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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白日里销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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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搭理诸葛刚,站起身来,迎上李寻欢别有意味的带笑眼神,“我楚留香今日才知打架还有这么艺术的法子,佩服之至。”
李寻欢摇头笑,“我当这是夸赞了,只是有些人既然是月夜暗留香,何必着急白日里销魂呢?要知道青天白日下的恶鬼愈发的青面獠牙。”
楚留香心里一暖,心情一时激昂,“夜里销魂固然好,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也做得,已有探花在侧,谁还惧恶鬼之青面獠牙?”
李寻欢视线垂落,再抬起视线时依旧是平和温暖,“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那么诸葛先生,你是想跟大名鼎鼎的盗帅楚留香过招,还是让我这名不见经传的白面小子陪您喂喂招呢?”
诸葛刚的脸霎时涨红,又转为铁青,但他是个聪明人,什么情况下利弊得失都衡量的清清的,也便冷哼一声,“我与香帅无冤无仇,何必与他交手,只是探花刚才也说了,双方交手最忌不公,我是否也得提防着有人偷袭?”
李寻欢笑一声,“此话有理,那么销魂兄,请移尊步吧,名声之响你有过之,脸皮之厚咱可比不得别人。”
楚留香大笑,“如你所言,我便后退十丈,十丈之外,我可保证不看此处,”顿了顿,他继续道,“可我不能捂了耳朵呀,若有人使暗招耍赖皮,探花兄,我可是听不下去的。”
送给李寻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楚留香脚底一滑,迅速隐于树篱之后。
李寻欢十分明白他的意思,诸葛刚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名头,名声虽不怎么好,手底下功夫是扎实的,李寻欢想再几招内制敌或以势压人,是断然不能,可他初生牛犊,怕过什么呀,也便打起精神,手里长剑一横,扬眉笑道:“诸葛先生,请吧。”
诸葛刚阴测测一笑,铁拐在地上重重一磕,纵身一跃,下一刻便到了李寻欢身前,单脚点地,铁拐骤然飞起,直击李寻欢面门,先声夺人,以势压人。
李寻欢一矮身,脚下一滑,便欲出铁拐攻击圈,诸葛刚哪里会如他的意,不待铁拐势头用老,往地上重重一顿,霎时入地三分,整个人如陀螺般旋起,旋过半圈,横扫李寻欢上盘,好一招横扫千军。
诸葛刚不论人品,功夫是顶好的,他使铁拐便如使用自己双腿一样容易,他先声夺人,招招用强,压得李寻欢几乎无招架之力,第十二招上李寻欢强行抢先一招,才算抽出长剑,一道剑锋划过,逼得诸葛刚后退一步,才算得了口喘息的机会。
李寻欢心下吃惊,凝神以对,自他学武以来,几乎没有遇到过这样难缠的角色,他知道此人该是他最近碰上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对手,诸葛刚少年磨难让他性格阴狠毒辣,因为缺了条腿着意练就奇特兵器,从他的外号便可看出他的所有修为都在那一只铁拐上,铁拐至刚至强,诸葛刚三十多年的内力修为也不是李寻欢可以比拟的,那么与这样的人斗,李寻欢想除了以柔克之,出奇制胜,别无他法。
打定主意,李寻欢脚底一滑,趋近诸葛刚,一招弱柳扶风攻他腰腹,诸葛刚以攻为守,铁拐径直迎上剑锋,长剑与铁拐应交未交之际,李寻欢凌空一翻身,一招蜻蜓点水,长剑从空中垂直而下,直刺诸葛刚头顶百会穴,诸葛刚身形一矮,铁拐横过头顶架住长剑。
长剑与铁拐轻轻一交,李寻欢便撤剑抽身,借着与铁拐一交之力,翻身到诸葛刚身后,脚尖一旋,长剑如灵蛇出信,已到诸葛刚后心三寸。
诸葛刚往前一扑,避过李寻欢长剑,就着扑地姿势铁拐当先在地面一触,立即腾身,身形在空中转折,铁拐已如泰山压顶,李寻欢但觉劲风扑面,身体早过意识的当先脚下一滑,侧身避开三步,忍不住叫道:“好。”
诸葛刚哼笑一声,“你也不差。”
两人继续缠斗一处,两人几乎势均力敌,诸葛刚胜在内力宏伟,李寻欢胜在灵巧机变,诸葛刚受了长剑两刺皆是轻伤,李寻欢大腿处挨了铁拐三成力道。
胜负未分,胜负忽分。
一百零八招上,诸葛刚晃了个虚招,见李寻欢果真经验不足上了当,立即趁机抢攻,招招用强,他的铁拐本是长兵,李寻欢一直避免与之直面交锋,此时为自保,也顾不得了,将内力灌入长剑,与诸葛刚以快打快,激斗酣处,忽听磕然一声,长剑应声而断,剑尖飞出,诸葛刚大喜,强提一口真气猛攻,李寻欢失了长剑,只得以剑鞘一挡,伏低身子就地一滚,回身处,折了剑尖的长剑如飞剑般迅速射出,诸葛刚招式用老,挡无可挡,长剑穿肩而入,后肩穿出,诸葛刚身子一晃,铁拐顿在当地,满脸震惊恶毒之色,“小李飞刀……”
李寻欢站起身来,汗湿重衣,心有余悸,勉强笑一声,“承让。”
诸葛刚恶狠狠看他,李寻欢手中再无兵器,眼珠一转,手指钻入袖中,再伸出时指尖已夹了一柄寸余小刀,“你我无仇无怨,不妨就此点到为止,阁下若要以性命相搏,我也奉陪。”
诸葛刚咬牙切齿的盯着那把小刀,蓦然抬手一把抽出刺入肩背的断剑,随手一扔,转身大步离开,铁拐在地上迅速的敲击出“笃笃”的响声,如同敲在李寻欢心里。
李寻欢好一会才缓下情绪,拾起断剑,仔仔细细的看一会,摇头笑道:“看来你与我是无缘了,本想以你扬名,谁成想……”
他没有再说下去,把断剑小心翼翼的入鞘,转身去寻楚留香身影,楚留香却仿佛凭空消失了,李寻欢周围找过三遍,拾起楚留香随手搁在八仙桌上的折扇,一股不祥在李寻欢心中形成。
楚留香到哪里去了?
其实也未走得太远,他不过刚刚绕过树篱,便见着前方小径拐角处一个人影一闪而逝,那一抹鲜艳的红让他眼前一亮,赫然便是他从客栈一路追踪至此的小姑娘李红袖。
楚留香略作计较,立即跟上。
李红袖手里提了花篮,花篮里已有不少战利品,此时她正欢欢喜喜蹦蹦跳跳的前行,楚留香不着痕迹的跟上。
李红袖唱一会山歌,捕一会蝴蝶,饶是心中有事,楚留香也不仅好笑,这姑娘当真是有趣。
但显然李红袖是有专门的目的地的,她的目的地是一座双层小楼,未近小楼便听得专属于小姑娘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院墙内几个姑娘做着杂事,互相调侃着,那么纯真欢乐,欢乐之中,一阵微不可闻的女子啜泣夹杂其中,十分突兀,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楚留香眼珠一转,攀过一株大树,大树的一根枝丫恰好在二楼窗口附近,到了这里,声音便听得清楚了,甚至屋内的人也隐约看得清。
视线之内是个十分娇俏的女子侧影,女子正说道:“好姐姐,你别哭了,你这么漂亮,声音这么好听,这样子一哭,连我也要哭了。”
另一女子啜泣着道:“公主便莫要取笑我了,我……我着实是个苦命的人啊。”
楚留香暗道果真是公主呢,看背影便知是个体态风流婀娜女子,暗赞一声李寻欢好福气。
公主道:“我知道姐姐也是被那李寻欢欺负,说出来好么,我虽不一定帮得到你,好歹你心里会好受些的。”
楚留香一愣,那女子又哭了一阵,才道:“谁料的到呀,那么温柔斯文的一人,前一刻对我柔情蜜意,下一刻便能把我抛下万丈深渊,我……我心里爱他,更恨他……恨不得他……”
公主幽幽叹了一声,“可不是么?我听说姐姐的兄长位居高官,似乎是最近犯了什么事?”
女子恨恨道:“便是如此了,我与李寻欢相识相好时候我还是不知忧愁的官家小姐,他对我那么体贴温柔,我对他便倾了一片真心,谁知我哥哥一犯事,他便迅速与我划清界限,连我的面都不见了,七个月的感情呀,他……他好狠的心……”
公主道:“就算如此,也不值得姐姐自杀呀,姐姐可知,你不是那李寻欢玩弄的第一个女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便知道有好几个与你相同经历的,甚至于……我说了姐姐别伤心,姐姐可知道张御史府上的阿珠姑娘?”
女子吃惊的“啊”的一声,“我与她是见过面的,难道她也……”
公主点头,语气十分沉重,“是啊,阿珠姐姐比你还要可怜,她与李寻欢相好,张御史死活不同意,阿珠姐姐力争反抗,最后以绝食相逼,张御史才算妥协,谁知张御史因言获罪遭到贬黜,李寻欢立马便抛弃了阿珠姐姐,可怜阿珠姐姐已经珠胎暗结三个月,若非是遇上我,恐怕早就……唉……”
女子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虽不关心朝政,可张御史似乎遭贬黜不到半年,难道……”
公主叹息一声,“是啊,以姐姐的说法,显然李寻欢与你欢好同时也跟阿珠姐姐关系亲密,他虽一表人才,文采绝伦,对我们可怜的女子来说,着实是个恶人,你可知道,他还曾跟阿珠姐姐说要把孩子打掉,他的心着实比豺狼还狠。”
女子怔怔一会,叹息道:“幸好公主早已识透他的真面目,他那样的人确真是配不上公主的。”
公主苦笑一声,“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受害者,我与他相识时候还不足十三岁,我记得清楚,我在后花园荡秋千,他便那么冒昧的闯进了我的视线,他又俊俏又斯文,能说会道,文采斐然,我瞬间便被他吸引住了,他给我写诗,教我画画,我完全为他沉迷,后来才知,他对我不过是利用。”
女子吃惊道:“利用?”
公主道:“当时他父亲获罪贬谪,李家大哥少年亡故,李氏一族瞬间败落,他借着靠近我来靠近皇族,重新获得在贵族圈子里的立足,待他与皇上把酒言欢时候,我尚心存幻想,待他高中探花之后,我还以为他会来向我父王提亲,你猜他做了什么?”
公主苦笑一声,“他亲口跟我父亲说他只是把我当做妹妹,他承认他早有良人,我当时几乎疯了一样,发誓要挖出他所谓的良人来,后来才知,他所谓的良人,或许是任何一个被他欺凌的弱女子,他四处沾花惹草,风流名声满京城,可总有女子上他的当,其实……”
她叹息道:“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呢,我也是上当的一个,也是痴心不改的一个,明知道他眼里只有官位仕途,明知道他视感情如草芥,唉……我们都是好苦的命啊……”
两个女子相对着哭泣,楚留香浑身一阵激灵灵寒颤后,忽然有些迷茫起来,若非是无意间听到这两个女子的对话,他此时想必已经与李寻欢称兄道弟,或许当真是他先入为主了,梦里的东西如何作数?梦里的人不是现实中的人,便是中年困苦,许多时候难道不是少年时候种下的因么?
他对李寻欢又当真了解多少,一双时而忧愁时而狡黠的眼睛,几句充满试探性质的对话?诚然,对于一个成功男人来说,风流甚至于有目的的风流都不算是多大的诟病,可对楚留香来说,无异于有人用一盆冰水瞬间浇凉他满腹火热……
此时有敲门声响起,推门声后,一个声音响起,让楚留香浑身一震,那赫然便是彤三娘的声音。
彤三娘道:“公主,好妹妹,我端了水来,快把脸洗洗,这么满脸泪珠儿可不让人笑话么?”
公主道:“三姐姐又来笑话人了,其实我们着实该跟三姐姐学的,三姐姐是看的最开的那个人呢。”
女子吃惊道:“姐姐也是……”
彤三娘苦笑道:“不过是少年时候的荒唐事罢了,我比不得你们,我出身贫贱,后来沦落风尘,当时碰上李寻欢便以为他是我的良人,我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巴巴的赶到他府上,他却随手把我赏给府上一名门客,当时我的心便死了。”
女子道:“那……后来呢?”
彤三娘叹息一声,“我能怎么样呢,便跟那门客过呗,好歹有个住处有个家呗,谁知这死鬼是个短命的,若非是留给我一套家业,我早已饿死街头。”
公主笑道:“姐姐怎不说后来你又找了几个相好的呢?我听说最近这一个可是俊俏风流的很呐,他叫什么来着?”
彤三娘道:“快别说了,说起这个我就伤心,刚才还有人来报,说楚留香与李寻欢称兄道弟说不出的热乎呢,我再三叮嘱了他也不听,男人啊,唉,便算我看走了眼吧……”
楚留香从大树上悄然隐退,走出好远依旧觉得茫然,彤三娘的话让他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彤三娘对他是当真不错的,他竟没想过彤三娘如何要一而再的阻止他跟李寻欢靠近,是他草率,是他鬼迷心窍了,可李寻欢他……
一声远处传来的属于女子的尖锐惨叫让楚留香霎时回神,他迅速往尖叫处奔去,绕过几庭院落,自树梢上看远处有人怀抱一女子,女子身前青衣已被鲜血染透,而那个人赫然便是李寻欢。
李寻欢此时衣衫凌乱,发带不知所踪,一头长而卷的头发随意披散,长剑被抛在一旁,而他揽住女子的手里恰恰握了一把折扇,楚留香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