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花》红药生

4、龙佩

　　长安城里的时气渐渐暖了起来，慕宁身着月白蝶纹束衣，绾了个寻常的垂挂髻，映着窗外的晨光细细读着诗经，正品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又听见窗外积雪融化淅淅沥沥之声，水滴打在瓦上是一种清脆的声儿，打在叶儿上又是一种柔婉的声儿，院里的千般声儿汇到一处，便宛若古时钟鼓之乐，诚然是有荡涤人心之效，慕宁一边读诗一边赏这雪融诗境，愈发体悟诗中含英咀华之妙趣。
　　慕宁读了好一会儿略有些乏了，忽想着要活动活动身子，长安城内春色迷人，杨柳媚人，若不出去走走，岂非辜负如此明媚春光。
　　慕宁正盘算着，忽听见脚下“喵~喵~”的可爱叫声，原是慕宁养着一只雪白的小猫儿，唤作白芍的。此时它雪白色的小爪子正撕着慕宁的裙摆呢，慕宁只得弯下腰来，轻轻抚摸着白芍柔顺的毛发，“白芍，你又调皮了。要是再这样，我可不陪你玩了。”那小白猫似听懂了般的温顺起来，慕宁见它此般“通情达理”忍不住笑起来，“白芍乖，待会儿再陪你玩，好么？”
　　文樱小心的抱着白芍，把它放到院子里玩去了，慕宁今日兴致颇高，毫不掩饰的笑容宛如春日尚未开放的花苞般青涩可人，心内想着：“不过好些天不见曦姐姐了，今天趁着时气好，去慕容府闹姐姐的清净去好了。”
　　慕宁便牵着文樱在长安的街市上走走逛逛，不一会儿就到了慕容府上，慕宁见慕容府修葺得清雅幽静，倒是很合曦姐姐的气质。
　　下人通传之后，便领着慕宁往里间走，绕过了水榭假山，便是个极富心思的女儿家的的闺房了，只见慕容曦站在雕了芙蓉花的黄梨木门前，一身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笑盈盈的牵着慕宁的手。那慕容曦之容貌，任是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的叹道：好生清丽的美人儿，长恨歌里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倒像是为她而作的诗句，她那嫣然一笑洗濯了俗世纷扰，周遭仿佛也笼上一层淡淡的香雾，让见者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醉在她倾城倾国的笑靥中。
　　“好妹妹，你既然来了，我自是欢迎啊。”慕容曦执着慕宁的纤纤玉手，连忙招呼着丫鬟给慕宁奉茶，“紫云，快斟一盏庐山云雾给妹妹。”
　　“谢谢姐姐，那我就不客气啦。”慕宁接过紫云手中的杯盏，轻轻嗅了嗅茶香，之后小口啜饮，品其醇厚口感。
　　“我可是挑了最好的云雾茶来招待妹妹的，不知妹妹感觉如何？”慕容曦轻撩了耳边的白玉耳坠，和婉的笑问慕宁。
　　慕宁瞑目了半晌，莞尔一笑徐徐道：“闻说庐山云雾茶以‘味醇、色秀、香馨、汤清’闻名天下，如今亲自品了此杯，才知其实至名归，倒是显得我之前品过的所谓好茶终究是些俗物罢了。”
　　“妹妹喜欢就好。我虽也不曾得见庐山云雾缭绕之奇观，亦在此茶中品味出一二分韵致来。”
　　二人品完茶便论起了诗经，各抒己见，相谈甚欢，不必细述。慕宁自辞了慕容曦后，私心忖着今日此般风和日丽，长安街市繁华热闹，便和文樱沿着街市走走逛逛，甚为尽兴。
　　文樱也被这盛世景象感染，情不自禁感叹道：“果然开了春，街市上就是热闹，小姐你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
　　街上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二人走到一个包子铺旁，只听那小伙计的吆喝道：“包子包子，新鲜出笼的肉包子，姑娘要不要尝一个，不好吃不要钱……”
　　慕宁只见一紫衣少女笑吟吟的接过那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像是饿极了似得咬了一大口，“这包子真好吃…哈哈……”，爽朗的笑声如风铃般清脆悦耳。慕宁细细端详了那少女，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容颜清纯可人，笑起来亦十分稚嫩可爱，只看她身上那件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就知道她身份不同寻常。那少女把那肉包子吃了个干干净净，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那小伙计见她没有付钱的意思，便催她付钱。可那少女却一脸天真无辜的望着那小伙计，似乎不是很懂他说的“钱”是个什么东西。慕宁看她那神情愈发觉得纯稚可爱，也估摸着她是个贵族家的小姐，便掏出几个铜板帮她垫了包子钱，又再买了个包子递给她。
　　那少女接了那热腾腾的包子，脸上除了笑逐颜开外又含了几分感激之情，“谢谢姐姐啦，姐姐长得可真漂亮。”
　　慕宁看她这般单纯无邪，便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她也乖巧的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时不时望着慕宁，似乎对这个解囊相助的大姐姐含了几丝倾羡之意呢。果然过了不到一会儿，便跑过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女子，衣衫还算体面，看着像是那紫衣少女乳娘，气都还没调匀，就绕着那紫衣少女上看看下看看，生怕有半点不妥，口里还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姐没事就好，小姐没事就好，阿弥陀佛。”
　　只是那少女似有些走乏了，便反复扯着那乳娘衣襟，好像是让她背的意思，那乳娘倒也是个爽利而又体健的人，什么也不多说就利索的把那身量轻盈的少女背在身上。不过那小女孩倒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临走时又轻轻在慕宁面颊上亲了一记，一点儿也不认生，许是乏了的缘故，别的话也没多说什么，就挥了挥她稚嫩的小手便随着乳娘走了。
　　慕宁自别了那紫衣少女，又逛了大半日，身子不免有些乏了，便在街角的梧桐树下休憩片刻。
　　“小姐，你快看，那边那个发亮的是什么？”文樱忽然指着梧桐树旁，在日光的映照下，有一小块明晃晃的反光之处。
　　慕宁上前探看，只见发亮处掉落了一块龙形玉佩，白玉玉质莹润，触手生凉，造型流畅，宛如
　　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飞龙。
　　“龙形玉佩？”慕宁纳罕道，“这雕琢工艺精湛，应是宫中才有的宝物。”
　　慕宁不动声色的四处观察，只见一衣着素雅，眉目清秀的男子似乎在寻找什么。细看他衣衫纹饰虽清淡，绣工却远精致于市井作坊。慕宁走到那清俊男子面前去，盈盈一笑间行了礼，“公子是否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件？”
　　“嗯……”他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没什么……”
　　慕宁见此情状，心内便有十分的确定了。于是凑在男子的耳畔，以极轻的声音说道：“公子是否丢了这个？”慕宁手握龙形玉佩，小心翼翼的露出龙佩一角展示于他。那公子似乎有些紧张，只轻轻点点头，缓缓的伸出手来想要回玉佩。
　　慕宁嫣然一笑，将玉佩轻轻放在男子掌心中，“现在物归原主了，不过公子下次可要小心些。”
　　又轻轻呢喃道：“今日之事小女子断不会告诉他人，公子安心。”
　　那公子怔了一下：“谢谢姑娘……”感激的看了一眼慕宁，戴好玉佩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