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少女心向八

2、第 2 章

　　生活对许舟这种平凡的姑娘来说自然是不易的。毕业两年，在一家小小的外贸公司讨生活，和同事周娜娜合租一个套房，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可能在B市这种地方不靠任何人活下去，她已经很满足了。

　　公司规模不大，算上老板，常驻员工也不超过十个。上个月终于来了个新人，算是增添了点新鲜血液。新人钟博是个小伙子，身板笔直，比许舟整整高了一个头，长相不算英俊，但非常精神。周娜娜在办公室也比往日活跃的多，这会儿又在和钟博叽里呱啦讨论着什么。许舟怕她还惦记着之前的新闻，不敢上前搭话。他俩却主动找上了许舟。“许姐，大提琴演奏会的票要吗？”钟博一脸热切，让许舟想起以前在A市见过多次的到处嚷嚷着“票子要伐”的黄牛。

　　见许舟走神，钟博更急了，“姐，这次表演的可是以前的天才提琴少女何心美，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的呢。”钟博对古典乐很感兴趣，提起这次的演奏者更是兴奋。许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最近这是怎么了，回忆往事还不够，还要来个故人重逢吗？

　　钟博以为她是被何心美的名头震住了，脸上的得意藏不住：“许姐，你也很喜欢古典乐的吧？我记得你前几天还听来着。我这几张票可是很珍贵的，求我同学给弄来的，就是想跟你这个知音共同欣赏啊。“没等许舟答话，周娜娜不乐意了，”那我呢？““顺便把周姐带入音乐的殿堂啊。“许舟的注意力并不在两人身上。换做以前，许舟对这些相关的人是避之不及的，可这次她却莫名想去见识一下何心美的功成名就。

　　地铁上钟博一直在跟周娜娜科普何心美的光辉履历。A市人，父母都是文化名人，从小跟随名师沈秋白学习，十四岁出国深造，被誉为天才少女。许舟却暗自想着，何心美这份履历这么完美是不是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对了，肯定还要加上何心美一家三口的委曲求全。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非但不恨何心美，因着心头那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她甚至还暗藏了一丝怜悯。可是时间久了，她越来越想不开。她可怜何心美，谁来可怜她呢？何心美的懦弱间接造成了她的悲剧，而何心美的父母则直接将她推向了深渊。她反复做着的梦里，沈老师面目狰狞地扑向她，任凭她再怎么呼叫，何心美和曲艺安都不曾回头，只是越来越远。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一片黑暗。

　　钟博的科普一直到出地铁站都未结束，虽然已经跑偏到何心美这样优秀的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这种八卦话题上，周娜娜也积极参与讨论，两人都忽略了此时心情复杂的许舟。“嘭”的一声，许舟就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男人原本是站在前方背对着他们，被许舟这一撞，毫无防备的向前倒去，只听到一片稀里哗啦。钟博最先反应过来，正准备把人扶起来，就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没看到我们在做采访吗？”声音的主人拿着个录音笔，一脸懊恼。“受害者”倒是比他要大度，借着钟博的手爬起来，露出两排白牙齿，“没事，我摔的时候护着摄像机呢，绝对没摔着它。”许舟这才注意到，他前方东倒西歪的三脚架。还没等她开口，周娜娜就指着拿录音笔的男人嚷嚷起来，“你不是微博上那个路明白吗？”男人由怒转笑，“是我是我，妹子有没有兴趣做个采访啊？”向来爱凑热闹的周娜娜这次却很反常，拉起钟博和许舟就想走。许舟觉得过意不去，认认真真跟摔倒的男子赔礼道歉。周娜娜不依，“他们这种吃人血馒头的无良记者被撞就是活该，你撞的好，我要早看到是他们，我一定先撞上去。

　　路明白倒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小姐，话可不能乱说的呀，你想必也是关注我们微博的吧。我们搞这个微博自媒体不就是为了挖掘事实真相，伸张正义吗？这怎么能叫吃人血馒头呢？”

　　听了路明白的话，许舟和钟博仍是未搞清楚状况，周娜娜却更认真了，“小姑娘都这么惨了，你们不仅不帮着她还反过来替那个禽兽洗白，不就是想红吗？无耻……”看着许舟和钟博的疑惑脸，她索性点开微博，搜出个叫”清白“的微博自媒体给他们看。

　　“清白”的粉丝数并不像那些大V那么多，但最新的一条微博评论数已经超过十万，内容正是关于几天前的那条女孩被性侵的新闻的。许舟一直回避着这种新闻，自然没关注后续，对微博也是扫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而钟博恍然大悟，附在许舟耳边说：“就这个微博，非说那个初中生被性侵的事不能直接下定论，可能有反转，真是找骂。听说皮下是两个无良记者，没想到就是这俩。“

　　原本就强装镇定的许舟，再也无法坚持下去，身边的人接下去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听不见了。脑海里只有当年那些人的声音“这么点大的姑娘就用这招来诬陷自己的老师，长大了得成什么样啊“”看到没，典型的又坏又蠢，还有人可以作证呢，哪来的证人？编都不会编“

　　旁人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前面摔倒的男人扶住几欲摔倒的许舟，“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哪里不舒服吗？”许舟缓了缓，轻轻推开他的手，“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又转而跟周娜娜说：“娜娜，你和钟博去听演奏会吧，我就不去了，我想先回家躺着。“

　　周娜娜自然放心不下，坚决要陪着她，许舟拗不过，两人准备离开。一旁站着的男人又开口了，“你们要不就坐我们的车回去吧，反正我们今天的拍摄已经结束了，也要走了。“

　　许舟还未开口拒绝，周娜娜已经快速点头了。这里离他们住的地方太远，慢慢挤地铁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到家了，有免费顺风车就能省下那笔对他们来说略显奢侈的出租车钱了。

　　前面的路明白一边开车还一边跟周娜娜斗着嘴。周娜娜向来不认生，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就着舆论的两面性展开了辩论。许星河自然不想听到这种话题，转头打开了车窗，傍晚一向风大，此时猛地灌进来，扑面的凉气倒是让许舟心神定了几分。

　　副驾驶座却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我叫顾清淮，这是我的名片。“许舟一怔，名片也没顾得上接。顾清淮拿着名片的手停在原地，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这样漂亮的手一定很适合练乐器吧。多年前那个人用漂亮的手握着琴弓，朝着许舟笑。许舟魂不守舍地接下名片，目光却还停留在他的手上。

　　周娜娜打破了空气中的微妙，“顾清淮，你就是那个很有名的民周报记者啊。“

　　顾清淮灿烂一笑，又露出了白牙，“是前民周报记者，我已经换工作了。“许舟和周娜娜一起看向名片，上面果然并未提及民周报，而是写着”清白工作室负责人“。

　　“你们一个叫顾清淮，一个叫路明白，难怪工作室叫清白。”周娜娜发现了“玄机”

　　路明白哈哈大笑，“也算相识一场，我告诉你个秘密吧，‘路明白’只是我行走微博的艺名，我真名是白路。毕竟我们这行，就是为了挖掘真相，太容易招人恨了，所以拿‘路明白’出来挡枪。“

　　“你确定你们媒体是真的在挖掘真相而不是引导舆论？“许舟问罢才发觉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些火药味。车里本来开始变轻松的气氛又停滞了。

　　“我认为舆论的存在使大众更接近真相，引导舆论也是我们挖掘真相的一种方法。拿这次的中学生被性侵事件来说，可能你们认为我们工作室是在误导舆论，为施暴者开脱。我也承认，我们这次的做法有些哗众取宠，伤害到了受害者。但是目前这个案件并未调查清楚，案件中的老师已经大众唾骂了，甚至连教师这个行业都被波及。在这种情形下，你确定你们看到的真相是没有受到舆论影响的吗？“顾清淮变得严肃许多，虽仍然是斯文有礼，却回答的及其有力度。

　　路明白也插话进来，“这件事情上大家一边倒，那如果下次真有人被冤枉了怎么办？公众会不会直接就给扣帽子了。况且类似的事件也不是没有反转过，几年前A市就有一例，我们打算过两天就科普……”许舟心头一紧，急忙开了口，“那如果你们发现你们报道的所谓真相并不是事实怎么办？”

　　她盯向顾清淮的眼睛，男人平和却又坚定，“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正义的媒体人，报道出最真实的新闻。如果真相不是事实，那我会推翻它重新寻找真相，毕竟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