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双生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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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
一朝双生，两处断魂。
情到恨时冷。 ——判词
午后的蓟城阳光并不灼热。梁湖上波光粼粼，偶有露着点粉嫩的尖荷点缀在满湖的绿意里。梁湖畔是著名的花街柳巷，大大小小的青楼都狙击在此地，尤其是最出名的醉香阁，不知有多少人流连此地，一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脂粉的气息飘荡在空气里，莺莺燕燕，熙熙攘攘，让人不觉生出迷醉之感。
一只乌篷船摇摇晃晃的穿过荷塘。船倒是不算大，可明眼人瞧着那船肯定不普通。
哪个渔家会在船上镂着精致的鱼戏莲叶纹？哪个渔家会在船上铺着层价值不菲的紫绸？更可疑的是，船居然没有船桨，亦可以慢悠悠的行驶。
瑰玥撩开了船舱的月影纱，顿时原本是柔和似月的光线便忽然间变得明亮。
“姽婳，你如是说，你来这儿是来采莲的？明明连莲蓬都没有长出来！”浮沉一边很没形象的抓着几块桂花糕往嘴里塞，一边道：“我看你就是想来瞧瞧这花柳街罢了，还说的这样好听——你若是想出来游玩，那还不简单？”说罢，还瞥了一眼瑰玥。
瑰玥只是笑笑，俊逸的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搂住了一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姽婳。倒是一边的缡络看不过，发起脾气来。
“你吃你的！说人家干什么！看你这饿死鬼的吃相！”缡络甩了一条帕子在浮沉脸上：“快给老娘擦干净！恶心死了！”
浮沉拿了帕子胡乱抹了几回，嘿嘿的笑道：“饿死鬼可没本大爷那么好运，上回瞧见一个，啧啧，那才叫恶心呢！缡络你要不要去瞧瞧？”
缡络白了浮沉一眼，活了这么些年，她不怕什么妖魔，可惜最看不得惨死的鬼魂，偏偏浮沉老是拿来吓唬她。
“哎呀呀，这小帕子真香，缡络你是不是喜欢本大爷给本大爷暗送秋波啊？啧啧，可惜还有好多小美人儿等着本大爷呐，你还是乖乖去排队好了......”浮沉死皮赖脸的说道，却不见缡络铁青的脸。
“你丫的......”
刚要发生每日必演的‘大战’，就听得外头有人嚷嚷道：“来人呐！有人跳水啦！快救人啊——”
刚被救上来的女子身穿着灰白色的粗布衣裳，一瞧就是下等之人，只是身段却窈窕，兼之一身上下被湖水打湿，曼妙的身材显现，倒是让路边好些看热闹的混混忍不住想伸手浑水摸鱼，一亲芳泽。
“噗——”那女子湿漉漉的趴躺在地下，忽然吐出几口水，幽幽转醒，坐起，猛烈的咳嗽起来，却是泣不成声：“奴家......”
那声音娇娇滴滴，入耳就使人酥酥麻麻。
便有好事的混混调笑道：“哎哟，小娘子怎的如此想不开呀，莫不是郎君和粉头跑了，一时间想不开？来来来，不怕不怕，让爷好好疼你。”
众人哄笑便齐齐不怀好意的哄笑起来。这地方本是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所以来此之人，都是口无遮拦之辈。
那混混许是听得众人的哄笑声，竟然真的得意洋洋，凑上前去拉扯那女子，“来嘛——”
话说至一半，那混混忽然似抽了风，猛然缩手：“鬼啊！”
众人这才看清，地上这个被小混混拉扯的女子，从湿漉漉的头发里露出一张脸来。
布满青斑。
青斑从额头开始，蔓延至脖颈，恐怖而狰狞，活似地狱里出来的鬼魅。
大白天的瞧见这样的脸，也会令人不寒而栗，众人便一起鬼哭狼嚎的离开，一哄而散。
瞬间便只留下看热闹的姽婳一行人。
“那不是醉香阁的丑姑么！哎哟哟，真是吓死我了，长得这般丑！”
“啧啧，可不是嘛，别说了，晦气！你瞧她，又是寻死不成！前日有小孩见着她，连哭了三日三夜呢！”
“哎......晦气！”
姽婳带着黑色的面纱，透过面纱，有些看不真切眼前悲戚的女子，便挣脱了被瑰玥握紧的手，走上前：“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木然抬头，似着了魔般，望向姽婳：“奴......奴家唤作年......青门。”
姽婳不语，却轻笑一声，悠然而回，瞬息间和瑰玥、浮沉、缡络三人，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梁湖上不知何时，少了一艘乌篷船。只是湖上乌篷船甚多，倒是没人在意。
“醉香阁的花魁紫陌姑娘被东城的肖公子赎身啦！”忽有人惊呼道。
却依旧没打断年青门怔怔望着姽婳消失的地方出神。
空气里还飘荡着香甜浓腻的脂粉气息，夹杂着一丝明媚的轻笑：
“蓟州城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年青门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不甘心的带着湿漉漉的衣裳，回了醉香阁。
她知道，自己这副人模鬼样，若是没有了姐姐的苦苦哀求，没有姐姐的相救，是没法呆在这醉香阁的。每每醉香阁的老鸨徐娘要把自己打出去或是饿死，姐姐都苦苦求饶，将自己的私房钱来补贴徐娘，自己才得以在这里生存下来。
姐姐的这番所作所为，自己明明是应该感激涕零的，可惜年青门从来都恨着姐姐。
明明，明明是一母双生，为何姐姐这样倾国倾城，自己却只得了这副鬼脸！这不公平！姐姐倾国倾城，受万人追捧，自己却......受尽侮辱。她不甘心！为何上天如此不公！
“刺啦——”手里肮脏的抹布被年青门撕裂，声音难以入耳，立刻引来了老鸨徐娘的不满。
“你个小贱人，作死呢！”徐娘肥胖的身影立马闪现在眼前，丝毫不见平日的迟缓：“哎哟，还当自己是大小姐？这点活也干不了，今晚不许吃饭！瞧你长得猪都不如，滚去和猪睡，猪都嫌你！”
徐娘的嗓门一向尖利，一出声便有好事的看客凑过来，都是熟客，自然晓得醉香阁‘大名鼎鼎’的丑姑，搂着醉香阁的姑娘笑得不堪入耳，还不忘在身边的姑娘身上揩油，引得一声声娇呼。
年青门被徐娘踹在地上，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常年受得折磨而粗糙不堪的手已经瞧不出皮肉之色，尽是乌黑。
“还想怎么样？死丫头，快滚！呆在这儿可污了贵客们的眼！”徐娘又踹了一脚，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众人见好戏已经演完，自然各自散去寻欢作乐。年青门独自躺在地上，握紧的拳头却又松开，颤颤巍巍的拿起地上裂成两半的抹布，认命的朝着后院走去。
沉重的泔水桶已经被拎走，年青门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靠在墙角，从怀里掏出半个冷硬的馒头来。
忽有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米饭送至眼前，年青门头也不抬，便打翻了精致的白瓷碗。
“青门——”略带着哀求的声音响起：“姐姐求求你，你就吃一点吧。”
“滚。”
“青门，你别这样好不好？青门！你好歹也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下啊，求求你吃一点吧！”紫陌哀哀的乞求着。
年青门却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推开年紫陌，脏兮兮的手立马在年紫陌昂贵的云锦飘纱裙上留下了印痕。
“你给我滚！我说了你不是我姐姐！回去好好做你的肖家姨太太吧！我不需要你管！”年青门转过身来，朝着洒在地上的白米饭狠狠的踩了两脚。
“青门——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是姐姐错了，是姐姐错了......”年紫陌低低的啜泣：“我......肖家富贵，若是嫁入肖家......说不定，说不定就能请到神医，治好你的脸！青门......”
年青门狠狠的将年紫陌推倒在地：“我说了，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你给我滚！”说罢，便躲到角落里，只啃着自己的半个冷硬的馒头。
“紫陌！”徐娘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肖公子来啦，快出来！”
年紫陌迅速的回了一声，才从地上起来，抹干眼泪：“青门，姐姐一定会找到人医好你的脸的！”
年青门的心在听得肖公子三个字时，便已经剧烈的抽动着，完全没有听到年紫陌的承诺。
肖公子......她一生难以启齿的，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双生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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