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的情人》也知

4、第四章

　　赫因蒙艰难地撑起了眼皮。
　　他向来夜视能力良好，此时籍着从门缝外透入的丝缕微光便立即辨出自己正处于一间陌生的屋内。心弦一紧，赫因蒙不顾眼里依然冒着的金星、喉中充斥着的阵阵粘腻无法消散的酸味，捂着胸口强坐起来。
　　老旧的木板床发出低哑的呻吟。
　　几乎在身体刚刚坐直的同时，屋子的木门被人推开了。
　　来不及捕捉到来人的模样，门就合上了。
　　一闪之后，原本细窄的光线全部消失。饶是赫因蒙眼力再好，也不能在这种完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看见东西，只是觉得那人的出现让原本已沉湮于黑暗中的房间愈显阴冷死气了。
　　失去视力，听觉和触觉就愈发灵敏起来。
　　赫因蒙几乎可以断定来者不善了。因为他听不到对方发出的任何声响，那人仿佛不存在似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但是赫因蒙知道他在，现在他正站在屋子的某个角落用双眼凝视着自己；自己，却犹如被野兽盯上的猎物，再怎么逃，最终还是会被抹杀掉。
　　屋子里又黑又静，让他有种置身墓穴的错觉；而那人无形的视线，则更让他毛骨悚然。
　　赫因蒙思量着，凭着卓越的方向感在一片混黑中摸定了准确的方位。尽力不弄出衣物摩擦的声音，他缓缓站了起来，脚步轻稳地往门的方向走去。
　　他探出双手如盲人般在空气中无助摸索，冰冷的气流从指间穿过。童年不堪的记忆让赫因蒙惧怕黑暗的地方，所以前进的每一步都象即刻便会跌入无底深渊一样让他瑟缩。
　　在挥之不去的恐惧和逼人的视线下，他的指尖终于触到了坚实的木门。虽不知那人到底有何目地，赫因蒙心头终还是松了些。
　　摸索到了门把，他翻手欲转，腕子却被刹时间伸出的手掌牢牢扣住了。
　　赫因蒙顿时浑身冰凉。
　　不似温暖和煦的人类体温，几近炎酷的温度透过手腕表皮从那人的掌上源源不断地沁入他的身体，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神志涣散。
　　正想甩开那可怕的手，它的主人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轻柔、却夹带不容反抗的强势，将赫因蒙慢慢带回屋里。
　　“神父，”煞是熟悉好听嗓音，让赫因蒙想起了自己莫名晕倒前的那一幕，“你还不能走。”
　　脑中一团乱麻，但可以肯定，今晚一切的异常一定与这个人有关。
　　“…………神父，有人杀死了别人的宠物，是不是该赔偿呢？”
　　——可以请你把我的宠物还给我吗？——忽然想起他的话，如果那个被自己杀死的恶魔真是这人的宠物，那这个人……
　　“神父，”那人轻叹一声“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呢？”
　　脚后跟一绊，赫因蒙重重地跌坐回床上。
　　勾魂魅魄的笑声在黑沉的空气中漾开。
　　“看来，你已经考虑好赔偿方式了。”
　　来不及咀嚼话里的含义，尖瘦下巴已被捉住。不过眨眼之瞬，两片陌生的嘴唇便覆了上来。那唇是冰冷的，如同尸体那样的冰冷，与正在他脖间停留抚摸的炽热双手形同南北之极。
　　赫因蒙身心都在冷热两极中煎熬着，胸中难受异常，却无法挤出一个字。
　　破旧的床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汗水从额角滑落进瞠大的眼眶，激起一丝疼痛。即使这样近的距离，他依然无法感觉到他的鼻息。
　　不知过了多久，胶着的唇终于分开了。
　　那人的手温柔地爱抚着他的脸颊。
　　“神父，你并不专心呢。”也许知道等不到赫因蒙的回答，他径直说了下去，“那就到此为止吧。”说完便收回了手。
　　周围压抑的空气一轻，赫因蒙知道那人已经离去。冷汗早已濡湿内外层衣，现下他甚至不敢细想那人是怎样离开的，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感觉。
　　拉拢被扯开的修士衣，他将脸深埋入双手，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