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福地》白色的橡树

2、素梅

　　今年夏天的度假计划一变再变。三月份，素梅正忙着帮女儿丝琪准备婚礼。女儿大了，就要结婚，然后自己成为母亲了。在整理请帖的素梅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夏天的时候和女儿在晚晴山住上一个星期，就自己和女儿，好好最后享受一下母女时光。这个想法在以前可是不可思议的。从丝琪还是一个小孩子开始，她和素梅的关系就不太好，丝琪的人生使命之一似乎就是要反对素梅。素梅说冬，丝琪偏要去西；素梅说冷，丝琪偏要吃热，最后素梅只能不发表任何建议。她们的关系在丝琪订婚后有了一些变化，也许是要为人妻的责任让丝琪开始理解母亲了。素梅对丝琪的变化很高兴，这也就使她更想和丝琪在一起，在丝琪永远属于李戚枫以前，她要和丝琪有美好的母女时光。
　　素梅给丝琪打电话，要听听丝琪的想法。“我现在在忙着，有时间给你回电话。”传来的是丝琪严肃的公事化回答。素梅知道，丝琪是觉得她应该在丝琪下班以后再给她打电话谈这些私事。丝琪是美食杂志《健康美食》的主编，是罗纳出版公司里最年轻的主编。身为最年轻的又是女性主编，丝琪做事要比其他同事更认真，更努力。素梅自己是个美食家，也是一个好厨子，她为丝琪的工作感到自豪、骄傲，同时她也偷偷羡慕丝琪的工作。
　　“行，我就想告诉你，八月的第一个星期我们去晚晴山度假一个星期吧。”素梅说。
　　“我们？”丝琪说：“还有谁？”
　　“就我们俩。”素梅说。
　　“整个星期？”丝琪问。
　　“不行吗？”素梅问。素梅知道丝琪工作量，春节前最忙，夏天相对轻松一点。
　　“让我想一想。”丝琪说完就挂了。
　　打完电话后的素梅十分紧张。素梅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中学时代，焦急和担心地等待老师公布考试的成绩。丝琪会去吗？丝琪会愿意和自己妈妈单独待上一个星期吗？丝琪其实还是很忙的，一个星期是不是太长了？丝琪那么重要，她的老板会批假吗？素梅拿起茶杯，发现已经空了。她于是放下茶杯去厨房烧点水。她忽然又不想喝茶，于是关了炉子走到客厅。客厅里有一台电脑，素梅想看看网上有什么消息、笑话，能让她分分神。可是今天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要问她这件事？素梅狠狠地暗骂自己，她怎么会想跟我一起度假？
　　就在素梅懊恼不已的时候，电话响了。素梅连忙接起，正是丝琪。
　　“八月的第一个星期？”丝琪问，“我们俩？”
　　“行吗？”素梅有点小心翼翼。
　　“没问题。”丝琪说，“应该挺愉快的。谢谢，妈。”
　　素梅松了一口气，心里一阵阵地感到欣喜。跟女儿在晚晴山度一个星期的假真是好。离婚以后也真好，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晚晴山的小楼是素梅的爷爷在大约八十年前建的。这是她家的房子，不是前夫沈起闲的，更不是沈家的。小楼有她无忧无虑童年的记忆，大人每年都会带着她和姐姐素兰去小楼消夏，过上几天简单而亲密的日子。沈起闲和素梅不一样。沈起闲痛恨小楼。在恋爱的那两年里，沈起闲装着喜欢小楼，但是结婚生子之后，沈起闲对小楼的厌恶也就明明白白起来。对沈起闲来说，这是一个原始落后的地方，用发电机供电，自己用水泵抽水，用材火烧水洗澡，有蚊子和蝙蝠，没有电视和电话。沈起闲是一个有名的大律师，没有电话让他怎么工作？在过了十几年每年都要去晚晴山受苦两个星期的生活后，终于在丝琪高中毕业那年，沈起闲决定不再去晚晴山了。
　　因为沈起闲的决定，素梅十年没有再去过晚晴山，现在是时候回去了。
　　于是，素梅除了要操心丝琪的婚礼，还要计划这一个星期的度假。她给一直是小楼的看护王大力打电话。十年了，拨电话号码的时候，她觉得即陌生又熟悉。
　　一个男声接了电话。
　　“王大力吗？”素梅问。
　　“他不在，有事吗？”男声回答。
　　“我想请他照看一个房子。”素梅说。
　　“他不做了。我是他儿子。我接手了他的活。”男声回答。
　　“啊，你是。。。”素梅觉得她要坐下来处理这么多的信息。
　　“我是他儿子王守业。”男声又回答说。
　　守业，素梅从守业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他那时候是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经常帮王大力给他们带东西。时光真是飞逝呀。素梅在心里叹道。
　　“啊，守业，我是史素梅，你素梅阿姨，晚晴山上叫福地的小楼是我们的。”素梅说。
　　“你好素梅阿姨。”守业问候道。
　　素梅极力回想她最后一次见到守业的情景。他好像刚刚高中毕业，因为长期干活晒太阳，有着古铜色的皮肤和肌肉发达健壮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个特种兵。守业的眼睛很大，乌黑乌黑的，也很爱笑，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总之，跟他爸爸一样是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现在城里的年轻男孩和电影电视的男演员走什么日韩风，惨白的脸，豆芽般的身材，风一吹就要飘走一般，惨不忍睹。好像听说他当时暗恋丝琪，或者是丝琪的表妹睿安？
　　“守业，”素梅说，“好久没联系了啊。”
　　“是呀，有十年了吧。”守业同意。
　　“你爸爸退休了吗？”素梅问。
　　“他去年中风了，所以不得不退了。”守业回答。
　　“他没事吧？”素梅问。这实在是太令人吃惊的消息了。王大力中风了？在素梅的印象中，王大力经常光着膀子露出强健肌肉干活，嘴角还叼着一根烟，健壮得就像一头牛。现在他是不是躺在一张躺椅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还好，就是腿脚不太方便了。”守业回答。
　　“那就好，”素梅说，“守业，有件事要请你费心一下。我和丝琪要在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去小楼度假，你能把小楼弄好吗？
　　“这个。。。”守业有点犹豫。
　　“这个什么？”
　　“有太多的东西要弄了。初春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屋顶漏水，发电机生锈了，窗户的玻璃很多也碎了，还有。。。”
　　“你能弄好吗？”素梅问。“你能把房子修好，再买一台新的发电机吗？我明天就把钱汇给你。你要五万还是十万？”离婚的时候沈起闲很大方，同意把房子留给素梅，每个月也会给她一笔生活费。沈起闲甚至说其他更大的花费他也可以负，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素梅可不觉得沈起闲会认为重修小楼会是合理的花费，他不是恨死了小楼了吗？可是素梅是不会让史家的“福地”就这么成为废墟的。她得保住史家八十年的历史。
　　“至少得十万，”守业回答，“屋顶就。。。”
　　“没关系，”素梅打断他，“花多少钱都要修好，这是我曾祖父母的房子。”
　　“八月份对吗？”
　　“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丝琪最后一次去小楼度假了。她就要结婚了。”素梅有点伤感地说。
　　“结婚？丝琪？”守业的声音有点不自然。这让素梅意识到守业暗恋的是丝琪。
　　“是的，十月一日。”
　　“啊，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