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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宴乐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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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叶蓝提心吊胆的担心了一天,恐怕被他记住又想出什么主意来整她,但
一切都很平静,就好像她不过是在夜晚做了一个关于他的梦一样。
……
从司马府的大门进去,可以看到一片宽敞的空地,叫做庭,庭后修在高台上的屋子称为堂,堂建在高一米的土台上,土台外用青砖夯起,并修着三个一米高,两米宽的石头台阶,仆人们正在堂上忙碌着,将黑漆桃木的案几和锦绣花纹的黑色垫子,摆放在堂上,然后又将琳琅满目的青铜餐具按着顺序摆放在一溜排开的几上。
几个乐师和女乐忙着将各种乐器摆放在堂上一个角落里,古代乐器分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金有钟、铙、铃,石有石磬,丝有琴瑟,竹有萧、笛,匏有笙、芋,土有埙、缶,革指鼓类,木有柷、郚。乐器都被放在专用的盒子里,要一件件拿出来,摆在顺手的位置,一一调好音。
整理好乐器,堂上已经摆好了九张几,正中一张,两侧各四张,看到几上摆上了各种各样精美绝伦的青铜器皿,叶蓝便好奇的跑去看,贵族们的饮食很讲究,带骨头的熟肉置于右面,切好没有骨头的精肉放在右边,食品置在左面,汤羹在右面,脍炙放在外面,调料放在手旁,葱末放在几边沿,盛酒浆的尊放在右面,干肉弯曲部分放在右边,碎末部分放在左边。面前摆置著、圆匙、尖匙,勺,圆匙用于舀粟饭,尖匙用于剔割肉食,几上左侧放有一块边缘雕刻饕殄纹的青铜跕板,是用来切熟肉的,叫俎。(礼记.曲礼)
这是四个女乐来到司马府后,司马府举行的第一场宴会。
古代贵族的娱乐活动就是饮宴和渔猎。四个乐师中最年长的师泽曾经说起他在郑国时呆过的一个府邸,那个府邸的主人爱好歌舞饮演,每天晚上他的府邸里都会响起乐声、歌声,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就连日常饮食主人也必须有女乐在旁边奏乐舞蹈。最鼎盛的时候他的府中有八位乐师和八十名女乐,府中的乐器上都镶嵌着绿松石,鎏着金银;女乐们都佩戴缀满水玉和宝石的配饰,穿着华丽的罗绮。
这位司马似乎不喜欢这些,只在遇到礼仪上必须要求有乐舞时,才会叫来女乐和乐师,但很不幸,几乎所有的宴会和祭祀都需要乐舞。
等到客人和主人准备入席时,四个女孩在堂旁的小房里换上碧青色的长袖襦裙和方孔纱衣,梳上云凤高髻,换上轻软的丝履。
董祁和曹蕊将自己打扮好后,便跪坐在厢房内的席上,看着地面安静得等待着。
萧萧和叶蓝因为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都不免紧张,萧萧将自己的衣裳来回摆弄着,恐怕衣裳在跳舞时松掉。叶蓝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这时,宴会开始的柷声响起,接着是高低错落的编钟声,编钟清脆的响声空旷而余音不绝,让听者的心都为之沉静下来,也变的庄严了许多,接着玉磬的鸣响和着悠扬的瑟声和琴声响了起来,最后一个男子和着乐声唱起歌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唱歌的人声音高亢而嘹亮,好像扬琴上弹出的乐音,叶蓝很想知道他是谁,便从门帘后探出头去向里面四下张望,堂上坐着九个人,都是华冠搏带,衣着光鲜。
四位乐师正聚精会神的击磬鼓瑟和弹琴。
正中几后,一个人对着堂下站着,身上穿着件红色长袍,外面系着件黑色几何纹的围裳,头上戴着黑色纱冠,插着横笄,双手捧着一只爵,口中唱着歌。
那人脸上挂着一抹笑,但那笑看来比不笑还难看。
叶蓝长大嘴巴看着他感到难以置信,因为这个祝酒的人就是司马府的主人。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宴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他刚刚唱完,客席中站起一人接着唱道: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嘉鱼,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唱完,两个人对饮一杯,又各自坐下。
这时,编钟和玉磬声再度响起,曹蕊站起来,在帘里展开舞袖,然后像只轻盈的燕子,翩翩的飘了出去,董祁跟在她后面,萧萧随之而出,叶蓝连忙跟上。
长长的纱制舞袖好像云霞一样四个女孩头顶飘舞着,时而聚成一片浓浓的彩霞,时而又散做几缕浮烟,人们悄悄放下手中的酒杯,向她们看去。
…..
响亮而清脆的笙声向天上冲去,清朗的洞萧声盘旋着升上房屋的天顶,女孩们随着乐声飞快的将舞袖收回,然后用一只手拉着,使它像团淡绿色的云雾在眼前慢慢的展开,一阵银铃声响起,恰似一层水波扑向沙滩,将笙萧所发出的声音遮盖下去,女孩们于是象风中的蒲公英一样轻快的旋转起来,变成了一片夺目的烟霞。
叶蓝有几分得意,透过眼前如迷雾一样的绿向周围的观众看去,有些人脸上带着笑,有些人眼中闪出艳羡,……只有一个人,坐在正中的那个人,手中捏着一只爵,一杯一杯的向肚里灌着酒,身子虽然稍稍向里面侧着,头也略微望下垂着,但眼睛还是向这边瞥过来。
她更加得意了,想着这个冰山一样的男子曾经那么无端的厌恶着她们,最终却照样被她们的舞蹈所吸引住了。
盘鼓声声声紧促,叶蓝听了,不敢迟疑,连忙仰身,折腰,甩臂,将长长的纱袖抛向身后。
她的袖子像绿色的浮云一样涌向坐中的那个人,叶蓝吓了一跳,不等乐声转换,连忙转过身拢回袖子,还好这时鼓声变疏,几个女孩都转了身,随着鼓声变换手中的动作,她放下心。
再转身时,叶蓝看到他捂着脸正闷闷的向她看来,还是打上了,她感到沮丧。
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想笑又想哭的样子,她感到很有趣,便趁着甩起袖子转身的时候,将头向他探过去,做了个鬼脸。
乐声突然停了,女孩们都拢起长袖,向坐上的人行了一礼,然后轻移莲步退下堂去。
酒席上的气氛变的热闹起来,或许是喝了酒,或许是看了一场精彩的舞蹈,人们都变的雀跃起来,有人又唱起歌来。
女孩们趁着外面和歌的空当,手忙脚乱的白色的曲裾换上,再在胳膊上缠上长长的白色的丝绸飘带,等到堂上的编钟如流水般响起,她们连忙拿起玉罄,一边敲击着,一边向堂上舞去。
玉罄好像一声声鸟的鸣叫,清脆中带着些自己独有的韵律,在屋子中间回荡着。
一个人从正中的坐上走下来,女孩子们连忙退向一边,将中间的空地留给他,接着玉萧声和埙声响起,他向前甩出袖子,吸腿,侧身将袖子扬起,接着收回袖子,转出一圈,然后摆袖,整个动作一挥而就,让人感觉自然而洒脱,叶蓝木木的敲着手中的罄,一脸呆滞的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他侧过头来看着她,眼睛仍旧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但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
叶蓝有些傻了,董祁推了推她,她才惊醒过来,看到其他几个人都开始了旋转的动作,便也开始旋转。中间一个红衣黑裳的男子在自顾的舞着,四个女孩旋转着好像白色的云气将他围绕住,耳旁传来人们的叫好声,她斜过眼去看他,他仍旧冰着一张脸,但手上和脚上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一般。
突然他停下舞蹈,向她走来,叶蓝吓了一跳,脚下步子乱了,没有站稳,身体向一个方向歪了下去,恰好撞在那个走过来的人肩上,那人转过头,冷眼将她看了一眼,漠然的伸出手将她推开,就好像在推一件挡着他去路的障碍物,她的脸唰的红了,站稳了脚步,然后睁大眼睛闷闷的瞅着他。
他走过去是要邀另一个人起舞,那人站起来后,他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酒宴结束时,许多人喝醉了,懒洋洋的被自己的家人抬了出去。
仆人和乐人们开始收拾东西。
曹蕊说筵席上司马跳的那种舞叫相属之舞,一般由主人顺邀客人去跳,为显示主人的盛情。但师泽却说,司马很少去跳属舞,不知今日为何到来了兴致。
乐器收拾起来很费时间和体力,但是因为人多,又加上几个女孩心细,很快就将乐器放进了相应的匣子里。
“亏得你们来,乐器才能如此快得装放妥当!”乐师商离笑着对四个女孩说,他是乐师中最年轻的一个,刚刚二十出头。
“商离哥哥怎么谢我们呢?”曹姬听他说了,扭过头,面上带着笑意问道,商离听了,却先红了脸,低下头不敢说话,众人都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蓝姬!”听到这个声音,大家连忙止住笑,向门口看去,那是管家的声音。
管家站在大堂门口,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叶蓝暗暗在心里奇怪,这个府上的人似乎都不会好好笑。
“管家有事?”叶蓝连忙跑上去问,这个府邸里不理司马到无所谓,但是决不能对这位老管家置之不理,那可是她们的衣食父母,虽然不太喜欢管家对她得称呼,但她还是很热情的迎上去。(府中人称呼女乐都要加个姬字,萧萧是萧姬,她是蓝姬,还好因为她们都姓叶,人们没法叫,不然真都成野鸡了。)
管家不去回答她的话,而是绷着一张脸说:“蓝姬随我来吧,”说着背着手走出去,什么都不说,好像她是神仙能够猜出来一样。
叶蓝无可奈何,只好提起裙子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走出中堂,叶蓝才发现天都已经黑透了,他们向东边走,走进一个大院,院子正中的房屋正灯火通明,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憧憧。
掀开正屋门上的帘子,管家走进去,叶蓝跟在他后面进去,向四处张望着。
屋里虽然布置的并不华丽,但墙上挂着的宝剑,柜子里放着的竹简,铜质的滴漏(计时器),玉雕的神兽,却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摆放的东西,她感到惊讶,心中疑云窦生。
“大人,蓝姬来了。”管家向里面说,叶蓝转过头,看到管家站在一面木纹山水屏风前,屏风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一坐一站。
“可以让她进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冰凉清冷。
叶蓝睁大眼睛,感到迷惑起来。
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女孩扯起嘴角,将她拽了进去。
屏风后,鸦青色的帐幔从屋顶垂下,正随着微风飘着,四只雕花的铜灯柱分别摆放在屋子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各自放置了两盏油灯,灯光在风中明灭的闪动着,像极了夜晚放在高高的塔楼上为飞机导航的信号灯。
她看到屏风后坐着的人,忍不住还是缩了缩脖子,他此时穿着一套白色的襦裤,慵懒的闭着双眼,向后仰着头,拉她进去的女孩将他头上带的冠除下,将头发盘成一个髻用布条绑在头顶。
恶俗的贵族生活,叶蓝心里骂道,面上却又不得不做出规规矩矩的样子,很小心的问,“大人有何吩咐?”她推测是自己刚刚得罪了他,他想找麻烦,但却又猜不出他想干什么,心里不免惴惴,但想到萧萧说过他不喜欢女人的话,稍稍安心了些。
一切都变的很安静,只有外面滴漏上的水在缓慢而有节律在滴着,他一直不说话,她终于不耐烦了,抬起头,发现屋里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红衣女孩不见了。
猜不透他想做什么,叶蓝叹了口气,准备开口道歉,突然发现他的眼睛,盯在她身上,那目光让人感觉浑身的不舒服,她连忙又低下头,悄悄将膝盖向身后挪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坐着的人站起来,摇晃着走向她。
她不敢犹豫,也连忙站起来,转身往外走。见她要走,他扑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然后却将身体懒懒的靠在她身上,头顺势搁在她肩上,一阵浓郁的酒气扑进她的鼻子,她猝不及防,被呛的差点跌倒。
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大口的喘着气,她才感觉清醒了些,低头看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她皱起眉用力的去掰,但他抓的很紧,费了很的力气也没有掰动。
“喂!你喝醉了!”她只好试着用别的方法哄他松手。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似乎真是醉得不轻楚了,竟闭着眼睛,伸着鼻子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嗅了一遍,她感到很好笑,便缓下语气,哄着他:“喝醉了,你该去睡觉了!”
他停下来歪着头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闪出迷离的光,她感到惊慌起来,连忙去掰他的手,一边嘴里自顾说道,“休息好了,明天才有精神上班,呃,……”
她话没说完,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拦腰抱起,看他摇摇晃晃抱着她好像抱着一张毯子。
她慌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掰他的手,没掰动,连忙用指甲抓,最后只好用嘴巴咬,咬了半天,感觉牙疼,松开嘴,看到他手上多了一道深深的牙印。
似乎因为疼了,他放开手,叶蓝摔了下去,却摔到了一个软些的地方,头却撞到了件硬东西,刺疼刺疼,她捂住头,发现是撞在了一只象牙枕头上,抬头她看到木榻边的围屏和从屋顶静静垂落的帐幔。
一个人扑上来,压在她身上,沉重的好象一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
她出离愤怒了,伸开手向他脸上抓去,他摆头躲开,然后吃惊的看着她,一脸的混乱和迷惑。
“滚!”见他如此,她更加生气,一边喊,一边抬腿踹向他,正好踹在他的腹部。
听到他闷哼一声,捂住肚子,她连忙抬起另一只脚再跩,却被他抓住,她更加恼火起来,直起身欲要冲他喊,突然看到他的眼睛,闪着冰冷的光,似乎是醒了,她便停下来冷冷的注视着他。
他慢慢的扬起胳膊,只听“啪!”的一声响,一记耳光打下,她到在床上,眼前冒着金星,几乎晕到过去,连忙捂住脸,心里却有些不知所措。
听到“刺啦!”一声响,她知道衣服被撕开了,便皱起眉瞪着这个男子,竟不敢相信这是他干的。
他凑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将唇贴在她颈上,“滚”!她连忙扭头躲开愤怒的喊道,但感觉那声音却不象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沙哑而难听。
他抬起头,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打量着她,似乎想从她眼睛里找出什么东西,她便也睁大眼看着他。
突然他冷哼一声,问:“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她听了感到奇怪,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却看到他已经低下头,掰开她的腿,然后说:“知道在本司马面前卖弄风情的代价吗?” 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她。
叶蓝心里一片茫然,便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我做过你说的事情?”
他没有给出答案。一种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疼痛向她袭来,她突然醒了,暗自咬紧了嘴唇,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不是费劲心机要勾引本司马吗?本司马现在就成全你,贱人!□□!……”他一面骂,一面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身体里冲撞着。
…..
那双眼睛好像变成了野兽的眼睛,她不愿去看,别过头,泪水在这时模糊了她的双眼,心中的疼痛和身体上的疼痛叠加在一起,她打起了哆嗦。
……
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接着一道长长的闪电划破了天际,将整间屋子照的透亮,面前的男子睡着,似乎因为消耗了太多体力,睡的很香。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人,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一把青铜短剑握在她手中,剑在暗夜中泛着凛凛的光,是从他靴子中找到的。
她皱起眉头,看着他,思索着从哪儿戳下一剑比较合适,长这么大,她那里受过这种的侮辱?被辱骂,还被□□。
睡着的人微微打着鼾,眼睛慵懒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一片云一样时不时的闪上一闪。
她皱起眉,看他的睡相怎么也不会把他和刚刚那个禽兽联系在一起,这世上似乎真有这种人,可以在做完坏事之后把自己伪装的很无辜。
她闭上眼,双手抓起短剑,向他刺去,手却在半空中停住。
她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向任何人举起过刀子,她可以感到自己的手在打着哆嗦,于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匕首放下,复又举起时却还是在哆嗦,只好又放下。
看着自己白皙而细长的手指和手上握着的冰冷的短剑,叶蓝突然想起这里已经不是现代,没有防卫过度,伤了他,会受到很重的惩罚,割舌头,断手…..,想着她打了个冷战。
突然瞥到不远处案上放着的砚台,她扯了扯嘴角。
……
绕过屏风,叶蓝吓了一跳,屏风外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正跪坐在靠门的地方,闭目沉思,听到脚步声,才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