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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

  •   逐梦令

      楔子

      檀香引窗花透窗棂/暗夜临剪纸忆剪影/我参透斑白了发鬓/故事嶙峋心不平曰命
      如意轻屏风静冷清/北风行古道遗孤亭
      今生繁华杳然空井/红尘爱恨无根浮萍/风华虚名我归隐

      逐梦令浮生半醒/谁薄命叹倾城盛名/我微醺面北思君/等天明憔悴入铜镜

      峨眉颦 愁为邻缘尽/我子夜泪满襟不信
      伊人重情秋色入林/奈何因缘如叶飘零/而我仓皇前世寻

      逐梦令浮生半醒/谁聆听我心事入琴/弦外音拨乱曾经/丝竹轻却重重伤心……
      ……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

      一梦惊醒,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梦中那模糊的人影口中的神佛之说与前世今生之论,不置可否。
      窗外渐渐明亮起来,她决心去实践遇见那个人的方法。那,对于她这个无神论者而言,有点困难——居然是去寺庙中的佛像前,跪求三日!然而,为了那个人,她终究去了山顶的寺庙。
      三天后的凌晨,她望着佛像,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什么今生来世,都是无稽之谈而已。”
      佛像却开口问道:“你的决心为何如此坚定,果真是为了那个人,义无反顾么?”
      她惊震,良久,终于回过神,死死盯着佛像:“是。”
      佛像唇角仍旧是一抹浅笑:“你已然失却了理智,我便许你两世不能,好令你清醒罢!”
      两世不能?她想要询问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却天旋地转,身心均是疲乏不堪……

      (壹,初梦卷)

      1.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已至酉时,屋外的雨仍是不住,敲在楼阁的窗棂上。他虽深知此举甚为不妥,然,心底仍留有几许希冀,总归那人仅是面若冰霜,心却不硬。这十载间,自己对那人算是足够了解的。

      “望师兄应允。”身着白底藏青色花纹儒服的少年,低眉恳求着跪坐在堂上的男子。这少年眉眼皆透出温暖如春之感:略微狭长且有神的美目,稍浓的英眉带着些许内敛的气息,挺拔的鼻,微薄的唇……面容全然是谦恭之色。
      只见堂上那人一袭墨绿色儒服,棱角分明的脸廓不怒自威。男子闭眸沉思,不带任何感情道:“小圣贤庄不收女子,你不知?”
      对方轻声道:“她年只11,是个孩子。若师兄实在有所顾忌,我命其足不出户即可。求师兄成全。”
      此刻,门口跑来一个12岁的男孩,蓝色儒服煞是鲜亮。他愤懑地咬着唇,低眉跪下身,朝着端端跪坐着的人言道:“大师兄,若良为女儿身,便不许良来了么?同为稚子,何况乃二师兄之妹,莫非要令二师兄仅为了规矩,便弃血亲而不顾了么?”
      “良……”张良身侧的18岁少年轻唤一声,以示其勿要多言。
      而此刻的张良见着二师兄已跪在堂下一日,不由得替他鸣屈:“大师兄即便责罚,良亦要言出,否则心中不快。二师兄自昨夜收到家书便焦虑难安,只恐子时扰了大师兄清梦,便立于大师兄屋外,直至卯时!大师兄竟狠心令二师兄跪至酉时,大师兄真乃恪遵缛节!”
      伏念却也不恼,只问:“四岁间,路,你应足以为幼妹寻到一处安身之所罢?”
      颜路颔首,心下自然明了,小圣贤庄只能容幼妹及笄,及笄后,便应另当别论了。颜路行礼,轻声道:“多谢师兄。”
      伏念对张良冷然道:“良,你向来勇气可嘉!你既知言则必罚,那便去抄写十遍《述而》罢!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路之事,我心中自有计较。你有闲暇管之,定是无所事事,限你亥时交出!”
      颜路想要替其求情,却闻张良理直气壮道:“大师兄并未教导过良不许插口管你等之事,所谓‘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大师兄未做到。那么,若良罚抄,大师兄是否应当陪同?”
      颜路不作声,唇角藏着难以察觉的一抹浅笑,他对这两人的脾性颇感无力,只得深深地将笑意隐藏。
      伏念语塞:“罢了,默而识之。我亦抄写十遍。”
      张良却道:“大师兄,可以不抄啊!如此,均无需罚抄了!”伏念不语,张良趁机轻笑,“既然大师兄默许,我去送二师兄啦!”
      颜路策马而去,张良在门口默默猜想着,那个二师兄口中的妹妹,究竟是何模样,是何脾性?若借窈窕冠佳人?不置可否。张良只求那个女孩子不要与三省院的那群无趣学生一样,否则,亦是不必熟识的好罢?
      那个女孩应会被二师兄视若掌中珍宝罢?二师兄如此脾性,想必对自己的偏爱亦会转移至颜盏身上罢?那么,自己呢?若是那个女孩分外霸道呢?
      ……

      雨未住。
      女孩望着紧闭的大门——那群求学的孩童皆离开了,亦未知他们是否会将翁留下的书信送至颜路手中?若他们可靠,颜路——自己从未谋面的兄长,可会前来?仅仅为了一封家信?
      她明白,断然不可将手中最珍贵的、母留下的玉扳指,随意交与他人,亦不敢。即便颜路不来,自己好歹留个念想。脑中的记忆模糊与混乱并存,但求命稻草是需要抓住的。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雨砸落在地上,弹起的雨珠堕入荷塘,梨花顺着雨滴栽入水中。她久久站立,想出门去,却无伞。自己在这院落独自居住半月之久,颜路仍未来,幸而居所的主人从未赶她离开,反而时常来瞧她。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中的希望一点一点磨灭在雨滴声中。
      她从未见过母口中的“长子颜路”,翁亦从未谈起。她仅从叔翁处得知,颜路性情温和,8岁便离家,前往闻名遐迩的小圣贤庄求学。她仅知颜路是被翁逐出门去,远走之前,对翁母道出一句近似不孝之语。而后,十年间,未有只言片语带至家中。她不明白这是为何——为何翁会逐他离家,为何他不捎任何消息回乡?许是因为自己生的太迟罢,任何关于兄长之事,均为叔翁言传。她甚至怀疑,那个所谓的兄长——颜路,早已忘了国,忘了家,甚至忘了翁母。

      ———————————————————————————————————

      回忆中,夕阳下……
      她追问着叔翁:“为何兄长不归家?是否他不曾想念家?”
      叔翁却道:“非然也。你年幼,不明其中之无奈,若有一日见到路,务必莫要如此看待。其入则孝,出则悌,年仅8岁,便可通世故。”
      “既如此,为何翁母却不愿提及兄长呢?”年只6岁的她,望着叔翁悲怆的面庞,不禁有些悲伤,“我与其虽未谋面,亦思念不已。”
      叔翁不再开口,仅是安抚地摸着她的头:“若你日后见到路,亲自问其故罢。”
      她悻悻地回道:“叔翁莫不又是厌烦了罢,才如此推脱?我如何可见兄长,除非去往小圣贤庄!我之身,终年或多或少皆有不适,如何去的了?”
      叔翁却沉默了,随而,只是叹气:“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她不懂,真的不懂,这家中之事,怎会牵扯到屈原的《离骚》了?后来的家变,她亦是似懂非懂。只依稀记得,那个所谓的后公子来至大堂,叔翁便抱着自己离开。再回至家中,翁已身染重病,症状怪异。虽称乃疫症,然,若真为疫症,叔翁断然不会命自己去见翁。她只觉得思绪混乱不堪,却怎么都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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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淅淅沥沥,她心绪烦乱,望着窗外的雨出神。不知兄长是何模样?若真如叔翁描述,那个不曾相见的稚子,而今,已是年满18的少年了,会是从前那般温和么?若脾性温和,面相呢?是否亦如此?
      心中念叨着,眼见着已至戌时了。想来,今日他仍是不会来的罢?她心中有些许失落,甚或有些微的悲哀。自己的亲人,却是要靠着一群不熟悉的人去寻找么?且,那些人时有嘲讽。虽是将书信交与心善之人,而其中霸道专横的男孩若知晓了,定会抢了去罢……呵!后来颜盏方知,那封信是那名少年忘却了,隔了半月在换下的衣物中翻到,方记起的……

      正想着,忽闻雨中传来马嘶。隐约可闻的马蹄声令她欢喜异常,冒雨跑至门口。推开门,见着远处一匹白马,马背上骑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想来是一名男子罢?女孩立于大雨中,怔怔地望着渐渐清晰的身形,似乎颇为熟悉?雨似是愈加密集了,她看不清他的脸,一片模糊。
      颜路勒马,将马安置妥当,随即问女孩:“可是盏儿?”
      女孩不回话,仅是望着他,而后,便紧阖双眸,身子朝后仰去。颜路心下一惊,一个箭步跃上前接住了她,将她抱至屋内,伸手覆于她额上,火热,不由眉心一皱。而她身上这湿透的衣衫,又如何是好?
      正思量,忽闻一个声音:“你是?”一名老妇踱至榻前,望着榻上之人,对颜路道,“我替她换身衣服,烦请你回避罢。”
      原来,这老妇与颜盏虽不熟识,却是怜惜颜盏幼小且病弱,一直容她居住在此。颜路去煎药,老妇便在颜盏榻边照料。颜路回至屋内,发现自颜盏身上换下的衣衫竟是黑色红,心下猜测到什么。伸手去翻看,果然,在衣衫下缝制了一层布,取下来看,却已是字迹模糊,亦未知翁母交代了什么,需要此番谨慎。颜路不作思量,再次为颜盏诊脉,担忧涌上心头。

      不知为何,她已昏迷三日了,依然未醒。他在她身旁小心地守候着,他只觉着这多年来,自己不在她身边,分外愧疚。身上这份责任,从未卸下,却亦从未担当过。他深知,她定然受过许多罪,而她的身体又是如此弱,这千山万水寻他而来,必定乏困至极了罢。虽是从未见过面,但那枚玉扳指,自己却是熟识。自己离乡已十载,多年在齐鲁之地求学,学业未精,未敢归家,亦未知家中境遇,仅可猜度到不至国破家灭,至于家人,心中无法猜量。
      ……

      已是日暮。屋外的雨已下了三日,依旧不住。
      雨打在瓦当上,惹得他心绪不宁。望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孩,甚为担心。想来是自己医术不精,他起身想去求教他人,而转身的刹那,榻上的女孩轻声嘟哝了一句什么。他回身,坐在榻边,俯下身想要听清楚,却正对上那女孩微启的明眸。
      女孩似是被吓到了,他亦泛红了脸,忙直起身轻声道:“抱歉,方才……”
      那女孩却似乎并不关注这个问题,只问:“你是?”
      他声音温和轻柔:“我乃颜路。”
      女孩愣住,瞅着他,不开口,继而,仿似头痛不可耐般抱住头在榻上翻滚。他惊怔,即刻点了女孩的睡穴,待女孩镇定下来才解开穴道。
      女孩望了望眼前的少年,试着轻唤道:“兄长?”
      他微微颔首,问道:“家中翁母可好?”
      颜盏低眉,声音尽是哀戚:“翁母,皆亡逝了。”
      他心中惊震,眉间霎时被愁云笼罩,化作悲伤:“是何故?”
      颜盏眼底有隐忍的责怪与埋怨:“母身弱,日夜念你不得,日渐消瘦……”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继续言道:“翁之故,源自三岁前的疫症。翁心慈,前往病症之处,不幸沾染……”颜盏抬眼望着他,“翁临终前嘱托我,若深感无依,可前往桑海城寻兄长,颜路。我待翁丧事罢,便独自来寻你。”
      他眼底隐忍着心疼:“三载前,你不过8岁,可是孤身来此?”
      颜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乃是叔翁一路护送,我身颇弱,时有疾病,便拖延至此。叔翁于一岁前,在送我出即墨的途中患了重病,亡故了。彼时,恰逢一群稚子前来小圣贤庄求学,顺路同行,方来。只是,那群学童嫌我身娇体弱,只允诺带去一封家信,告知兄长。”
      身子极弱?颜路这才忆起十年前,避于姑母家中时收到的一封家书,是母的字迹。只道是家中已添有一女,8月即诞,唤作盏儿。盏儿因母忧思身弱,未足月而诞,病症与娇弱皆自胎中而来,若往后的时日悉心照料,加之安稳的生活,虽无法治愈,亦可不必担忧。
      颜路问起盏儿之名的由来,颜盏只道:“兄长离家时候,曾曰‘待盏中泉水涸,路当归’。母怀我之时,常踱至后山观望那尊巨石盏,水清而冽,日日不息。兄长多年未归,可是还气恼翁逐你出门?”
      颜路摇头,叹道:“非也。谨而信,泛而爱,而亲仁。我未做到,便未敢归。”
      颜盏蹙着两弯淡眉,明眸中闪烁着疑惑:“入则孝,出则悌。此乃叔翁之赞誉,兄长又何处此言?我不懂。”
      颜路自知多言,只道:“待你年至15,我再告知与你,可好?”
      颜盏点点头,神色稍有倦怠:“兄长可会领盏儿去往小圣贤庄?”
      颜路替她掖好被褥:“待你身子好些再前行罢,庄内之事师兄自会打理,毋需着急。”
      颜盏忽地红着脸,道:“兄长,这半月你均未来,我以为……”
      颜路望着不再言语的颜盏,接下那句话语,道:“你以为,我不会来此接你?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可是因我多年未归而致?”
      颜盏抬眉望着那双如春水般的眸子,脸红道:“呃……兄长,若我言出,你莫恼。”
      颜路不由浅笑道:“怎会。”
      颜盏便将与叔翁那番对话说与颜路。见着颜路略有所思,有些紧张,试探道:“兄长,你允诺不恼的……”
      颜路回过神,抚着她的头,柔声道:“我未恼,仅是在思索……”颜盏问其故,颜路遂问道,“你可知,你的衣物里子上缝有一封遗书与一封血书?”
      颜盏似是方回想起,见着颜路递上的家信,恨不能去死!颜路安慰后,她方冷静下来。
      蓦地,她对颜路说道:“兄长,那两封信,我均未看过,不知有什么。不过,叔翁故去前,交与我一样东西。”颜路望着她在枕中取出一只木瓶,谨慎地递上:“叔翁曾嘱咐我,若书信被水晕染,将这瓶药汁洒入浴水中。我不明白,莫非是要我沐浴?还是要兄长沐浴?”颜路摇头,颜盏眨眨眼,“不若如此罢?兄长先试试看?若无用,我再去试试?”
      颜路思忖片刻,道:“现下已临近子时,明日再议罢。”

      颜路起身,准备熄灯离开。
      颜盏忽地唤住他:“兄长……”
      颜路回身望向幼妹,她却分外沉默,仅是以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而后,渐渐将被子没过头顶。
      颜路恍然,回至榻沿坐下:“可是恐黑?”
      颜盏微微探出头,眼底略有羞涩,脸颊亦是泛红,却不开口。
      颜路一边柔声安抚,一边将其被褥再次掖好:“莫惧,我在你身侧,睁眼便可望见。”
      颜盏探出手,闭着眼摸到颜路随意搁在腿上的手,紧紧握住:“兄长,言必信。”
      颜路望着一双纤白的小手,宠溺地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然后回握着那只手:“行必果。”

      灯火下,颜路望着粉嫩的脸颊洋溢着幸福,心中亦感宽慰。他人在小圣贤庄,对天下之事虽不深知,却亦略有耳闻:前一年韩国方灭,今年,秦王便派王翦、杨端和率兵攻邯郸……赵政之野心,欲使秦嬴铁蹄踏平六国。此后,天下将归秦独有了罢?那么,自己所在之国呢?亦是难逃此劫罢?秦以地赂齐,而齐却不自知,不若……
      罢了,再多思虑又如何?如今,秦国最为强盛,势不可挡。而齐国现状,再多思量,皆乃徒劳。良心中的怨念却是仍是深刻,想来是因为己之国还未灭,未能深切体谅,又或因良年岁幼小罢……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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