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爱情故事》如心

4、要命的牙疼

　　第二天的中国学者学生联谊会组织的新生饺子宴，在一个华人教授的家里举办，岑星一进门便听到了赵嘉爽朗的笑声，她进门便看到赵嘉在组织一众新生包饺子。接着便看到了陆喜儿，她笑着对岑星说，“这下咱们系的人齐了，那个签证被审查的男生已经到学校了。可能还要来今天的饺子宴呢。”岑星也笑了，这温暖的气氛环绕着整栋房子，都是新生的欢声笑语。
　　饺子宴以新生的自我介绍开始，在草坪上大家轮流介绍自己，这一届的同学也差不多认了个齐。分别做过自我介绍之后，饺子宴就正式开始了。可以进入屋子里自取食物，也可以在草地上坐着聊天吃饭，荡秋千。食物很丰富，有饺子，凉面，春卷，牛角面包，烤鸡腿，排骨，和各种水果饮料。
　　这种场合，岑星一向都有点硬着头皮。她看着陆喜儿混在一大群新生当中谈话，也走过去凑个热闹，前后文已经不知去向了，岑星只记得那一天听到一个学姐说的话，这边的生活很舒服，但就是觉得比较寂寞。
　　美国东北部的八月末，夏的炽热犹存，岑星穿着一身在国内买的纯白布裙，一个人拿着冷饮和一盘饺子坐到阴凉处的秋千上。刚刚坐定，陆喜儿也端着食物坐到旁边的一根秋千上，两人对视一笑。陆喜儿称赞着岑星的裙子，岑星微微一笑，正想说点什么，赵嘉端着食物冲她俩走来，远远地就在喊了：
　　“岑星，喜儿，给你们拿了点刚出炉的烤鸡腿，刚才你们出来的早，厨房又做了新的，来，尝尝
　　这时候有个陌生的男生站到了三人旁边，他高高瘦瘦的个子，戴着无框眼镜，稚嫩斯文的样子。脚步轻得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三个人齐齐看着他，他微笑道，“我叫姜咏浩，河南人，刚才来的时候问了屋里的同学，说你们是电子机械系的新生，我和你们一样的。”
　　此话一出，赵嘉，陆喜儿和岑星都开心不已，终于同系的四个人见到面了。大家相互做了自我介绍。
　　高大壮硕的赵嘉拿着盘子细心地为大家分起食物来，好像一个大哥哥似的。赵嘉能说会道，一张嘴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从外太空能说到内子宫。陆喜儿被他说的笑个不停。一旁的姜咏浩也是一脸笑意，似乎很满足的样子。岑星却感觉到了一丝压力，赵嘉北京大学毕业，陆喜儿上海交大毕业，姜咏浩清华大学毕业，岑星虽然也是北京一所一流大学毕业，却已经可以料想这以后的课程负担，和竞争对手，似乎都比想象中的更加严峻。岑星仍然记得在中学时候拼死拼活地学习，以为上大学可以松一口气了，结果进了大学竞争愈发激烈，因为来自五湖四海进京的学子，哪个不优秀呢。尤其在后两年准备出国考试和各种手续，更是十分辛苦。本以为进美国大学读研究生可以松一口气了，看这架势，又得是五年拼尽全力的旅程了。
　　想到这里，岑星不禁放下了手里的盘子。一直不出声的姜咏浩突然很关切地问：
　　“岑星，你怎么了，吃饱了吗？”
　　岑星只是冲他笑笑，并没有说话。姜咏浩却突然掉落了他盘中的饺子。陆喜儿在旁边笑着说话，不自觉竟冒出沪语，“侬看看，这小子看着岑星，魂都没了。”
　　本是句打趣的话，姜咏浩的脸上却慢慢地变红了。
　　这时分又有两个男生向这里远远走来，赵嘉跳起来，热烈地朝两人挥起手来，原来是他打篮球时认识的伙伴，赵嘉连忙起身为大家介绍，这两人是计算机系的孙展文和社会学系的李唯。两人都是湖北人，外形却南辕北辙，孙展文一副学究气，啤酒瓶一样厚的眼镜，头发浓密却不修理，衣着朴素，李唯却一副潮人装扮，头发挑染成时下最流行的粉紫色，足踏铆钉鞋。
　　赵嘉把多余的鸡腿和饮料分给孙展文和李唯，气氛很热络，六个人很快熟悉起来。
　　岑星笑吟吟看着大家，这种场合，她一向都乐于做一个倾听者。她却感觉一束目光一直温柔地徘徊在她身上，不经意回头，正好对上姜咏浩炽热的眼光。岑星不觉脸红了。
　　饺子宴结束后第二天便开学了，教学楼却不是在系里，在学校另外一栋建筑里，要穿过校园最美的绿茵道，岑星怕来不及，匆匆赶路，走到楼门口，才发现旁边跑来了气喘吁吁的男孩子，原来是姜咏浩。
　　岑星摘下耳机，疑惑地看着姜咏浩。
　　姜咏浩看着她温柔地笑道，“以后走路别戴耳机了，叫你名字你也听不见。”
　　岑星也笑了，她不知道姜咏浩到底叫了她多少声。
　　走进教室，岑星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她看见赵嘉和陆喜儿都坐在第一排，姜咏浩则坐在她前面一排。
　　这时老师走进来，是个白人男老师，年龄应该不下五十岁了，头发花白但很浓密，深邃眼，鹰钩鼻，坚毅的嘴唇和下巴。肚子已经很鼓，他也驼背，使得身形不能算十分潇洒。深蓝色的衬衣搭配黑色的西裤，走起路来是铿锵有力，一步一步，好像一般人都是往前走，他是向下蹾地的感觉。老师拿一个大的文件夹教案，里面夹着讲义。
　　岑星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准备认真听讲。她却发现一整节课下来，这个老师正面对着学生的时间屈指可数，因为他上课从头到尾就是写板书，依照他拿的讲义，一页一页地翻讲义，在黑板上不停地写。偶尔他会对写的东西加以解释，但大多数时间他就是照着写的东西念一念。整个黑板写满了他就擦一块角落继续写。所以，很有趣的现象就是，这个课上，老师大多数时间背对着学生。
　　这种上课方式岑星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在大学，她习惯了老师站在讲台讲幻灯片，如今她记了一节课的笔记，却没有听懂什么。岑星有些苦恼，她心想，这下子课程就足够她下苦功了，预习和复习看来比听课更加重要。
　　下课之后，姜咏浩回过头来，问岑星，“你注意老师一直嚼东西吗？”他一边说，一边做出一个可爱的嚼口香糖的表情，岑星忍俊不禁。
　　回家的路上，岑星却感觉牙齿隐隐作痛，她不以为意，因为出国之前，她专门去了大医院的牙科诊所检查牙齿，医生笑眯眯地看着结果说没啥问题。
　　岑星打开家门，奥莉埃塔一贯地不在家。她从冰箱里拿出昨天没吃完打包的饺子和鸡腿吃起来。到了夜晚，牙疼地越发严重了，岑星从厨房接了冰水来止痛，却只是饮鸩止渴，牙齿越来越疼。
　　岑星也无心温习功课，她看了看课表安排，明天一大早就有一门课，于是早早躺下来。疼痛感却一直纠缠不休，有如一个火球在口腔里面燃烧似的，岑星疼得在满头大汗，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像听到奥莉埃塔开门回家的声音，岑星说不出话来，又眯着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的时候，天色依然一片漆黑。岑星忍着疼从衣柜最底层拿出两张照片来。
　　她的中学时光和大学时光，都在这两张毕业照里面。千里迢迢带着照片来到美国，岑星也说不出原因。她看着中学照片里面青涩的自己，和站在自己背后的洛凡。
　　而大学照片里面，岑星已经出落得端庄美丽，她的手指轻轻触向角落的一个人影。“章自强”，岑星喃喃自语，好像这样就可以忘记疼痛一样。
　　岑星在疼痛中独自挣扎了一个晚上，天蒙蒙亮才略微眯着。
　　清晨的时候岑星并没有听见闹钟，五个闹钟都被她下意识地按掉，然后继续睡觉。等到醒转过来才发现上课时间马上要到了，来不及刷牙洗脸吃饭，直接狂奔到了学校，还是迟到了一分钟，不过岑星很有幸坐到了最后面本来期末考试时候给监考老师坐的位置，就有一张大桌子。而其他人都是用扶手连带的小桌板上课的。甚至一直到下课结束，岑星因为跑得太快了，双脚依然不太适应。
　　姜咏浩背着书包，缓缓走到岑星面前，眼睛盯着她，说道，“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岑星忍着疼，低着头含糊地回答，“没什么，起来晚了。”
　　她飞快地收拾东西离开了，只因为太疼。却没看见背后姜咏浩眼中的一丝关切。
　　岑星没有片刻迟疑地走进了系里的大门，她找到唐枫所在的实验室，在二楼，脚下可以数的清的台阶数目在眼皮下面晃动起来，她捂着嘴巴慢慢靠在了墙上。忽然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头。
　　岑星只觉阵阵熟悉的气味弥漫，果然是唐枫出现在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