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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义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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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趴在战壕中,眯着眼极力在被土坡和头盔遮掩的视野中寻觅些什么。浑身肌肉长久的紧绷仿佛成为一种习惯,和苍翠暗色的迷彩服、灰暗天际孤独伫立的铁丝架一样融进了战士的骨血,就像从未经历过身体全盘崩溃的恶果,如同永不疲倦的死士。
像一只饥渴而虎视眈眈于新鲜血肉的秃鹫,他的呼吸在敌军动态猛然活跃起来的瞬间变得急促,肾上腺素在血液中激荡,他扣动扳机,看见子弹穿过□□爆出的血花,瞳孔在呐喊与哀嚎、闷声的栽倒、酣畅的咒骂中骤缩,险险擦过他的脸颊的夺命者呼啸而过,耳鸣在混乱中微不足道,Squalo呲起牙露出一个残忍的弧度,一脚踏上墙沿挺立起上半身,肩膀上厚茧承受着机关枪轰鸣的巨大冲力,成为带来死亡的筹码之一。
【二】
作为第一道防线的领头者,Squalo永远只有两种姿态,而很显然,被香帕和笔挺西装修饰的不羁公子形象已经被满身血污泥土用精准枪法带来死亡的灰色幻影完全遮蔽,徒留愈加悠远的回忆。
SWORD.他们这么叫他,他们是惊怒交加腿脚颤抖的敌人,是不谙真相徒听谣言的群众,是站在他身后敬畏他又害怕他的同伴。银灰色的短发张扬地窜出头盔后沿,人们只能看见笔挺的扛枪背影,映衬着掩盖在战场上无法驱散的迷雾,化作锐利的剑锋,带着嗜杀的嘲笑的畅快,像一把巨大迅猛的镰刀收割金色麦浪一般,旋风似的扫过。
Superbia Squalo,他爱战场,并相信自己为此而生。
直到授勋仪式上,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台上挂着虚伪的微笑同看似慈祥和善的老人握手,在金色闪耀的徽章被别上他的胸膛之际,Squalo看到了一双眼睛。
坐在首排所谓高官们的位置,军衣外套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衬衫扣子第一颗打开露出麦色皮肤上惊心动魄的伤疤。而那双眼睛,Squalo几乎相信它是血红的,其中泛出的光,只有慵懒,俯视河山的霸气和不屑,站在巅峰的强大自信甚至是自傲,带着与生俱来的狠厉,配合着周身散发的气魄——王。他不用发一言,就这样向整个世界,他的臣民宣告,来者所拥有的唯一选择是低下头颅亲吻他发亮的靴尖,心甘情愿用生命证明自己的忠诚。
Xanxus。彭格列九世之子。
Squalo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直缺失的东西。
大致是信仰,抑或是目标,足以令他誓死追随。
“那就证明给我看,渣滓。”最终成为那个男人的下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大声宣告自己的效忠,半跪在地,他抬起头仰望那个男人,然而留给他的永远是靴跟扣地逐渐远离的脆响和一个背影,和一个混杂了轻蔑的回复。重新垂下头,Squalo回答是,就算他明白Xanxus已经听不到并且完全不在乎。
但是他在乎。Squalo的宣誓不需要任何人的监督。
【三】
当子弹穿进他的皮肉旋转着灼烧筋骨时,Squalo有些愣住了。他被副连长迅速按着肩膀带进沟壕,不可置信般地高举着左手。他的手指仍紧缩着握着枪柄,关节泛白,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缺血的症状。
手腕处被洞穿,坏死的组织在寒冷的窖内也不可避免地急速扩散,泛着浑浊的黄水和撕心裂肺的疼痛。军医被他拿着匕首逼退,可是他自己也明白截肢手术在所难免,只是情感上的接受不能,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使命自己的历程即将终止,伴随着一只残缺的手臂成为一个缓慢蜷缩着蠕动靠救济金存活的废物。
当他闭上眼睛仰躺于脏兮兮病号床上时,他的眼前掠过一些飞速的剪影。巨大的疲惫和绝望袭击着内心,Squalo可以屏蔽掉四周纷杂人群对于强大SWORD的遭遇的可笑同情,却不能不在意自己既定的未来,他将违背自己的承诺,他将一无是处。
“你还好吗?”经验老到的战地护士长这样问他,心平气和地,仿佛他们在谈论天气,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持久地抚摸着他的臂膀,不紧不慢极富耐心。Squalo几乎有些感激这样的态度,他只是微微偏过头,感受着空气中静谧的祥和,过了许久才点了点。那个女人凑近了,他感受到一只柔软又温暖的手抚摸上他的额头,皮下血管中的血液因此而安宁顺畅。
她叫他:“噢,我的孩子!”纵然声线年轻,语气中却带着这样的怜惜!像是属于母亲的,毫无嘲笑或者贬低之意的心疼!他被这声孩子唤得浑身一颤,一阵酥麻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差点为这样的爱意和尊重放下所有防线,极力阖上眼,不让崩溃的投降以晶亮的媒介从银眸中泄露出分毫。在一片模糊之中,只能捕捉到褐色的美丽的发丝。
【四】
他可以用假肢做很多事,却再也拿不了大型枪械。
有时候他会控制不住对□□使用,半夜硝烟的味道和划破空气的呼啸惊扰隔壁病床。他们畏惧于他的过去以及他的现在,只能在背后窃窃私语的咒骂。Squalo知道,但他不在乎。他点起一根烟站在床旁,看着伤患临时退役军集体宿舍营地上空的月亮,头发长至肩膀乱七八糟散落着,被如水月光镀上一层亮色。
直到他遇见山本武。
【五】
山本武是个怪家伙,也是个天赋异禀却总不合时宜的傻小子。
Squalo遇见他的时候他正认认真真地擦拭自己的长刀,臂腕处吊着条固定带。那种认真的,敬畏但亲切的神情让Squalo停下脚步,看着他把长刀擦得锃亮,在昏暗灯光下闪烁寒光。
Squalo说,真是把好刀。
是吧!老爸说时雨金石是最好的!小伙子听到声音,仰起头给了个大大咧咧阳光灿烂的笑容。这个笑容实在让人移不开眼,所以Squalo就干脆坐下占据了床的一角,小伙子识趣地往一旁挪了挪给他腾出更大空地,得到他满意的一哼。
时雨金石,他竟然还给把刀取名字。
Squalo曾经是个剑士,如今枪拿多了简直快忘记了那种挥臂斩断一切的快感,他很惊异也冒出一种莫名的欣慰,在这样一个冷兵器占据每一寸土壤的时代,仍有人不放弃剑术,仍有人一直擦拭自己的剑锋。
“怎么受伤的?你这小鬼。”
“啊啊,敌方有个超厉害的神枪手,趁着我的剑卡在别人身体里的时候打算杀了我。不过真是幸运啊,最后只是伤了手臂。”对方一副天然的模样,没有一点顾忌。而且提起这个,他的语气里也没有怨气或者愤怒懊悔这种一般人应该有的情绪,相反,他直率地表达了对那个枪手的赞叹。Squalo眯了眯眼,觉得眼前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怪胎。
用剑而不是用枪上战场,受了伤也像没事人,与其说乐观天然不如说游戏人生,他把战争当做一个艰难的关卡,眼中毫无对生命的忧虑,全然沉浸在破关的努力和快乐中。也正是这个激发了他全身潜力,让他即使没有远战手段,也能存活到如今,并有越发如鱼得水的趋势,除了这次意外。
一个可怕但是值得交往的家伙。Squalo这样下了定论,然后主动拍拍小伙子的肩膀:“我是Squalo,你好。”
“哦,SWORD Squalo!你好,我是山本武。”那小子秀出自己洁白的牙齿,主动抓住Squalo健全的右手使劲握了握。“请多指教啦!”
Squalo嘴角上翘,带些欣赏意味看向山本武。看向那把朴素但发散着骇人戾气的刀,若有所思。
【六】
Squalo的义肢被定做得十分完美,手腕活动控制使剑角度精细到毫末,他装上它,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努力压抑着皮肤下涌动着的东西,嘴角却止不住上翘。如果做不成一个战士,不如回归最初的梦想成为一名剑客。
他扬起头,整夜地看着天花板一盏昏暗的吊灯,思考着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