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帘栊》笙成

2、麝月开宫镜

　　第二日，苏宸习惯性的静静走在园中，收集着刚落下的金桂。
　　清晨的太阳犹如一块融化了的水果糖，散发出迷人柔和的亮光。苏宸正想换来瓴儿去给愉静请安，王爷身边的贴身太监冯忠身着一身吉服匆匆赶来，来到苏宸对面，提起那太监独有的嗓音：“恭喜小主了，您的位分下来了，接旨吧！”苏宸赶忙携了瓴儿等一众丫鬟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庶妃苏氏持躬淑慎，赋性安和，早著令仪，每恪恭而勤修内则恒谦顺以居心。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尔贵人，钦哉。”
　　“苏宸接旨。”苏宸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是放下了，按着她的身份，汉军镶蓝的出身，无子，寡宠，只会弹手琴才不使王爷心烦的女子，居然也能封贵人。
　　冯忠退后一步向苏宸行了礼，道：“小主，皇上说了，永和宫中的静和堂还空着，就给您住了。”冯忠说完便要退下，苏宸唤了声：“冯公公，永和宫中可有主位？”冯忠转过身：“回小主的，暂无主位。”“那好，谢谢公公了。”
　　冯忠刚走，瓴儿后脚就进来了：“小主，大家的位分都下来了，福晋封了皇后是没话说，但太后好像不太高兴，奴婢也不晓得。怪的是皇后选了延禧宫住，小主你说，这延禧宫是六宫中最破败的，好像在雍正爷以后就没大修过，这皇后是怎么想的呀！”
　　“哪有奴才在背后讨论主子的，快别说了。”苏宸立刻制止她，“接着说珑姐姐她们。”
　　“珑福晋太委屈了，那么高贵的身份，才封了个和妃，住在长春宫。敬福晋倒是封了虞贵妃。刘心玥居然和小主一样封了信贵人。”苏宸扬了扬手，示意瓴儿别说了。
　　“那咱么快打点了东西往永和宫去吧。”
　　苏宸领着一众人行走在西一长街中，满宫中到处是新气象，各宫的大门早已用朱红色的新漆刷过。各宫的宫人都盛装走在长街上，突然一个穿着全身朱红的人从苏宸面前飞奔过，将珑安送她的步摇撞碎在地上，也不停下赔罪，瓴儿大怒，大声嚷道：“哪个没有规矩的贱奴居然敢冲撞我们小主，还不过来谢罪。”“我当时哪家娘娘呢，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那女子转过身，苏宸定睛看了看，正是谦贵妃身边的萝儿。萝儿一袭桃红色流水锦，装束都快赶上一个低位的常在了。萝儿一点也不惧，竟好像甚是有理：“奴婢不小心冲撞贵人，撞坏了您的好步摇，自然是要赔您的，刚刚贵妃娘娘还赐了我许多支呢，要不贵人到我那挑挑？”一席话，说得苏宸无言以对。一个奴婢竟然敢与自己这样说话，但又能如何？她的主子是贵妃，而自己又算什么呢？苏宸注定是不会也不敢跟她计较的。“姑姑为贵妃娘娘办事，多忙些是应当的，我怎么会怪罪？”
　　永和宫是先帝安妃的宫殿，正房内“昭德淑慎”四字为先帝亲笔，宫内陈设自然不差，但这并不属于苏宸。位于永和宫东南角的静和堂便是她的寝宫。静和堂是先帝一位常在的住处，里头自然是不好。但因着苏宸住进来，皇上和和妃也着意添了些东西，但也还算像样，但用的东西好像及不上贵人的位分，顶多像个常在。瓴儿在一旁抱怨：“不让我们小主做主位，连宫里也是这样差。”苏宸心里怎会不知如今宫中奴才们都是狗眼看人低的，珑姐姐那么贵重的家室才封了个妃，不是明摆着告诉满宫里不能让她好过吗？但嘴上还是说：“皇上推崇节俭，宫中自然不会很富丽的。”

　　“欣佩啊！”魏佳氏早已换上一身暗绿色凤纹旗服。
　　“是，太后。”欣姑姑从外头进来。
　　“本宫记得皇帝潜邸里有个陈氏，生了个阿哥吧！”太后微微扬起头。
　　欣姑姑一边理着花房送来的百合，一边答：“是啊，外头传下来封陈氏为熙嫔，好歹也生了三阿哥的，皇上怎么只封了个嫔啊！”
　　“这本宫可管不着，去告诉阿哥所，去熙嫔宫里要三阿哥吧！”太后轻声说道。
　　“太后思虑周详，奴婢这就去办，只是皇后娘娘的二阿哥呢？”欣佩问道。
　　“她是皇后，儿子自然是自己养着，”太后微笑，“只是别忘了告诉陈氏，二阿哥呢，皇后自个养着，三阿哥嘛，阿哥所里的嬷嬷们自然是不会亏待的。”

　　一众宫人走入宫内，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青衣红袖的太监，来到苏宸面前：“奴才小林子给苏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奴才是内务府给您宫里选的管事太监。”一旁一位着一位宫女服的女子也跟着说：“奴婢绒儿原是司织局的七品宫女，如今也选来您宫里当差。”苏宸一向是待宫人很好的，笑着说：“既然大家来了我这儿，以后大家荣辱与共，有难同当，我一定会好好待大家的。”
　　“苏贵人！苏贵人！”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从宫内传来，苏宸还没来得及起身，便有一宫女跑了进来：“奴婢给贵人请安。苏贵人！奴婢是和妃娘娘身边的新嬿，您快去永寿宫瞧瞧吧！那乌雅常在和虞贵妃住在一起，虞贵妃让她去住一个西晒的屋子，那可是冬天冷夏天热，连个奴才都不住的地方。乌雅常在一时气愤，言语上冲撞了贵妃，贵妃竟是要赐她杖刑，最后算是被我们娘娘劝了下来，但贵妃不解气，让乌雅常在和我们娘娘在哪儿跪了两个时辰了！您快去看看吧！”
　　一听和妃出事，苏宸自是十分着急，正欲冲出门去，绒儿连忙叫住她：“小主，您这是去哪啊？”“自然是永寿宫！”“小主细想，连和妃主子都被困在那儿，您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虞贵妃一定也会为难您的。”“那该怎么办？姐姐出事，我自是不能不管的。”苏宸也急了，不知如何是好。
　　“小主何不去告诉皇上或是皇后？”绒儿答道。
　　“对啊，瓴儿你快去延禧宫告诉皇后娘娘，让他快去永寿宫主持公道。”苏宸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宫去：“绒儿，咱先往永寿宫去，在宫门外瞧瞧。”
　　说着，二人便急匆匆往永寿宫而来，刚到宫门口，苏宸便听到了里面的骂声：“敢顶撞本宫，不晓得你有几条命？还有你！要知道贵妃与妃只有一字之差，但云泥有别，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别以为爱新觉罗的女儿就高人一等！”
　　“小主，皇后娘娘与皇上今日在宝华殿祈福，这一时半会应该出不来。”瓴儿从延禧宫方向跑来，急匆匆地告诉苏宸。
　　“那可怎么好？珑姐姐在里头跪着，指不定一会受了什么呢。”苏宸仔细想着，不死心，这后宫中竟没有人能克制敬慧！
　　“绒儿，瓴儿，陪我去慈宁宫找太后。”
　　苏宸一路疾步来到慈宁宫门口，慈宁宫大门紧闭，太监们只说皇太后午睡，不可打扰。
　　苏宸自是不再顾什么了，只匆匆到永寿宫外求见。
　　“贵人苏氏给虞贵妃请安，娘娘万安。”
　　“这大下午的苏贵人不在永和宫好好呆着，跑到本宫这里来做什么？是不是永和宫里热得紧，到本宫这儿来乘凉啊？还是看本宫这这么热闹，来看热闹了？”敬慧一身橙红色牡丹旗服高傲地坐着，宫前的地砖上，乌雅常在倒在珑安怀里，早晕了过去。
　　“回娘娘，嫔妾本去长春宫寻和妃娘娘，得知和妃娘娘来永寿宫请安，突然想到虞贵妃娘娘自册为贵妃以来，嫔妾还未给娘娘请过安，特来见过娘娘。”苏宸抬起头来。
　　“哟，是这样啊。那真是为难你了，我这儿也没什么东西赏你，萝儿啊，中午剩下的那几块芙蓉酥拿来赏给苏贵人吧！”敬慧笑着：“行了，你也算请完安了，快些回去吧！”
　　“谢娘娘，只是嫔妾若是回去了，一会还要来打搅娘娘呀！”苏宸看了一眼珑安。
　　“本宫今日高兴，实在不想为难妹妹，妹妹若是不识相，也就怪不得姐姐了。”敬慧玩弄着丝帕。
　　苏宸看着珑安轻揉着膝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走上前去遍夫妻珑安和乌雅氏。
　　“嫔妾自作孽，自然是怪不得姐姐。”苏宸扬声，只被珑安拉住：“苏贵人无礼了，还不退下！”
　　“姐姐不退，妹妹如何能走？”苏宸放下珑安，迎向敬慧。
　　“放肆！”敬慧将珊瑚链狠狠砸在几上，发出强烈的声响，震动永春宫，“小小贵人竟敢顶撞本宫，还不跪下！”
　　苏宸整理旗服轻跪于地：“娘娘让嫔妾跪，嫔妾自然听娘娘的，像咱们这些贵人们自然是懂规矩的，不比娘娘您，高处不胜寒，别哪天昏了头。”
　　一席话说得敬慧无话，苏宸只觉一阵刺激，才觉得脸上疼得火辣辣的，滚烫的茶水沿颈留下，只觉得胸口生疼。
　　“放肆！”珑安上去对着萝儿就是一巴掌，“贵人玉体，也是你个奴才能造次的！”
　　萝儿虽是奴婢，可是敬慧总是当着妹妹宠着，如何受得了这一击？
　　敬慧也急了：“来人呐，给本宫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苏宸只觉得右腹一阵生疼，就昏了过去。

　　“娘娘，您得救救咱们母子啊！”熙嫔苦苦求着皇后。
　　只是皇后扬扬手，将熙嫔赶了出来。
　　“娘娘别伤心，咱们以后再来求求皇后娘娘，毕竟皇后娘娘的三阿哥养在延禧宫，她也不好说什么。”宁珊说着，扶着熙嫔走在宫道里。
　　“皇后，你这么狠心！”熙嫔拼住呼吸，“不让我见儿子，本宫自己去见！”

　　苏宸又一次醒来是在四更天时，睁开眼，灯光如月色般柔和，一股浓郁沁人的香气向苏宸涌来，这是帝王家专用的龙涎香的气息，身处其中，便如满园鲜花竞相斗争。“来人，来人！”苏宸慌忙地喊道，帘子掀开，瓴儿、绒儿、小林子一干人等早已候在帘外，听得苏宸叫唤匆匆迎上来。“我这是在哪啊？”苏宸问道。“小主，您在长街上跪得昏倒了，是皇上差人把您送到这，这儿可是养心殿后头的围房呢！”苏宸颇为惊讶，问：“你是说，皇上？”“对呀！”绒儿走上前来，“皇上身边的冯公公来咱宫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呢，原是皇上今日去皇后宫中过夜，路过咱们宫门口，瞧见小主晕倒在旁，就差了人将小主送来了养心殿。”苏宸听了，心中颇为感动，但一想这未被召幸却睡在养心殿，是不合规矩的，忙谢了养心殿的宫人们，携着瓴儿等人朝永和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