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鬼专家》容光

3、第03章

　　第三章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家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陈思予还是忍不住对路远说，哪怕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被他带进了咖啡馆。
　　“只是喝杯咖啡而已，喝完再走。”路远的语气与其说是劝服，倒不如说是命令。
　　他总是这么容易就对根本不熟的人表露出不容拒绝的关切之情吗？
　　陈思予跟着他的脚步，一面觉得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一面盘算着创可贴的费用究竟应不应该还给他——不还显得脸皮太厚，还了似乎又不太妥。
　　直到路远再次回过头来对她说：“你坐在这儿等我就好，我去点单。”

　　总体说来，陈思予是个很听话的人，于是乖乖坐在玻璃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去柜台前点单的男人。
　　他很高，背影修长，身姿笔直，穿着烟灰色的大衣，考究到连衣袖上的金属扣钮都刻有花纹繁复的图腾，时时刻刻都像是古典英剧中走出来的男人——好一个背影杀手！
　　她觉得她开始明白为什么区区一个考古学家也值得民众们像追星一样去追捧了。

　　额头还隐隐作痛，突发事件也让她心烦意乱，而眼前的考古学家更是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一系列杂七杂八的念头在脑子里乱哄哄的，直到陈思予无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着落地窗外的街道。

　　那里站着一个孩子，肉嘟嘟的脸蛋，黑漆漆的大眼睛，正趴在玻璃橱窗外对她咧嘴笑。
　　她浑身一僵，脑子里的所有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孩子。
　　从环球中心坠楼的死者。

　　＊＊＊

　　女服务员笑容灿烂地站在柜台后问路远：“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考虑到她受惊了……
　　“一杯摩卡，一杯拿铁。摩卡多加一块糖。”

　　然而当路远端着两杯热咖啡从柜台前离开时，却发现角落里的玻璃桌前已然空无一人。他很快端着咖啡冲出了咖啡馆，可是冬日的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更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在原地顿了好几秒钟，终于还是又回了咖啡馆，坐回了那张桌子。
　　他把摩卡放在陈思予之前坐的座位上，自己坐到了它的对面，然后慢慢地端起拿铁喝了一口。

　　看来她真的很擅长玩消失。
　　从小到大，她在这件事上出类拔萃的能力都叫他心服口服。

　　他记得初中刚开始没多久的那一天，当他做完值日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忽然发现有扇窗户没关，于是又回到窗边。透过那扇窗户，他看见人去楼空的后花园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伴随着初秋的微微风声，空气里还有些别的声音，像是细微的啜泣声。
　　起初他以为有人在那里哭，仔细看了看，从她马尾辫上那颗粉红色的草莓发圈辨认出了她是谁——今天下午数学课前，他看见一个扎同样发圈的女生在讲台上擦黑板。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叫做陈思予，就坐在他左前方。
　　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生。

　　然而等到他关好窗户，匆匆赶到后花园时，那里已经没了陈思予的身影。他仍旧听见了之前听见的那个声音，迟疑片刻，走进了刚才陈思予所在的草坪，然后意外发现了躲在灌木丛里的一只黑色小猫。
　　它大概只有半个月大，正欢快地啃着半只甜甜圈，抬头发现路远的时候，喵喵地叫了两声，也不知道害怕。

　　从那天起，他总能看见陈思予把吃了一半的早餐塞进抽屉里，放学时也会下意识地在教室里多留片刻，从窗户边上瞥见那个女生蹲在草丛里喂猫。
　　他猜想很多人因为黑猫不吉利，所以会从一窝新生的小猫里剔除黑色的，而她恰好发现了这一只，所以开始和它分享早餐。

　　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浮现出当时的场景，因为记忆太遥远，所以画面已经不太清晰。
　　直到突如其来的震动声终止了他的胡思乱想，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来电的是他的助理。
　　“路教授，台里的人打电话来确认，您今天是不是还会去录制节目？”
　　他停顿片刻，放下手中已经冷掉的拿铁，推门走出咖啡馆同时回答说：“半个小时以内，我会赶来。”

　　外面的风刺骨得像是冰锥一样扎在脸上。
　　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大楼，上面的LED屏幕仍然在播报晨间新闻。
　　“你帮我跟电视台提个要求，务必把今天的采访宣传到位，最好广告时间插播预告，所有市中心的LED也都要有宣传。”

　　如此重名重利的boss简直太罕见了！
　　助理在那头诡异地愣了半天，“那个，请问一下，是路教授本人在接听吗？”
　　路远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装回了大衣口袋里，又一次上了停在路边的摩托。

　　很好，既然她真的这么喜欢玩消失，那他只好选择做一个存在感强到不容忽视的路大教授了。最好她只要打开电视，或者出现在有LED屏幕的地方，都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看见他。

　　＊＊＊

　　从咖啡馆跑出来以后，陈思予来到了玻璃窗外那个孩子所在的地方，没有多说，只是与他擦身而过，匆匆走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她停在几个垃圾桶边上，回过头来看着那个孩子，他果然不出所料乖乖地跟上来了。
　　“你想要什么？”她低声问他。
　　男孩睁大眼睛望着她，然后歪着脑袋甜甜地笑了。

　　隆冬的风刺骨得要命，偏偏天上还挂着一轮没用的太阳，光是灿烂地照着大地，却丝毫没有半点暖意。
　　如果不是阳光下孩子的脸有些透明，细看之下苍白得不太有血色，其实他压根不像是一个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

　　陈思予朝他走近了一些，低下头来看着他，又一次重复道：“嘿，我在问你话呢！跟着我这么久，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男孩子伸出两只肉乎乎的胳膊，像是要索求一个拥抱，黑漆漆的大眼睛就这么充满渴望地望着陈思予。
　　她停顿了片刻，略微退后两步，低声说：“抱歉，这个我做不到。”

　　男孩一动不动，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嘴角向下撇了一点，大眼睛里似乎蕴满了委屈。
　　“我告诉你哦，哭也没用。”陈思予有些慌乱地首先声明，然后伸手朝他探过去，很快穿过了他的身体，“看吧，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根本摸不到你。所以不是我不想帮忙，你不准哭哦！”

　　男孩子望着她，张开的双臂仍未合拢，就连渴求的眼神也压根没有变过，好像一点都没听懂她刚才说了些什么。
　　陈思予耐着性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没有回答。
　　“或者你想再见你妈妈一面？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依旧没有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管陈思予说什么，男孩子始终维持着索求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里一片迷茫。

　　最终，陈思予轻声对他说：“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一路走好。”
　　她转身离开了小巷，犹豫片刻，走回了咖啡馆外。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角落里的那个男人背对她，一个人喝着咖啡。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去，将他的背影照得灿烂辉煌，仿佛连轮廓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美好的金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贴着的那张创可贴，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很快离开了这里。
　　回头看时，那个男孩子正站在路边望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只有一片茫然，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了，她开门换鞋，沙发上有个人影背对她，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买个菜买了三个多小时，陈思予你能耐了啊！”
　　“环球中心发生了一起命案，我当时刚好在场。”陈思予换好鞋子，走到了沙发边上。
　　她的面前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略显稚气的面庞已经初露锋芒，皮肤白皙，眼眸狭长清冽，睫毛像是两把浓密的小刷子，不难看出将来长大一定会是个英俊的男人。

　　听到她的回答，少年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倏地站起身来，有些急切地问她：“你在现场？那你，那你——”
　　“我没事，只是个小孩子，跟了我一段路，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她笑了笑，把钥匙扔在茶几上，“只不过没买到菜，我先换个衣服，然后打个电话订外卖。”

　　少年似乎还有些问题没问出口，所以很快朝正往卧室走去的陈思予追去。奇怪的是他从沙发那头径直穿过了茶几，然后穿过了餐桌，毫无阻碍地来到了卧室门口。
　　陈思予从卧室里回头恶狠狠地吼了一句：“冯程！我在换衣服，你跟进来试试？”
　　门口的人，不，或者应该称呼他为门口的鬼，猛地顿住了脚，然后嘀嘀咕咕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嘛，又不是没见过，害什么羞呢？”
　　一声轻微的响动——不难想象，陈思予已经愤怒地抓起枕头朝门上砸了过来。

　　＊＊＊

　　吃午饭的时候，陈思予和冯程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屏幕上，泣不成声的女人扑在丈夫怀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男人对着镜头悲伤地说：“我儿子有先天性孤独症，总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玩。今天我去上班了，我太太在浴室洗澡，真的没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他就从窗户摔下去了。”
　　夫妇俩抱在一起，哭得伤心极了。

　　陈思予的筷子顿时僵在半空中，没了动作。
　　难怪他不说话。
　　难怪他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原来他，原来他是个孤独症儿童。

　　她很快放下碗筷，取下衣架上的大衣开始往身上套。
　　“你要去哪儿？”冯程很快站起身来。
　　“我去找那个孩子。”她匆匆忙忙地抓起钥匙往门外走，“他有孤独症，又没有别人能看见他。如果我不帮他，说不定他会迷路，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他了。”
　　“我跟你一起——”他想要伸手拉住她。
　　然而那只手只是轻飘飘地穿过了大门，除了空气以外，什么也抓不住，而这时候陈思予已经急匆匆地关上了门。

　　冯程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央，好半天才慢慢地坐回了沙发，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陈思予从来都不吝啬于帮助那些孤魂野鬼，因为但凡在死后会暂时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灵魂都是生前怀有执念的人，要么满心仇恨，要么有强烈的牵挂，否则也不会被这个世界的吸引力困在这个已经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而陈思予因为特殊的原因，从十岁那年开始就能看见这些灵魂了，经历过很多年的逃避予害怕，终于在习惯了他们的存在以后，开始尝试着去帮助被囚困在这里的灵魂离开这个世界。
　　而冯程就是改变她的那只鬼。

　　如果没有他，她也许直到今时今日都还在逃避能看见鬼的现实。
　　然而可惜的是，他帮助了她，她却至今未能帮助他离开这个世界，去往他应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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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之后这篇文的更新时间都在早上10点。
因为没有提前通知，所以留言和点击都是在逗我玩儿对么。
我明白了，既然大家这么狠心，男女主角都只能去死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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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哭着呐喊的，真爱们都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