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的情人》也知

2、第二章

　　“眼中灰芒，身心黑暗。生来困苦，死亦淡薄。已从恶人之计谋，已立罪人之道路。今既身死，就该请求上帝之饶恕。七宗原罪将被赦免，过往杀戮将获原谅。若灵魂真心祷告，汝将得入天堂。我祈祷圣父、圣子、圣灵的大义，宽恕你这带罪之身。”
　　长椅上稀稀落落地散坐着几个身穿丧服的人。一个坐在头排的妇女轻轻地抽噎着，时不时地拿起手帕探入黑色面纱后擦拭泪水。而其他人，只是状似无意地捂住口鼻。
　　在炎热夏天中高度腐烂的尸块被寻齐后拼整，再由医生缝合起来。却因尸身地膨胀难以套入寿服，只能勉强塞入棺材中，盖了块白布草草了事。
　　小教堂的上空弥漫着另人作呕的尸臭味，祷告结束，一身黑袍、面容清癯、生有一双翠绿眼珠的神父伸出修长的双指，蘸着洗礼盆中的圣水，轻点躺在灵柩中的死者的额颊。
　　“愿上帝与你我同在，阿门。”
　　抬棺人忙不迭地合上棺盖，众人陪伴死者走到教堂门外，不约而同地大大呼出一口气。
　　下葬前，那神父在棺盖上放了一支雪白的玫瑰：“希望那些在战争中因你而失去生命的人们，从今以后，不再踯躅于世间疾苦，灵魂能够得到永恒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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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铛”一声，教堂厚重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扶着门把，弯腰喘着粗气。
　　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声打断了正跪在圣坛前做晚祷的人，他合起手中的圣经，转头看向少年。
　　“有什么事么，拉夫？”
　　少年此时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几秒才回答道：“神父……神父您快去看看塞尔娜姐姐吧，刚才她忽然浑身抽搐又口吐白沫地倒下了，吓死人啦。”
　　塞尔娜是教会孤儿院收养的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她因九岁时亲眼看见父母被□□暴动者杀害的惨状而自闭至今。
　　神父微皱起眉头，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这是典型的癫痫发病症状，可我从没听说过塞尔娜还患有癫痫症。
　　总而言之，先去看一下情况吧。他站起身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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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集体卧室的门外，却听见阵阵低沉的斯吼传出。
　　这是……神父身体一颤，拧开把手疾速走进卧室。
　　放置于屋子最靠里的小床被人剧烈摇晃着，院长和其他两个修女围在床边，六神无主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
　　“赫因蒙神父您来了！真是太好了，请您快来看看这孩子吧。”院长修女原本慈祥的面孔此时溢满了惊慌，“她不知为何忽然发狂了。”
　　赫因蒙走到床前，只见少女的四肢被紧绑在床栏的四角，口中勒了白布条，发丝粘在汗液濡湿的面颈上。
　　“刚刚她忽然倒下，我们都以为是突发癫痫，刚想塞住她的舌头，她就跳起来抓着旁人一气乱咬。我们怕她伤人伤己，才不得以出此下策将她缚住。”
　　但神父压根没听见旁人的话。
　　他避开少女呲出欲咬的牙齿，拂开遮住她面容的长发。指尖微凉的触感让少女的低吼暂停了几秒，却在下一刻把她苍白的小脸拧成不可思议的狰狞弧度，血红的双眼瞪着神父，竭尽全力地在小床上挣扎起来。
　　赫因蒙的眉间刻下深深的川字纹，他在三位修女的惊叫声中猛地将少女身着的长及腿肚的白色睡衣向上掀开。
　　“神……神父，您这是在干什么。”院长见状哆哆嗦嗦地问。
　　神父紧绷着脸，视线扫过少女莹白纤细的脚掌和双腿，最后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您这是……对圣职的亵渎……”
　　“把圣水盆端来。” 赫因蒙打断修女的话，冷静地开口道。听不到动静，回头见修女们还呆愣愣地站着，便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站着干什么，快去啊。”
　　修女这才恍然回神，慌忙应了句是，小快步跑出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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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神箴言，迷途得返。”
　　圣水洒落在塞尔娜裸露的肌肤上，发出煎肉般“哧哧”的声响，随后化为丝缕水蒸汽消散在空气中。
　　“沐浴圣恩，鬼魅远离。”
　　塞尔娜尖锐的叫声不经意中已被另一个粗糙沙哑的嘶叫所取代。
　　“赞神美名，求神救赎。”
　　将水晶小瓶中的圣水缓缓倒在少女的额头上，洁净温和的水流划过额角没入发鬓，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此时一团阴影在塞尔娜的小腹上逐渐聚拢，片刻之后凝结成了一张令人惶恐的脸。
　　“神父……这……这是……”院长修女惊恐地指着那个肖像，极力忍耐才没有叫出声来。
　　“黑暗的影子，撒旦的门徒。”赫因蒙将右手浸在圣水盆中，再将附满圣水的手按在少女的小腹上，立刻感觉到掌下异常的骚动，“给我一面镜子，快。”
　　当他从跌跌撞撞的修女手中接过镜子贴近塞尔娜的小腹时，那张从肚子上泛出的脸已经撑扯着少女的皮肉，仿佛尽力想从她的体内逃出来。
　　闭上双眼，他轻轻念出祷词。
　　“镜子的尽头是无际的混沌，那里将会成为你的归属。以上帝的名义命令你，恶魔，立即脱离圣洁处女的肉身。”
　　语毕，游弋浮动的阴影顿时蒸腾为一股黑气，堙入镜子中。少女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被折腾了一个晚上，她早已筋疲力尽、人世不省。
　　“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一颗汗珠顺着瘦削的下颚滴落，神父睁开眼睛，对身后吓呆的修女吩咐道。
　　如果事情传了出去，女孩一定会被当成异教徒的女巫而遭受火刑审判。
　　“是，是。”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离开了。”说罢也不待她们回答，赫因蒙便径直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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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镜子的抖动越来越厉害，几乎已经无法握住。如果不带着它离开，只怕那收服在镜中的恶魔会再一次冲破禁锢危害到心神软弱的孩童。
　　不知怎样该处置这魔鬼，赫因蒙决定先将它带回教堂。
　　教堂位于僻静的城外，静谧无人的街上阴森诡异，新月没有一点亮光。他紧紧攥着镜子，脚步如飞地走着。
　　踏出城门的瞬间，赫因蒙看到黑暗中有道火红色的影子划过，扎眼的亮色让人无法认为那是错觉。
　　“谁！”
　　优雅悦耳的笑音弥散在夜空里，黑暗中有人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赫因蒙警觉的向后挪动，没退几步，身子却贴上了一具火热的躯体。
　　“神父——”那人的手抚上他僵直的肩头，嘴唇在他的耳廓边轻轻吹着气，“可以请你把我的宠物还给我吗？”
　　赫因蒙不敢回头。
　　那人带着烈焰温度的灼热手掌顺着他的臂膀滑下，最后牢牢扣住他拿着镜子的右手，调笑道：“神父，你怎么不说话了呢，是同意了吧？那我就取走了噢？”说着便扯了一下镜子。
　　赫因蒙心中虽有恐惧，手头却不肯松开。
　　那人不再说话，只是嘻嘻笑了起来，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罩上神父的额头。
　　一阵恶心的眩晕顿时笼罩了他的全身。
　　神父在失去意识前奋力甩手掷出镜子。
　　绝不能再让他放出魔鬼！
　　镜子发出清脆的叩地声，尔后在硬石铺就的街面上碎成一地水晶。
　　与午夜融为一体的身影顿住，看了看昏迷瘫软在地的人。
　　“有趣。”他微笑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