你问他去!”
海棠无视周广开话语中带出的情绪的厘头,就如无视他的一贯意乱情迷。嫉妒是女人的养分,却是男人的毒药。自救是走出危情的最佳途径,人可以悲催,但决不能陷入悲情,人生这出戏应该拒绝无力自拔的悲剧。
海棠走进了车间,发现楚山站在熬制釉浆的大锅锅沿旁发呆。深于地面约两米的灶坑里的炭火与地面上大锅里升腾的蒸汽相互辉映,把楚山罩在了缤纷的炫彩之中。远看楚山剪影似的背影,会产生即将飞升的感觉;近前一看,翻滚的釉浆却让人陡生赴汤蹈火的心惊肉跳了。
“你倒是跳哇!唐塔已经跳下去了,朝仓也跳下去了,现在你也跳下去吧,跳下去你就会融化在蓝天白云之中。”海棠触景外挂,调皮地大块大块地念着日本电影“追捕”中的台词。
楚山侧脸看了看海棠,目光虽然打在她身上,却散漫而又疏离,眼神却不知道游往何处。
海棠见楚山对她的玩笑没有反应,心想:尽管这副身躯里寄寓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灵魂,但幽默感不是人人都有的。她环视四周,四周如楚山的表情一样冷清,这与她在回来的路上想象的热火朝天的场面大相径庭。她又看向楚山,尽量不把失望很焦虑的情绪掺和在语气中,“怎么停工了?”
“遇到一个技术性问题。”楚山轻描淡写地回答,遇到的问题像是烹小鲜时放不放葱花那么简单。
“什么问题?”
“小问题,会解决的。你回去休息吧。”
海棠知道追问不会像追肥那样有效,尤其是对于一个表达从来不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的人更是如此,他要是想说,你不必追问,他要是不想说,那就更加不必。技术上的事情不是她能够操心的,楚山的实力让她也无需对秘色瓷的横空出世担心,一个知性女子悠然地转到了对楚山满状态投入的关心上,尽管语气也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不管什么问题都先放一放,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不饿,你去吃吧。”
尽管是为了工作,海棠还是把几分失落在她那一转身的五分萝莉五分熟女的豪华姿态中表现出来了,可楚山那张扑克脸仍布在翻滚的釉浆上。就在海棠走开时,楚山却有喊住了她,“哎,海棠,你看见我的一个笔记本没有?”
“我没见。什么笔记本?”海棠返回几步,一脸茫然。
“我房间里的一个笔记本不见了。”
“是记录秘色瓷方法的笔记吗?”
“不是。是记录昆虫的。”
“很重要吗?”
“也不是。只是感觉奇怪。”
“哦,那我回家帮你彻底找找。”
“不必了。那本笔记也没什么用的。”楚山说着挥挥手,“你去吃饭吧。”
海棠再次转身离去,心想:这家伙对昆虫也感兴趣。
楚山提到的笔记本是原楚山无意留下的唯一一本笔记,上面有关于金玉蝶记录。在楚山和殷朵被赶出那幢别墅时,他带出来的。楚山心想:既然海棠没见过这本笔记,那么它的失踪就非同小可了,这说明撒俊已经跟踪到了松江,而且毫无迹象的失踪说明自己身边有撒俊的人。看来此地不可久留,要尽快帮海棠烧出秘色瓷,然后走人,以免与撒俊这些人在这里纠缠,影响自己到别处寻找十二色花。
可目前的技术难题怎么解决呢?当年,穿越前在韩桥韩员外的窑厂做工时,烧制秘色瓷的情景历历在目:
一日,韩窑的一个瓷匠梦见一位大和尚站在荒野里垂泪,这个瓷匠问和尚因何伤心,大和尚说,他乃是天宫的卷帘大将,因在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上不慎打碎了一个琉璃盏,被恼怒的王母娘娘把他贬到下界受罚,责令他完成保护唐三藏西天取经的任务;并找到被宫女扫落到人间的琉璃盏碎片使其得以复原。待到这两项使命公德圆满后,大和尚才可以重返天庭。而今,取经任务业已完成,被打破的琉璃盏碎片也已经找到。
“既然这两项任务都已圆满,师傅还有啥忧伤的?”瓷匠疑惑地问道。
“唉!碎片是找到了,但琉璃盏却不能复原,因此难返天庭。”大和尚说着取出碎片示于瓷匠,“此物材质取土木金石之精华,天工造物。虽称琉璃盏,却非人间之琉璃。”
瓷匠接过碎片一看,尽管是破碎的不器之物,仍然是流云漓彩、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瓷匠羡慕不已,“真乃上天之物,非凡人之力所能为也!”
“非也!君未闻巧夺天工、天工开物之语吗?”
“请师傅赐教!”
“你我相见,也算天意,我可以教你此物的烧制之法。”
于是大和尚如此这般地向瓷匠讲述了烧制之法。见瓷匠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大和尚幽然提醒,“你别高兴的太早,既然此物绝非凡品,虽有制造之法也是不容易得到的,你须按此法昼炼夜砺方能成功。只要你锲而不舍地坚持,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万不得已我会……”
大和尚的话悲戚而止,瓷匠疑惑不解,刚要循情而问,悠忽间大梦骤醒。大和尚怅然之色犹似眼前,所教之法铭记于心。
自此,这个瓷匠潜心研究大和尚所受的烧制之法,依法炮制,经过十多年的努力,终于把技术细节摸索成熟,火候也拿捏的非常精准。虽然按大和尚所受方法试验烧制出来的器物远远超出他法烧制的瓷器,可也远远没有达到瓷匠梦中大和尚所示之物。这让瓷匠寝食难安,但也已心力耗尽,无论如何努力再难有寸进。
这一日瓷匠坐在熬釉的大锅旁苦思冥想,他新收的一个十多岁的小徒弟迷沙和寒山石专心搅拌着釉浆。瓷匠闭目神游,又一次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梦境,寻找着彼时彼境遗漏的任何蛛丝马迹。就在瓷匠神思入定的时候,忽听“扑通”一声,他愕然睁目,只见小徒弟迷沙在翻滚的釉浆中向他挥了挥手,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休说皮肉,就连骨头都化成釉浆。瓷匠痛心疾首地望着翻滚的釉浆,釉浆中似乎浮现出大和尚展颜的仏容,瓷匠眼含热泪,无奈地仰天长叹。
瓷匠冥冥中觉得这是一种异数。他沐浴更衣,焚香礼拜,用熬制好的釉浆开始了新一轮的烧制。
待到开窑之日,瓷窑上方紫气升腾。瓷窑一开,窑里窑外流光溢彩恰似云蒸霞蔚。人们看见一件件莹润如玉、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瓷器,尤其是发现空盏内似有碧水荡漾,清辉四溢,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由得赞叹这巧夺天工之物。
那位成功的瓷匠取了一只刚出窑的瓷器,到了当年梦会大和尚之地,虔诚地祭奠一番后,从此不知了去向。
瓷匠失踪后,再也没有能够烧制出与那一窑媲美的瓷器。
当年的寒山石——而今的楚山,始终跟着那位瓷匠参与了这种瓷器的摸索和烧制过程,因此对其配方以及工艺都了然于心。但楚山明白,正因为那个新来的迷沙牺牲了□□,把精魂融入了瓷器里,才烧制出如此的天工开物。由于怀着敬畏,当年的寒山石没有帮着韩桥韩员外试着烧制这种瓷器。其他人多次试烧,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人们为了纪念小迷沙,就把这种横空出世的瓷器称为“迷沙瓷”,后来讹传为“秘色瓷”。
而今,楚山总不能无端地抓一个大活人扔进釉浆锅里吧!可没有人的血脉精气与这土石之精华混元一体,秘色瓷注定是烧不出来的。刚才海棠的玩笑中提到了“追捕”中唐塔、召仓两个倒霉人物,这让楚山想起了前些天他在殷源墓里给师傅留下的那两个“仆人”,可楚山一则不忍心再次去打扰师傅的清静,二则早已魂飞天外的死人扔到釉锅里未必管用。
楚山站在釉锅旁,面对翻滚的釉浆,釉浆上升腾的气雾钻进了眼帘和鼻孔,他猛地打了个喷嚏,这蒸汽似乎有通窍的作用,他感觉浑身毛孔一阵收紧了,脑电闪回了几下,可都是虚闪,并未茅塞顿开,那个难题依旧是一筹莫展。四周很静,只有釉浆的“咕嘟,咕嘟”声充塞着整个空间,似乎发出急于成就辉煌的呜咽。突然,楚山感到后背有几丝阴风暗动,他的寒毛立即竖起,一股冲击波瞬间向他袭来,他疾速地做出了闪身的反应,紧接着只听“噗通”一声,楚山怵然望去,只见周广开在釉锅里向他伸了伸手,旋即淹没在翻滚的釉浆之中。
毫无疑问,周广开是冲过来想把楚山推进釉锅,可没想到楚山会疾速一闪而让自己扑空,因为用力过猛难以收势,脚下一滑便一头栽进了釉锅。
楚山呆愣地望着翻滚的釉浆,许久才惊魂甫定,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能逃过周广开致命一推而感觉庆幸,同时也为一个年轻的生命因为嫉妒或许还有其他而葬身釉浆之中感到惋惜。
庆幸也罢惋惜也罢,都是一种事实的副效应,而这种事实导致的直接效应是千古奇葩的秘色瓷开窑烧制了。
本来秘色瓷的烧制已经万事俱备,周广开以一个鲜活的年轻生命化来了只欠的东风,很快成就了现代秘色瓷的轰动问世。
新出窑的秘色瓷在质地、釉色、纹理及风格等方面都与出土的秘色瓷几乎毫无二致,国内顶尖的瓷器名家鉴赏后都认为是出土的古董。楚山和海棠反复解说,这只是新烧制的秘色瓷,尽管新秘色瓷在价格上远远高于现代的各种瓷器,但也切莫以古董的价值论之。
新的秘色瓷烧制成功,一时间轰动了全国乃至世界。各地业内人士纷至沓来,订单像雪片一样飞入海棠文化传媒公司市场部,财源像潮水一样流入海棠文化传媒公司的账户。
在楚山看来,新的秘色瓷缺少了几丝原来的柔和润朗,多了几丝冷光。但这并不重要了,这些不足已经被人们对秘色瓷的狂热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