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
-
当欧罗费尔的独角兽疾奔过重新放下的护城河上的铁桥，冲入烈火余烬纷飞的破败广场，瑟兰迪尔奄奄一息的对父亲说，他要再看一眼这个被战火洗劫过的地方。
他要永远记住今天的耻辱。
欧罗费尔抱着他跳下坐骑，而瑟兰迪尔坚持要靠自己的双脚在这座广场上站立一会。
欧罗费尔这时说不出一句责怪他任性的话，也不忍再逆了儿子的犟脾气。他牢牢抱着儿子颤抖不住的双肩，父子俩站在空旷的广场上。
闪烁的火光将他们高大却萧瑟的影子斜拉在石砖地上。
左眼难以忍受的灼痛令瑟兰迪尔知道那只眼睛已无法睁开，他瞪大右边独眼，用顽强的毅力支撑着不昏倒过去，缓慢地巡视，一丝一缕地将眼前烈火映红天空的血色景象铭刻入心底。
他的右手狠狠地一遍又一遍拽扯揉捏左手食指上的权戒，但戒指就好像已寄生在他的手指上一样顽固不动，连指缝间淌出的鲜血都无法作为润滑来卸下它。
婚戒？爱？瑟兰迪尔冰冷地讥笑。
代表着令他恶心的爱欲的戒指，不仅亵渎了他作为一名辛达战士的荣耀，也亵渎了精灵神圣的婚姻！侮辱玷污了爱情！
那骗子没有资格谈“爱”！他将恐惧与苦难带给中土大陆，是邪恶的源头，他会懂什么叫“爱”？
那只是龌龊下流的欲望！
瑟兰迪尔心中到底有着怎样深的恨意与恼怒，他自己也看不清楚，那一点隐晦的东西始终在他心底缠绕噬咬，好像有什么情感令他痛得无法忍受，远大于身体重伤的疼痛。他战栗地用右手紧紧覆盖住左手手指上的宝石戒指，这个动作就好像他是在狼狈地想要在人前遮掩这个令他后悔莫及的不堪的羞辱。
欧罗费尔悄然地目睹着儿子耐人寻味的举动和表情。
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代表着相爱的精灵之间对婚姻的约定和承诺。
精灵可以私下里自由许诺婚姻，并如此简单地从此结为合法夫妻。
可是……
一枚来自于男精灵的婚戒？
瑟兰迪尔会不顾他这个父亲的想法，做出这种轻率而荒唐的事吗？
千头万绪顷刻间涌上心头，就像是一把在火中炙烤过的铁钳揪住红发领主的胸膛肋骨，良好的忍耐力使得他没有在这个糟糕的时刻，将心中巨大的震惊和疑惑吐露出来。
“Duil，可以了。”他轻声劝阻道。
瑟兰迪尔紧咬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中逼出来，“父亲，我还是太软弱了，我的本性里有太多懦弱柔软的东西，这些不应该是一个战士所具备的。即使我拼命想将年幼时的怯懦胆小压制，但它们仍然伴随与我，不曾从我的心底消除，还有对别人太容易心软这个最大的缺点，我还是太优柔寡断了！”
“我会记住今天所遭遇的，它将是一个精灵战士不朽生命中的巨大污点，但我不会惧怕它，因为它会成为使我彻底斩除软弱的锋利刀剑！我以欧罗费尔家族的名义发誓！”
烈火在精灵清澈的眼睛里燃烧，带走那最后的清透明净，覆上永恒不朽的沉重意志，将过往的柔情温软，丝丝真挚情谊被如同无情海啸般的仇恨淹没去所有。
金发精灵在说完这心惊胆寒的毒誓以后，最终支持不住，昏倒在父亲怀里。
瑟兰迪尔诞生在太阳纪以前的春天，因而欧罗费尔给他赐予父名“蓬勃的春天”，年幼的他双眼明净，容貌秀丽，性格温顺绵软，就像是在春天的大森林里悠然奔跑的小花鹿。欧罗费尔曾经几度怀疑，他和妻子生下的其实是一个在未来会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精灵。
他明明是一个心地善良，害怕孤独，害怕血和残忍的弑杀，对着一只死去的小鹿都会抽抽噎噎哭半天，会搂着父亲的脖子安安静静地流眼泪，比许多女精灵还要胆小柔弱的孩子。
他完全像他的母亲，感性、温柔、聪颖、仁厚，欧罗费尔觉得这孩子完全没有继承自己的任何一个优点，这种个性在动荡年代会非常容易受伤夭折，所以后来，他刻意地磨练这个孩子的意志。
其实如果太过刚硬，也是很容易折断的。
这一刻，欧罗费尔为自己从前在教育儿子方面的那点独断专行感到自责和惭愧，而他也知道，那种后悔即便是向伊露维塔忏悔，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尼尔多哥广场几乎大半都毁于战火中化为了灰烬，这里属于辛达精灵的领地，而目前在这里身份最高的辛达精灵欧罗费尔本来应该要负责组织起战后的后续工作，但是当他发现瑟兰迪尔的战马孤独地徘徊在护城河边时，他霎时心中落下不祥的阴影，在与芬巩王子商榷之后，芬巩体恤地让他尽管沿河去寻找瑟兰迪尔亲王，自己留下来接受战后的清场作业。
这位诺多王子行事爽利果决，组织能力极强，富有调动群众的经验和手腕，同时还具备了抚慰伤兵的温柔个性，因着他为人脾气温驯谦和，言语中肯而一针见血，即使是辛达的士兵也很愿意听从他的指示。
就在贡多林的爱加摩斯为了追上去往多索尼安森林的芬罗德他们的诺多逃亡大队，将消息带给他们而迅速收兵离去之时，欧罗费尔带着瑟兰迪尔回到祭祀广场的时候，清理作业已经在芬巩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接近尾声。
这时候，欧罗费尔的副官急匆匆地来打断他正在进行的调度工作，“芬巩殿下！瑟兰迪尔亲王的伤势非常严重，我们领主听闻您精通医术，希望您能马上过去看一下！”
芬巩皱起眉头，很快地点了下头。
瑟兰迪尔被格劳龙的烈焰所伤，所有诞生自安格班的邪恶物种都与生俱来黑暗邪火的力量，那是会腐蚀吞噬精灵光明灵魂以及□□的剧毒，在持续的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下，一切光明物种都将不堪忍受，意志将被黑暗侵蚀占据，灵魂也将慢慢堕入黑暗深渊，直至最后沦落为黑暗的奴仆，面目全非，向邪恶臣服。
这个时候，毒素开始发作了。索伦迷迷糊糊的听见他所熟悉的那个总是清清冷冷的低沉嗓音爆发出一阵阵可怖的惨叫，他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负责照顾他的欧罗费尔亲卫队的副将毕烈格（Beleg）惊讶地阻拦住他：“艾戈拉斯殿下，你干什么？！”
“我要去瑟兰迪尔那里看看。”
索伦同样也是遍体伤痕，他和瑟兰迪尔加在一块的惨状，即使是像毕烈格这样刚强的战将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毕烈格理解他担忧瑟兰迪尔的心情，他们都仍然还把索伦当做是瑟兰迪尔最贴近喜欢的亲信僚友“艾戈拉斯”，但是毕烈格觉得他此刻要下床简直是开玩笑！
他对任性胡来的索伦不禁怒斥道：“不行！艾戈拉斯殿下，你必须好好躺着养伤，你如果不顾自己的身体胡来的话，瑟兰迪尔亲王殿下会担心你的。”
索伦心中讽刺地冷笑了一下，他怎么会担心我呢，你们这些蠢蛋！他巴不得我死！
索伦坚持着下了床，暴躁地推开一再要上来阻拦的毕烈格，朝着瑟兰迪尔发出惨叫声的房间亦步亦趋地奔过去。
芬巩正神色凝重地在对欧罗费尔说：“这里没有足够的药材，而且，入侵他体内的烈火之毒，我还要查一查魔法古籍，才能找到治愈的方法。我的马够快，如果您放心把瑟兰迪尔亲王殿下交给我，那么我即刻带他回希斯隆医治！”
欧罗费尔领主心切地道：“可是这里到希斯隆要好几天的路程！”
芬巩无奈道：“我会暂时减轻他的痛苦，但是要救他的命，只能这么办了。我向您保证，我会尽全力，即使是诺多族，也不希望失去这样一位盟友。梅斯罗斯的手臂曾被我救回来，瑟兰迪尔的命，我也会和死神搏斗！”
欧罗费尔心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再也没有谁的医术能比芬巩王子更值得依托。他低头吻了一下怀中被剧毒折磨得神志迷乱，浑身剧烈痉挛的瑟兰迪尔，在战场上刚烈桀骜的红发领主，此刻却只是一个软弱痛苦的父亲，含泪轻声哽咽道：“瑟兰迪尔，你必须要撑住，我们欧罗费尔家族的人，不能这么轻易向死神屈服。现在，你要和死亡战斗！”
瑟兰迪尔此刻无法开口回答父亲，只不住地发出压抑的惨叫，欧罗费尔心底绞痛地又吻了下他满是血污的金发。
索伦冲进去，大声焦急地道：“芬巩王子，请让我和你们同行！”
芬巩看到他的伤势，皱眉道：“艾戈拉斯殿下，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再经受旅途奔波！你担心瑟兰迪尔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还是留在这里静心养伤吧。我的马也只能带瑟兰迪尔一个。”
“我自己可以骑马！”索伦坚持不懈道，当然，于他来说，只要他的精神意志能够撑下去，身体的伤势再重，也是无法影响他的行动力的，“也许我能在魔法医术方面帮到您呢？请让我一起同行吧！”
他的声音简直凄楚悲苦至极，眼中仿佛随时会有泪水夺眶而出。大家虽然都不知道他和瑟兰迪尔经历了什么，但却都看出他对朋友不离不弃舍身取义的可贵品格——尽管这是他们的误会。
最后，芬巩被他那与瑟兰迪尔仿佛紧紧相连的真挚情谊感动了，想起当初梅斯罗斯被魔苟斯抓去囚禁受苦，他也是不顾一切的孤身去闯魔窟。将心比心之下，他只好答应了索伦的请求。
欧罗费尔双眼如炬地盯着索伦看了一会，抚摸着怀中剧烈发抖的儿子，最后疼惜胜过了一切质疑，他无奈地对艾戈拉斯——这个给了他儿子一枚婚戒的男精灵柔声道：“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此时此刻，被索伦的黑暗迈雅力量所伤的欧西回到维林诺佩罗瑞山脉的泰尼魁提尔山巅上的主神殿，乌欧牟和他一起前来求见阿门洲主神曼威。
在曼威的神殿大厅中，欧西禀报道：“我和索伦在尼尔多瑞斯森林中，辛达精灵们建造的祭祀广场西边发生交战，虽然我被他所伤，不过我想他的伤势也不会轻。之后我一直利用水源和河鱼监视着他，他和一个辛达精灵在一起。我想，此时他可能仍然潜伏在精灵中，他受了伤，需要找地方养伤，而蒙蔽精灵们，令精灵们信任他接纳他是他一贯的伎俩。”
旁听的奥力忍不住对他这个叛徒徒弟嗤之以鼻：“这个狡猾诡诈的家伙，他和米尔寇一定是想故技重施。当初，他和米尔寇潜入阿门洲的诺多族中，挑拨离间精灵和我们的关系，使我们失去了相互的信任，致使费诺对曼威出言不逊，带着全族离开阿门洲。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两个卑鄙的小人！现在，他们可能又想挑拨埃尔威（庭葛王原名）和我们的关系，让辛达精灵也仇恨我们！”
奥力气愤地站出来，对曼威说道：“曼威大人，索伦曾是我的徒弟，他摒弃正义，误入歧途，走入邪门歪道，我没能看管和教导好他，这是我无法洗脱的罪责。请让我去把这混蛋徒弟抓回来，我希望能亲自惩治他！”
是奥力创造了矮人，所以矮人的脾气性格里其实遗留了他的影子。
雅凡娜却并不认可丈夫的鲁莽举措，自从双圣树被米尔寇摧毁，而费诺又拒绝将精灵宝钻打碎，使用储存在里面的，原本就取自于双圣树光芒的，那世上如今仅存的圣树光辉来复活双圣树之后，她对在阿门洲闹出暴动事件的诺多精灵们已心灰意冷，对中土之事亦无力去干预。
她起身走到大厅中央，向曼威无奈叹息道：“曼威，我们如今与艾尔达精灵能够在维林诺度过安宁平静的白昼黑夜，这来之不易。索伦诡计多端，残酷狠毒，如果我们去挑战他，现在的宁静将再度一去不复返，不光是中土，维林诺也可能会再次陷入纷争中。我实在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而且，”雅凡娜继续悲观地说，“埃尔威和他的辛达精灵当初拒绝了来到阿门洲，他们既然不听从我们的召唤，那么现在，我们也无力帮助他们，他们只能自力更生，自生自灭。”
曼威垂首坐在主神大殿最高的宝座上，他深沉而不苟言笑，庄严肃穆的面孔常常令精灵们觉得他冷酷无情，但他又是一位仁慈的维拉，和他的兄弟米尔寇简直是光明与黑暗的两个极端。
他表情苦恼而痛心疾首，静静沉思着，缓缓说道：“我们不能轻易做出决定，亦不能轻易抛弃不听从我们召唤的辛达精灵，他们同样是一如大神创造的儿女。在谱写埃努的大乐章之时，我们对这些精灵的出现是怀抱着公平相等的期待的，如今也不能心存偏颇，我们对他们同样有责任。如果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和保护，我们不能弃之不顾。”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又要和索伦开战吗？他是多么狡猾的一个邪恶之徒，我们还不知道他又会使用什么阴谋让中土以及维林诺生灵涂炭。”雅凡娜哀伤地惋叹。
乌欧牟说道：“我和欧西，与中土的精灵曾相处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埃尔威和他的精灵部族原本就是由我引航，准备带到阿门洲来的，只是我中途有事离开，将他们抛弃在了海岸边，他们才会停止西迁而留在中土。这件事一直让我很难过。如今索伦乔装匿名潜伏在他们当中，我很担心我的这些老朋友们会受到迫害。不如让我和欧西先行去查探一下，索伦到底又在酝酿什么邪恶的阴谋。”
奥力跟着请求道：“曼威大人，请让我和他们一起前去调查！索伦是我的徒弟，他的谎言和诡计，也许更容易被我看穿！”
曼威经过一番细致斟酌，深沉的声音如沉静的晚风，回响在主神大殿中：“如果我们必须与索伦开战，那必须是在十分谨慎且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以及需要有周密妥善的布置。我们都知道索伦和他现在的主人米尔寇一样心机深重，我不希望因我们轻易向索伦挑战，而使得中土精灵们的家园毁于一旦。奥力，你说的没错，索伦是你的徒弟，但你要知道，你了解他，同时，他也十分了解你。而我认为，他对你的知根知底要胜过你对他的熟悉，因为他比你善于伪装。你可以同乌欧牟一起去秘密进行调查，但你必须听从乌欧牟的指示。另外，欧西，你跟随着乌欧牟，协助他打听各方动静，但你脾气易于浮躁，我必须告诫你，不可擅自行动。我会派欧洛米和托卡斯一同潜入中土，如果一旦和索伦开战，他们将可以及时给与你们援助。大鹰将会是我的眼睛，我会时刻监督你们。”
曼威霍然肃立起来，掷地有声道：“你们要记住，米尔寇曾被我们囚禁，但索伦从来没有被我们捕获过，他总是能轻易从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他的智慧与眼界不输于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而他的心机超乎我们的想象。”
“如果有必要对他进行围猎，我会亲自带领你们向他宣战！在此之前，你们切忌擅自暴露身份，公然与他对抗！”
于是，中土的这个黑夜似乎比往常还要静谧深浓，丛林间，两匹快马日夜兼程。索伦不经意地一抬头，只见夜空的西方，有几道彗星一般的光亮划过夜幕，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惊心的亮白残影。
索伦微微地蹙起了眉头，敏锐的直觉令他感觉到，他的死敌们正在向自己逼近了。
他冷笑了一下，眼眸深处沉下一道冰芒，比月光还要孤寂清冷。
过了这个晚上，中土大陆上多了几位样貌迥异的“外来人”。
奥力化身为血气方刚的矮人，而在矮人中，他的身材其实也属于极其高大英俊的，两边腮帮蓄满浓密虬结的胡须，双眼像蓝宝石一样明亮幽深，然而却也蓬头垢面。
必须要说，索伦正是因为当过他的徒弟，审美观才被这个师父带坏了，哪怕是米尔寇多次披上美丽的外皮，都没能把索伦对美的认知挽救回来。
乌欧牟和欧西则化身为一对精灵主仆，乌欧牟把自己装扮得非常俊美漂亮，有着金子般的长发和潇洒优雅的容貌，这是因为他们维拉最喜欢凡雅精灵，他便披上了凡雅精灵的外貌。而欧西心甘情愿做他的陪衬，故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粗犷强壮，像野人一样的诺多精灵。
另外，欧洛米和托卡斯随后也潜伏进了森林中，他们考虑了很久，绞尽脑汁，才决定化身成巨角鹿和野熊，这样既显得他们威猛高大（他们自以为是这样），又认为这样的外形不易被火眼金睛的索伦识破（他们非常天真地这么认为）。索伦在森林中的眼线实在非常多，他到处爱养些巨狼蜘蛛，毒蛇蝎子，使得欧洛米和托卡斯不得不看到那些邪恶的宠物就“做贼心虚”地避之不及。猎人们后来常常看到一只高大的巨角鹿或者是一只威武的灰熊总是被蜘蛛巨狼追得到处逃窜，有时则是被发情的同类追得嗷嗷乱逃……
他们都是伪装的新手，毕竟不如索伦老练淡定，坐怀不乱呢。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