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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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纪元。
莱戈拉斯匆匆忙忙离开以后，瑟兰迪尔已了无睡意，倒了少许儿子帮他热着的酒在他十分喜欢的那只矮胖酒壶里，捧着离开了寝殿，来到一处露天的观月亭中，斜倚在长凳上赏月饮酒。
埃尔隆德也睡不着，也捧了只银壶来到外面。
西尔凡精灵王的王宫建造在幽僻的森林山崖深处，仿造精灵族鼎盛时期，那时瑟兰迪尔所效忠的辛达王埃卢.庭葛的眀霓国斯宫殿的风格。那座宫殿是矮人帮助辛达王建造的，所以瑟兰迪尔的王宫有着十分浓郁的矮人族喜欢的幽闭感，高阔的穹顶压下来，陡峭的悬廊曲曲折折，纵横交错，巨大的鹿角雕饰随处可见，大部分亭台楼阁都是用山岩石笋雕琢而成，缺少温暖的色调，多是阴暗、深沉、稳重的着色。
如果想要赏月，就得爬到很高的地方去，只有最上面有开阔的天顶，能浏览到星河灿月。
埃尔隆德在建筑外观审美上很有天赋，独具慧眼，此次密林王宫重修，他也出谋划策出了不少力。
他本来缺乏睡意，便想出来随处走动走动，看看修建的格局哪里还需改进，哪里还需斟酌。在瑟兰迪尔无暇管理的某些事务上，他一般都会悄悄地搭一把手。结果远远的从下方就看到高处亭台中有一袭略显落寞的身影，心想八成是王子心归四海，又让父亲失眠了。
白城来的消息是他先一步收到，再命人转交给莱戈拉斯的，同时还收到了信使从瑞文戴尔送来的更详细的消息。
埃尔夫海尔姆元帅发现，被放逐鲁瓦尼翁荒原的食人妖又重新大批聚拢起来，并虎视眈眈的不时有异动，它们集体向东方迁移，形迹可疑。
这可不是个可以忽略的消息，埃尔隆德本应和莱戈拉斯一起离开，但想到自己答应瑟兰迪尔的承诺，他还是决定留下来。
西尔凡精灵王近来对外面的事充耳不闻，置之不理，仿佛外界即使再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也与他无关。埃尔隆德认为这些消息也没有必要让瑟兰迪尔知道，就快速打发了信使，没有惊动其他人。
埃尔隆德爬上陡峭的阶梯，穿过向高处延伸的细长悬廊，来到王宫顶部。
瑟兰迪尔披着睡袍，金色长发如瀑一泻而下，在月光里蒙上一层淡淡的银雾，发梢散碎地垂在睡袍折纹上，鬓角一丝不苟贴着脸颊笔直顺滑地垂下，有一些被整齐地括在精灵耳朵后。
埃尔隆德觉得瑟兰迪尔举止脾气中实在有太多矛盾点，比如他看似随意地坐在那里，却始终不会失去贵族礼制所约束出来的优雅和端庄，他孤冷高傲，有着第一纪元精灵一直活到现在的那种避世的冷漠感，缺乏了和善，但他却又喜欢让西尔凡的臣民狂欢，闹得鸡飞狗跳都没关系。
埃尔隆德会心一笑，走进亭子。瑟兰迪尔头也不回地说：“你怎么也还没睡，到了点就一定要放下公务上床睡觉的习惯，难道在我这里就改变了？你还是那么认床吗？我不介意你从瑞文戴尔搬一张床过来。”
瑟兰迪尔说完，若无其事，好像根本对自己挖苦了友人毫无意识似的抬手灌起酒来。
埃尔隆德：“……”
那个什么……粗眉毛，我们认识都几千年了，你有必要对我小时候认床的习惯这么耿耿于怀几千年么！我不就偷了你的红斗篷睡过那么几回么，君子成人之美，别这么小肚鸡肠好么！不就一件红斗篷么！！
虽然他还偷偷地扒下了斗篷上的几颗碎宝石拿去换钱和食物。兵荒马乱的年代，生存多不容易啊，要不是那样，他和弟弟在那时候就都饿死了……
埃尔隆德尴尬地笑了一笑，又走上前去几步，“我陪你喝酒解闷。”
瑟兰迪尔：“你的壶里是花茶吧？”
埃尔隆德：“……晚上喝酒伤身。”
瑟兰迪尔：“我喝了几千年了。”
埃尔隆德依旧喝着自己的清茶淡水，瑟兰迪尔依然一口一口地闷着烈酒。
其实他们一起从最艰苦，最纷乱的那个年代走过来，彼此应该算是最心心相印的了。在瑟兰迪尔最痛苦的时候，留在他身边的是埃尔隆德。
一杯甘露，一句淡淡的问候，没有什么比共渡患难的人更珍贵。
在他熬不过去的时候，自己都满脸污迹，眼底浸满悲伤的埃尔隆德，却会温暖地鼓励他。
而此时，在他最孤独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依然还是埃尔隆德……
为什么啊……命运如此爱愚弄人……
希望在身边的人却永远遥不可及。
谁都会忍不住把爱人和自己身边最优秀的人做比较，一恶一善，如此泾渭分明。一个是站在世界黑暗之巅的人，一个是站在世界光辉顶端的人，每每做对比，就是一次自讨苦吃的讽刺。
可能埃尔隆德并不知道，瑟兰迪尔其实非常讨厌看到他披着完美的品格光环，道貌岸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这人有多优秀，就反衬出他心底的那人有多肮脏。
尽管这并不是埃尔隆德的错。
这其实是他自己的错。
他早已封闭自己的心，不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曾经因为凯兰崔尔的事，让他在内心拒绝，甚至抵触和别人深入交心，直到后来比尔博他们闯入幽暗密林。
瑟兰迪尔仰头望向黑夜中的月轮，他还记得那是迈荣的一颗心脏，也等于是索伦的。
果然，不管是他的心脏，还是他，都永远要身处在黑暗里，能带给他的光芒总是微弱、渺远、冰冷。
埃尔隆德看到他望向夜空中明月的暗冷目光，轻轻一叹：“快要入冬了，夜深露重，你的密林晚上夜风很凉，别坐太久，早点睡吧。我可不希望明天早上来这里看到你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幽谷之主开着蹩脚的玩笑。
他的目光在瑟兰迪尔身上悄然停留了片刻，淡淡地转身，垂下眼帘。
明明总是在身边的人，却遥不可及。
瑟兰迪尔，你我都一样。
精灵王一动不动，仿佛充耳不闻般，静静地望着明月。
也不知道是后来索伦的王朝覆灭以后，他的孤独感更强烈深重，还是彼时，他被单独关押在地牢最深处时，那份孤独感更来得强烈可怕。
处在黑暗中，总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错觉。时间的流逝变得很缓慢，饥饿感却越来越强烈深刻，同时身上各处受刑的疼痛也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时时刻刻牢牢锁缠着精神和意志，想忽略它们都做不到。
瑟兰迪尔除了冥想，什么也做不了，而在这过程中，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会不会就这样独自一人，孤独地在这样的地牢中死去？此时即便他大声呼喊索伦的名字，索伦也无法来到他身边。
这时候他反而感到，并没有那么厌弃左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了，它的存在反而给了他一丝慰藉。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关了两天后，忽然听到一声惊人的动静。
由于长久处在极度寂静的环境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水滴声是他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清醒着的标识。这时，周围不论突然响起了什么声音，对他来说都惊魂一般的巨大而骇人。
他的耳朵几乎瞬间就被那声音震得失聪，过了会儿，有一丝光源照进来，瑟兰迪尔已处于半瞎的状态，瞳孔适应了黑暗，突然被那一束强光刺得眼球发痛，彻底失明。
半晌，他的视力才微微有所恢复，转头朝光源看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精灵提着风灯站在牢房门口，金银色交替的长发垂到腰下，倩影迷人，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
就好像是看待一具腐烂丑陋的尸体一样的目光。
瑟兰迪尔其实对自己也有深刻的认识，如果从能力和智谋方面来讲，他的确可谓无可挑剔，但如果换个角度来剖析他这个人，他外刚内柔，死要面子，表面装得淡然，却又极易被周围的目光刺伤。
天性是很难改变的，细腻、敏感、柔软，这些只能被坚硬的外壳包裹隐藏起来，却终究是他的根本。
那目光极其的刺人，有一瞬间，瑟兰迪尔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赤身裸体地被看光了一样，心里又颤栗又愤怒地想要扑上去撕咬对方，就像受伤的野兽往往会凶残地对付所有接近自己的东西，以保护自己。
不过慢慢的，他还是冷静下来，镇定地出声道：“凯兰崔尔？”
凯兰崔尔提起风灯，又朝牢房里走进几步。
“芬国昐不是下令，任何人不准接近这间牢房吗？”
“我想要过来的话，总会有办法的。”凯兰崔尔道。
瑟兰迪尔此时也说不清自己是觉得亏欠她多一点，还是觉得身遭变故，人走茶凉，心寒多一点。
当时当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可以说，从距离上和周围光线等因素来考虑的话，在远处的索伦倒未必能看清楚，但凯兰崔尔应该是可以看到图尔巩被杀的过程的。
即便她当时没看清，以她的聪明才智，也应该很快能分析出真相。
如果她有为他说上几句符合实情的话，那么芬国昐还会如此误会他吗？
瑟兰迪尔自问把凯兰崔尔当做真正的知心朋友，彼时这个时候，他朋友不多，但也不少，而凯兰崔尔绝对是他们中最重要的一位，他也一向赏识她的理性、客观和聪慧。他还曾有一段时间埋头热情洋溢地给凯兰崔尔和凯勒鹏公爵牵线搭桥，虽然效果不太理想，还差点被凯勒鹏当做情敌。
想到那仿佛已变得十分遥远的安逸时光其实也不过是去年的事，而如今眼前世故人情如此凉薄，瑟兰迪尔微微躲避着刺目的光亮，冷道：“你难道是故意想来看看我此刻的模样？”
凯兰崔尔不做声，将风灯挂在了岩壁突出的一处尖角上，再转向瑟兰迪尔道：“欧罗费尔领主之子，多瑞亚斯的亲王殿下，辛达军队的三军元帅，瑟兰迪尔，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会如此之快地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瑟兰迪尔：“……”
凯兰崔尔眼神满含失望，直言不讳道：“我提醒过你，要提防艾戈拉斯，我总觉得他的行迹很可疑，但你似乎完全没有将我的忠告放在心上。瑟兰迪尔，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我不信任你所重视的那个亲信，艾戈拉斯。”
瑟兰迪尔：“……”
凯兰崔尔：“我让你多加小心提防的人，你却反将他养在身边。你有没有仔仔细细将去年到现在，这大半年以来的事联系起来想一想？自从他出现以后，多瑞亚斯就遭到半兽人进攻，当时我问过美丽安王后，她说索伦的力量从荡国斯贝谷消失了，她常年追踪索伦的踪迹，却突然失去了线索。紧接着今年，我们又遭到恶龙袭击，然后现在，图尔巩又惨遭毒手。凶手不是你，但为何凶手要使用你的佩剑行凶？”
这一点本来是可以解释的通的，瑟兰迪尔根据芬国昐的误会也揣测到了，魔苟斯的最终目的应该是挑唆他们两族发生战争，使精灵自相残杀，所以选择了他作为引发两族矛盾的导火线。
当然，他不能确定，魔苟斯选择他，是否还和索伦有关。
而他显然没法把这一点据实告诉凯兰崔尔。
何况凯兰崔尔此时提及了索伦的事，开始怀疑索伦的身份，也令他紧张得直冒冷汗，浑身肌肉都僵住了。幸好他本来脸上就汗迹斑斑，加上光线昏暗，才不至于让凯兰崔尔发现他可疑的表情。
凯兰崔尔见瑟兰迪尔一言不发，隐隐觉得古怪。这个人好像经过这大半年以来，变得越来越不像她熟悉的那位朋友了。
她加重语气道：“你去追凶手的时候，艾戈拉斯到图尔巩的尸体边来看过，我不能说我的直觉是否准确，但我感觉到，他应该知道凶手是谁，他在确认尸体的时候，眼神里好像闪过了什么……”
要不是牢房里回荡着凯兰崔尔喃喃斟酌回忆的余音，她就会听见，瑟兰迪尔这时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响声。
终究，他的沉默让凯兰崔尔越来越觉得可疑。
“你追着凶手而去，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凯兰崔尔语气突然变得更犀利起来，“我听说卫兵是在王宫城墙边的宝殿那里逮捕艾戈拉斯的，而那里留下了激烈打斗的痕迹，以及你的另一把刀。在宝殿里发生了什么事？”
瑟兰迪尔正在努力思索着，如何避开索伦的身份问题，来揭穿凶手是魔苟斯，这一切是魔苟斯的阴谋。
而凯兰崔尔在漫长的等待中，越发对瑟兰迪尔怀疑起来，“你知不知道，艾戈拉斯在之前的提审中指认你就是凶手，而图尔巩的尸体被发现时，又有一名侍卫指认你和图尔巩发生争执，然后杀了他。这些供词都太可疑了，与事实不符，但我认为这整件事一定和艾戈拉斯有关，看起来这是一个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
“我本打算暂且闭口不谈，免得引起更多误会，图尔巩的死对芬国昐冲击很大，以我和你的交情，我的话恐怕也只会被他一时气愤当做是袒护包庇你。本想等你回来后，我再来和你商量一下怎么说服芬国昐相信你，以及解释清楚整件事的过程。可没想到，你会过了两天后再回来，而且是被特刚抓回来。你离开希斯隆王宫的那两天去做什么了？”
“还有，我更没想到，你会和艾戈拉斯关在一起。我想不通这些事，你究竟有多重视这个亲信？你为何如此赏识他？他出卖你，诬陷你，你却还主动请求和他关在一起，要与他共患难？近两日，我还听说……”
凯兰崔尔话语不自然地停住，脸上闪过觉得尴尬羞耻的表情，接着冷冷垂下眼帘，直视瑟兰迪尔，“你告诉我，艾戈拉斯是谁，当晚，你们一起去追凶手，发生了什么事。以你的警觉性，不可能糊里糊涂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精灵养在身边。你如果无法解除我的疑惑，我会怀疑你已被艾戈拉斯迷惑，成为他的同党，故意隐瞒他的可疑行迹。那么你现在的处境，我也无法帮助你了，因为那是你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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