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塘》晴空勿语

2、02

　　14岁，桂塘就进入裘府。

　　那一年，由父亲亲自把他送进去。

　　桂塘看着外面的风景，神情开始恍惚。

　　「公子？」小婢疑惑地叫了一声。

　　「呵……没事，只是有点怀念……」

　　是呢……只是怀念……

　　在车上颠了三天，桂塘下车时毫不优雅地捶着自己酸痛的双肩，嘴巴掀得高高的，不太高兴。

　　裘老爷看到，不禁打趣：「坐了几天就累了，以前还老缠着要和我出去？」

　　「哼，老爷骑马当然不累啦，我坐马车累死了～要不老爷你坐马车，换我骑马？」桂塘似真似假地抱怨着，其实他也不会骑马。

　　「哈哈哈，走吧。」裘老爷伸手一捞，桂塘惊呼了一声，就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马不安地踏前了几步，裘老爷拉住马，对属下说：「我先过去，你们随后跟上。」

　　「是！」

　　山上的清风带着一丝的凉意，桂塘身上穿的还是夏天的薄衫，不禁打了一记寒颤。

　　裘老爷搂着他：「穿这么少，也不会照顾自己。」

　　「我要照顾自己甚么？不是有小桃么？」桂塘翻了白眼，只惹得身旁的男人哈哈大笑。

　　莫名其妙。

　　跑到山腰，马渐渐放慢了步速，裘老爷翻身下马，顺便把某个僵坐在马上的人抱下来。

　　「好久不见，裘先生风采依旧。」门前的人拱手笑道。

　　桂塘好不容易把胸前的污气呼出，定睛一看，可不是之前私闯进裘府让他帮忙给洪府美言几句的人么？

　　桂塘浅浅地笑着，躬身拱手：「见过先生。」

　　「这是你府中闻名天下的桂塘公子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裘先生你把美人珍藏在府内如此久，舍不得让大家欣赏一番啊。」那人打趣道。

　　裘先生的脸上带了几分自得和傲然：「天下美人虽多，桂塘只得一人。」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裘先生，请进来。」那人合上扇子，笑著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依然站在原处的桂塘公子。

　　斑驳的树影倒映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眼睫毛轻轻一眨，有如两只美丽的蝴蝶般振翅高飞。他的唇色有点浅，肌色细腻而白滑，看不到有任何的毛孔。身穿青色的底衫，外面套着白色的薄纱，衬得整个人有如竹中君子，微风一吹，胸前的衣带无声地飘起，在阳光中整个人彷佛要化去了一般。

　　他静静的站着，眼睛黝黑而没有生气，就像一尊美丽的人偶一般，活着和死去没有分别。

　　可惜了，这般的容颜要是生成女子，定当艳绝天下。

　　如今却只不过是个囚徒。

　　虽然这样可惜着，但那人并不会舍去多余的善心，只会在空余时想着那美丽的人儿﹑想着那黑沉沉的眸子。

　　山庄的日子和在裘府没有分别，桂塘过得无聊，但因为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整个人显得带了几分生气。

　　裘老爷看在眼内，哄着他说：「喜欢这里？回府给你建一个大园子！」

　　任何园林看足十年，定当不会有任何的兴致。

　　桂塘向来是个顺心的，这下装着高兴，连声应好，比划着说：「要这么大的，还要有这些花﹑这个亭子，呀，设计得可好了。」

　　「当然，这是由名画师竹由先生所设计的。」

　　转眼间秋天便过去了，桂塘披上了白色的狐狸毛，走进冰天雪地之中，顽皮地在平滑的雪面中踩出几个脚印。

　　「公子，你身体不好，不要耍了。」小婢跺着脚，不依地叫道。她家公子每年冬天时都要大病一次，怎么还是这样不省心呀！

　　「嘻嘻，再一会儿啦～」桂塘笑嘻嘻地捧起雪花，往小婢的脸上丢去。

　　「小弟……」一声叹息无声地响起。

　　桂塘顿了顿身影，转过身。

　　「陆二公子。」桂塘规规矩矩地行礼。

　　「小弟，真的是你……」陆二公子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眼前的人儿是不是真的。

　　「陆二公子，这于礼不合。」桂塘退后了一步。

　　「小弟，我是你二哥啊，你忘记我了吗？」陆二公子着急地说：「你这几年都去哪处，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去了哪？怎么不回家啊？」

　　桂塘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雪花轻轻地飘下，落在桂塘黝黑的头发上，成了一道动人的风景，桂塘披着白色的狐狸毛披风，就像整个人都融进了雪景当中。

　　陆二公子的声音越说越低：「小弟，你知不知道我和大哥都很想念你……」

　　「陆二公子，」桂塘飘忽地说：「在下是桂塘……」

　　「我喜欢桂花……桂花落池塘，呀，我以后就叫桂塘好不好？」小小的桂塘努力地笑着，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甚么了。

　　裘老爷不耐烦地说：「你喜欢就改吧，桂塘也挺好听的，乖乖的，把腿张开……」

　　「我叫桂塘……」

　　我叫桂塘……我是桂塘……

　　桂塘……

　　桂塘公子回去后，果然大病了一场。

　　病得迷迷糊糊的，小婢哭着在他旁边煎药，小心地把药喂进他的嘴里。

　　「我叫桂塘……」他喃喃自语。

　　「公子呀，你快点好回，你不要抛下小桃呀！」

　　陆二公子上门求见，裘老爷全都让人回绝了，要不是看在他是名动天下的竹由先生份上，恐怕直接让人赶出去。

　　最后他强行闯上门，扒着裘老爷书房的门心神俱裂地喊：「你为甚么不让我见小弟？你这个强盗，你凭甚么把他抢走！！小弟是我陆家的三少爷，不是任由你鱼肉的娈童！」

　　裘老爷奇怪道：「你父亲没有跟你说？桂塘是他送给我的，既然送给我了，自然是我的东西。」况且交换的东西他也给了，现在才来问他把人要回去，太奇怪了吧？

　　陆二公子眼前一黑。

　　「二哥，你说我这手字写得好不好啊？」

　　「当然好，笛儿，你要努力学习，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二哥。二哥，我会努力学习，把状元考回来的！」

　　「哈哈，我的小弟就是有大志，乖乖念书，二哥等你把状元考回来。不过小弟为甚么要考状元啊？考状元很辛苦的，像我们这种家庭，衣食无虑，实在不必把自己的身体搞坏。」

　　「可是考了状元，就不会有人笑我是婢子生的呀。二哥，为甚么我是婢子生的？我不是大娘生的么？」

　　「……那些闲话你不必听罢。」

　　陆二公子彷佛还能见到，槐树下的那道窗，那个漂亮的人儿努力地练着字，抬起头对他一笑。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