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已谢

8、第 8 章

　　慕容琰与慕容炎并肩同行。

　　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走到山脚再回头看，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一片梅园和那一袭雪白的衣衫。

　　慕容琰没有忘记自己的打算，他边走边状若无心地问起慕容炎：“二哥你以往出宫都带几个侍卫？”

　　慕容炎回答道：“我是习武的人，还需要带什么侍卫？”

　　“可若是我将来和你一同出宫，总得带个侍卫在身边，以防万一。”慕容琰解释道，“二哥你知道的，我不会半点武术。”

　　“说的也是。”慕容炎想了想，突然开心地说：“阿琰你要和我一起出宫？从你宫里挑一个侍卫带在身边不就好了？”

　　慕容琰摇头：“二哥，我想要个只听命于我一人的，比宫中侍卫武艺更高的贴身侍卫。”

　　慕容炎了然道：“原来如此，你可以向父皇要人，也可以向他禀报之后自己选人。”

　　“可这样一来，父皇就知道我想要出宫，恐怕会不高兴……”慕容琰一副惆怅苦恼的模样。

　　“不如这样好了，”慕容炎想出一个办法：“由我以我自己的名义去向父皇要人，然后把人安排到你宫中。”

　　慕容琰有些犹豫：“这也太麻烦二哥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慕容炎拍了拍自己胸脯，“以后你还有其它事，只管和我说。”

　　“多谢二哥。”慕容琰真心地对慕容炎道谢。

　　在分别通往宁和宫和明烛宫的岔路上，两人分别。

　　慕容琰回到宁和宫，看看天色还很明亮，翻出了以往临摹的字帖，让宫女在一旁磨墨，自己照着原来的慕容琰临过的字帖，重新临摹起来。

　　宫女一边磨墨，一边歪头看他写的字，有些不解：“三皇子殿下为何要临一模一样的字帖？”

　　慕容琰回答道：“温故而知新。”

　　其实并非如此。在上书房的时候，他提笔写起字来，才发觉自己虽然有原来的慕容琰的记忆，却写不出他那样的字。宁远没有看出来他的笔迹与原来的慕容琰完全不同，算是他走运，小时候被爸妈逼着参加过书法培训班，写的毛笔字看起来也算端正，熟悉的人却很容易发觉其中差异，他只能尽快学会原来慕容琰的笔迹。

　　宫女不再多问，慕容琰写着写着，突然发现她穿着一身嫩绿的宫装。当他刚上高中，在课堂上百无聊赖地听老师讲平面几何时，他就会想，如果身边有红袖添香，绿衣捧砚，他一定更能用心学进去。没想到数年之后，这个愿望居然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实现。

　　“这件绿色衣裳很漂亮。”慕容琰称赞道，话语中毫无轻薄调戏之意。

　　宫女受宠若惊地回道：“谢殿下夸奖。”

　　一个时辰之后，慕容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他觉得有些累了，效仿字迹也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做到的事。于是他放下笔，打算看会儿书就睡觉。

　　慕容琰在藏书中仔细搜寻了一番，终于找出一本稍微能引起他阅读兴趣的书，书名叫做《苍州趣闻录》。苍州，即沧澜国的帝都。

　　慕容琰略略翻了几页，就明白了这是一本坊间故事集，只是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管是真是假，他一律当作故事看了下去。慢慢看到后面，竟然看到了谢非笑的名字。

　　“谢非笑者，字不详，无号，生辰不详，师承不详，据传乃苍州人。宗明十八年春，天子请入宫，声名始扬。善乐器，诗画奇佳，但少外传之作，每有真迹面世，价高数万金，世称‘春风词笔’。”

　　再往后翻，居然再没有关于谢非笑的其它信息。慕容琰把记录谢非笑的薄薄一页纸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开始翻阅其它的书，试图再探出一星半点谢非笑的生平。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并说道：“三殿下，奴婢代景妃娘娘前来传话。”

　　慕容琰随手拿起一本书覆在《苍州趣闻录》上，应道：“进来。”

　　来人的确是景妃宫中的一个宫女，进门之后对慕容琰行了个礼，低着头言简意赅地说：“娘娘让奴婢告诉三殿下，国师已经答应陛下，愿当三殿下的老师。”

　　在景妃请求慕容礼之后，慕容礼竟然去询问了谢非笑？而谢非笑竟然答应了下来？不知他应下这件事是在自己拜访憩园之前，还是在那之后……

　　“国师是什么时候答应的？”慕容琰追问。

　　宫女回答：“奴婢不知。”

　　“罢了，你回去吧，转告母亲，多谢她费心。”慕容琰有些失望。

　　“是，奴婢告退。”宫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慕容琰失去了继续看书的兴致，现在困扰着他的不再是谢非笑身上的种种神秘之处，而是……他成为谢非笑的学生这件事明天就会传开，到时候，恐怕荣妃会更加讨厌他了吧……

　　·

　　果不其然，谢非笑破例收学生之事第二天就在宫中传开，并逐渐传到宫外，人人都在打听慕容琰是个什么样的人，打听到的结果却都说他很平庸，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于一般人的出色事迹流传下来。

　　这让热衷于八卦的群众们很失望，就像娶了个传说中美如天仙的老婆，回家揭开盖头一看对方长了满脸麻子一样失望。

　　慕容琰倒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自己，他今天特地起了个早，梳洗完毕之后也不再去上书房，直接上山拜访他的新老师去了。

　　憩园的宫女依然记得慕容琰，这一次没有让他在三面临风的正殿等候，而是把他带到了谢非笑的书房，称这是谢非笑的吩咐。

　　说是书房，修得却和上书房一般大，屋内密集而整齐地摆着各色书籍，慕容琰粗粗一算不下几千本。

　　书房内忌明火，所以只能烧炭，将炭装在特地为取暖而建约一尺粗的铜柱中，每日消耗巨大，效果也很显著，慕容琰在屋内坐了片刻，便忍不住起身脱去披风和外袍。

　　这件书房从设计到摆设都十分合他心意，看来国师虽然清高，内在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对于这一点慕容琰很是欣赏。

　　宫女端来了茶，慕容琰正觉得有些口渴，接过来立即掀盖要喝，却闻到淡淡的酒味。

　　这茶杯中，装的是清酒而非茶。

　　见慕容琰手下停顿，宫女主动解释道：“大人说殿下一路走来难免受寒，以酒驱寒比茶更好。”

　　慕容琰不太喜欢喝酒，他不是酒量很好的人，并且讨厌喝多之后神志不清的感觉。不过既然是国师有心给他送来的酒，喝一杯也无妨。

　　他抿了一口酒，这才发现酒味淡且甜，口感近似兑水稀释后的醪糟，温度烫得刚刚好，咽下一口后一直从舌尖暖到胃里。一杯酒喝下肚，他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宫女抿着嘴笑了一下，说道：“国师大人说过殿下一定会喜欢这酒。”

　　“为什么这么说？”慕容琰随口问道。

　　宫女道：“国师大人说，小孩子都喜欢喝甜甜的酒。”

　　慕容琰无言，将茶杯放回宫女手中的托盘里，同时把话题岔开：“国师他……老师每天都起得这么晚？”

　　宫女收敛了轻松的表情，回道：“大人身体不好，偶尔会起得晚一些，大人说殿下今天一定会来，所以让奴婢准备了清酒，却没有想到殿下来的这么早。”

　　还不是为了给他一个好印象，谁知道来得晚了会不会让他看不顺眼。慕容琰心里的想法完全没有在脸上表示出来，用恭敬的口吻回答道：“学生理当如此。”

　　从书房门口传过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慕容琰起身，关切地看向进来的谢非笑。

　　谢非笑今天仍然只穿着一件单衣，也许是因为那几声咳嗽，慕容琰觉得他看起来更加消瘦了，面上也无精打采的。联想到昨天和他去赏梅，慕容琰猜测他是不是因此受了寒。

　　“不必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没生病，只是有些困。”谢非笑在小榻上半卧下来，身下垫着一张厚厚的虎皮，屋内的奢华与他的朴素打扮形成强烈对比。他懒洋洋地眯着眼看向慕容琰，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学生，切记不可因此而骄矜，之所以收你，只因为当时我心情好。现在告诉我你最近读了些什么书，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宫女在他身侧半跪下来，将茶奉上，他单手拿起茶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

　　慕容琰坐回自己方才坐过的位置，正对着谢非笑，两人之间仅仅相隔三四来步。“学生近日读的是《东海水师记》、《水经传》、《水经传释注》，关于这些书上的内容，并没有什么需要请教老师的地方。”

　　“嗯？”谢非笑又咳嗽了几声，平复下来之后继续说道：“这些书你都看懂了？”

　　“学生并非不懂装懂，确实都看懂了。”慕容琰答道。

　　谢非笑沉默了一下，说：“那你想要我教你什么？”

　　今天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和蔼，使慕容琰内心不禁开始动摇，要打动这样一个人，是否单刀直入的方法比靠时间慢慢培养感情效果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