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颜昭晗

2、二

　　我和陈皓童在餐厅门口告辞，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我和兰海过去的家，感觉恍恍惚惚是在做梦。我当然没有叫娇娇过来陪我，她工作忙，我怎么好意思麻烦她。

　　太阳被乌云遮住了，是个阴天。我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犹豫了有两分钟，才迈步走进去。我不由苦笑，连回自己家都像是闯龙潭虎穴一样，甚至还差点打电话叫陈皓童和娇娇过来陪我，太没出息了。

　　兰海会跟我说什么呢？依然求我不要离婚，还是干脆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如果是前者，我恐怕依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如果是后者，我倒可以跟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乘坐电梯上二十一楼，我望着自家熟悉的大门，还有门上贴着已经有些旧了的春联和福字。门是虚掩的，没有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兰海和一个女人。我手脚发木，机械地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兰海和他那个女同事站在客厅里，好像在争论什么。争论什么我不管，但是，兰海，你一个短信把我叫过来，就是让我看这个？看你和这个女人站在我们的婚房中？

　　我的动静可能有点大了，兰海和那女人都抬头看我。兰海马上说：“莹莹，你先进来，听我跟你解释。”那女人叫了声“兰海”，却没有再说什么。

　　我转身就往电梯走去。我看到的是兰海和那女人还拉拉扯扯不清，既然如此，我留在这有什么意义，还是把房子让给这对狗男女吧，他们大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完还能到卧室滚个床单，滚多少次都没关系，我成全他们。

　　兰海从屋子里追出来：“莹莹，莹莹，你听我解释！”

　　我不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电梯恰停在二十一楼，门开了，我走进去，使劲地按着关门键。兰海冲过来，用手掰住即将合上的两扇门：“莹莹，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过来只是要跟你道歉，这事算过去了，你不要离婚，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我冷笑道：“兰海，亏你也这么大人了，连个谎都不会撒。”

　　兰海绝望道：“莹莹，你不要走，你再留一会儿就明白了。”

　　“我没那个兴趣。”我仰起脸说，看着兰海焦急的表情，“你和那个女人说去吧。你让开，我要走了。”

　　他还扒着电梯门不肯松手，我瞪着他，在几秒钟的对峙之后，他终于败下阵来，放开了手，电梯门合上。

　　就在电梯门合上的时候，我隔着门缝看到他的眼神，忽然让我不寒而栗。他的眼底似乎聚起来了什么东西，像是毒蛇的信子，牢牢锁定我。我突然慌张了起来，手机没有信号，但我还是翻出了陈皓童的电话，等到我一出电梯，就给陈皓童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

　　电梯的速度格外慢。二十层，十层，像是蜗牛一样在往下挪。怎么这么慢啊，我焦躁地想。忽然又想起兰海在电梯门缓缓关上时看我的眼神，又想到当年和他认识时，他一边唱着《你的样子》时，一边看我的眼神。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手机铃声都是《你的样子》。这首歌很美，此时再一联想是兰海唱出来的，不知怎的有些瘆人。

　　我从来都读不懂他的眼神，就像我一直都看不懂这个人。我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一出电梯就拨通了陈皓童的电话，让他过来接我。

　　陈皓童说：“莹莹，你去门卫室，和保安呆在一块儿，免得兰海追下楼纠缠你，我马上就到。”听见他这么说了，我才感觉到安心了一些，小心翼翼从楼道里走出去。

　　这时候还不到下午两点，住户应该都在午休吧，小区里空无一人。我反而又有点害怕了，保安室在小区入口那块，走过去大概要五分钟。我刚要迈步，忽然一个什么东西从楼上飞了下来，看重量还不轻呢。方向正是我家那边，该不会是谁把垃圾袋给扔下来了？还是兰海的那个姘|头见我走了，把我的东西给打包扔了出来？

　　这样的想法在一秒钟之内，转了好几个弯，随着声难听至极的重物坠地声，我和兰海那个女同事的眼睛对上了。

　　她躺在地上，眼睛和嘴巴都大张着，极度震惊的模样。她的四肢扭成了不自然的角度血从她的身体下面慢慢开始渗出来。她跳楼了，死在我的面前。

　　我后退了一步，坐倒在地上，看着这个女人的尸体，想要把目光挪开，却觉得怎样都逃不过她那样的眼神。

　　身后楼门的防盗铁门响了一声，我如惊弓之鸟一般哆嗦了一下，回过头。兰海正倚着楼门，手中夹着一支烟。

　　他以前是从来不吸烟的。

　　兰海面无表情，也不知在盯着什么地方，他说：“莹莹，你说的我做到了，她死了，不要离婚了。”

　　这话说得无比平静，却让我战栗不已。我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去拍衣服上沾着的灰尘，颤抖着问他：“你把她从楼上推下来的？”

　　兰海没有说话，吸了一口烟，目光深沉地望着我，就好像是毒蛇锁紧了它的猎物，让我觉得腿脚发软，口干舌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莹莹，回来吧。”兰海说道。